「命运朝我放出冷箭,我很痛苦,却不想输。
毕竟,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
是不是啊,Z?」
——《小蝴蝶的日落》
内心所有压抑的情绪,即使在听到蜡烛燃烧时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声也没有得到一点缓解。
驰路烦躁得要命,丧失了理智,不受控制地一抬手,将所有蜡烛一一打翻在地。
咚咚咚,蜡烛纷纷落地,有的滚远,有的直接倒扣在地,一片狼藉。
驰路望着空荡荡的桌面,眼神空茫,找不到焦点。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周围是散落一地的蜡烛,火焰摇曳,照得她像在废墟中的残破娃娃,无人认领,自生自灭。
直到驰路闻到空气中传来烧焦的味道才猛然惊醒,一转头,看到一个倒扣在地上的蜡烛。
她把这个蜡烛拿起来,火焰灭了,但瓷砖地面却被烧出了一小片焦黑。
驰路抬手抚着那片焦黑,起初轻轻的,再用了力,恨不得指腹要嵌进瓷砖里才好。
她正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吓得她一跳,转头看窗外,天色沉沉,似倒灌的深海,要下雨了。
须臾,一场雷阵雨汹涌落下。
驰路眼睁睁地望着阳台上摆放的几盆洋桔梗被雨水打湿,她想起来做点什么,身体却无法动弹。
不想来的,还是来了。
*
驰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被一场场噩梦惊醒。
醒来时,瞳孔紧缩,呼吸急促,一身冷汗,汗水浸湿了头发。
身体却是冰冰凉凉,等意识回笼,惊觉自己躺在瓷砖地上,缩成了婴儿的姿势,周围全是散乱的香氛蜡烛。
烛火仍在燃烧着,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噩梦那般真实,清醒地刺激着她的神经末梢。
驰路掐着自己脚踝上的那只黑色蝴蝶,想让自己哭一哭,发泄下情绪,却发现根本掉不出一滴眼泪。
多希望有个人在身边,多希望有人跟她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多希望,那个在她身边的人,是她的救世主。
但不会有人陪她,她从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外面的雨还在下,一下便下了一整夜。
……
坏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窗外依旧来了很多围观她的人,从之前想看清纯版的“鼓手头牌”,到看“杀人犯”,耳边的叽叽喳喳声,从夸赞到诋毁,仿佛一夜之间发生。
人生的落差,驰路不是没有经历过,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她很想把这群看热闹议论她、骂她、诋毁她的人赶走,但她是别人眼中的罪恶方,她跳得越高,诋毁声只会越大。
谁都希望自己是言语的主宰者,都希望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就是真相,他们享受着站在言论的制高点指责别人。
也不是没人护着她,她的同桌江迟会赶这帮人走,但赶了一波又来一波,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永无止尽。
甚至,有好事者跟江迟说:
“江迟,你知不知道驰路是杀人犯,听说你之前跟她还是同一个学校的,来跟我们说说,驰路当时是怎么杀人的。”
“江迟,你这是趁着驰路的男朋友不在,想逞英雄吗?你帮杀人犯逞英雄,合适吗?”
“江迟,你快跟我们说说细节,不说的话,我们哪儿都不去哦!”
……
当时的事,江迟是知情人,听这帮人这样说时,驰路把手握成拳,攥得紧紧的,她既紧张又害怕,很怕江迟会告诉他们细节。
但不管谁来跟江迟挑衅或无理取闹,江迟对这事只字不提,还很严肃地跟他们说:“你们再不走,我去告诉班主任!”
围观者除了在言语上诋毁她,还有很多同学会拿出手机,对着她拍照,有的甚至开了闪光灯,闪得她眼睛难受。
这时,江迟会拿出一本测试卷挡在驰路面前,为她遮挡。
许婉、岑语欢也会帮着赶外面的人走,罗子昂最为胆大,直接跑到外面,像赶鸭子似的,抬手连挥,边赶人边说:“谁要是再不走,别怪我的拳头不长眼。”
谁都知道罗子昂是谢大佬身边头等红人,也都知道他是混子,还没等他抡拳头,一个个都跑远了。
欺软怕硬是很多人的本能,你退半步,他进十步,你半步不退,他才知你并不好惹。
敢于反抗不公,才是一个人该有的人生态度。
驰路知道,但以她现在的处境,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最好当一个隐形人,最好消失一段时间,等舆论风波过后,等新的八卦覆盖她的八卦,等这些人将她遗忘,她再归来,那时,应该风平浪静了。
她要跟谢劲舟一样,躲到静心小屋吗?
谢劲舟还在那里,她要去吗?
不,她不能去,她不想让谢劲舟担心她。
她没有可以躲避的港口,只能待在风暴中心,在巨浪的漩涡中心兜圈、打转,随时有被掀翻的风险,却只能生生受着,等待风暴止息。
除了旁人对她的诋毁,中午她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还没走到教室楼下,一个重物啪地砸在她脑袋上,砸得她一阵头昏眼花,随之听到掉落在地的声音,低头一看,是一枚碎裂的鸡蛋。
驰路摸摸被砸疼的脑袋,忽然笑了。
一旁的许婉气得四周环顾,边寻找罪魁祸首边说:“是哪个浑蛋扔的?”
回应她的是冷冷的寒风。
许婉见驰路笑,不理解了,被人砸了还笑?
“阿驰,你怎么了?”脑袋不会被砸坏了?
“还好不是生鸡蛋。”
“……”
驰路回到教室,刚想坐下来,看到桌上、椅子上,都被人用鲜艳的红字写着恶劣的诅咒话语:“杀人犯下地狱!”“杀人犯去死!”“杀人犯死全家!!!”“杀人犯滚出我们学校!!!”
字写得又大又醒目,被窗外走过的人一眼看到,拿出手机一通拍。
驰路忽然停住,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抽抽的难受。
就算她是罪人,她要下地狱,她要去死,那也是她该承受的,跟她的家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拉上他们?
这帮浑蛋!!!
驰路气得捏紧拳头,忍无可忍地狠狠地往桌上砸去,砰的巨响,震醒了有的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转头看她,骂她一句“神经病”。
她用手背一下下擦着那些用马克笔写上去的诅咒,用了很大的力,才擦去一点。
驰路发了狠,跟自己较着劲儿,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来回擦着上面的字。
许婉见她这样,心里又痛又难受。
关于她为什么是杀人犯的事,她只字未提,她看着别人看像动物一样围观她,听着那些人明里暗里诋毁她,看着那些人朝她指指点点,又看到有人给她砸鸡蛋、扔树枝,甚至有人朝她砸石头,她的脑袋上被砸出一个小包,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现在,又有人直接用这样的方式诅咒她,她得多难受。
跟驰路相处快四个月,许婉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很乖,学习用功,成绩很好,打鼓很棒,对她很贴心,在她的司机请假没来接她时,她知道她怕黑,会打车把她先送回家。
驰路很有耐心,会耐心地倾听她跟程佑白的事,会告诉她:“暗恋就是想当一阵风,偷听他所有的心事,也想把自己的心事都吹到他的心上。”
她跟她以前交往的任何一个朋友都不一样,不看中她的家世,不看中她穿什么名牌衣服,而是单纯地跟她做朋友。
这种不建立在任何名与利基础上的友谊,她向往已久,无意间偶得,许婉格外珍惜。
如今看着驰路陷在这场舆论中心,她想帮她做点什么。
求助自己的爸妈?但怎么跟他们开口?告诉他们自己的好朋友正陷在杀人犯的风波中?
不!一旦她这样说,她爸妈一定会让她跟驰路断绝关系。
她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许婉拉住驰路的手腕,看着她空茫无神的眼睛,轻声安慰她:“阿驰,别这样。”
她看到了驰路掌心下已是一片红,分不清是擦的字,还是用力过度留下的红痕。
*
驰路这两天一直处在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白天睡不醒的状态,上课上得昏昏沉沉。
好在坐在后排,桌上把书垒高点,便能当城堡挡住老师的视线。
不过,她这萎靡不振外加咳嗽感冒的症状还是被老马发现了,喊她去办公室进行了人文主义关怀。
老马不看贴吧,不听八卦,一门心思沉浸教学工作,显然不知驰路并不是因感冒而引起的萎靡不振,跟她说:“到高三的关键时刻了,这几天老下雨,降温了,你要多穿点,记得多喝温水,吃点药,不行的话,你请假一天休息下。”
老马的关心让驰路的鼻头有些酸涩,眼眶不自觉泛红。
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班主任都能对自己有这样的关心,但自己的老爸老妈呢?他们去过他们的日子了,她好像成了不存在的那个人。
之前听驰岸说,老爸有了金发美女,好像还挺有钱。
老妈那边给自己的生活费严重缩水,跟她说,她们以后要省吃俭用,钱是越花越少。
起初她信以为真,下一秒听到了电话那边的男声:“老婆,你看那车不错,我开着带你去兜风一定会很拉风。”
呵,合着这年头,亲生的女儿不如野男人!
驰路紧紧握着手机,想大声地对老妈说:“路漫,你有本事别抠扣我的生活费去泡男人!”
但她什么都没说,没等老妈继续说什么,断然挂了电话。
她亲情的篱笆东倒七歪、四处透风,夜风吹过,便要倒塌。
世界成了荒芜的沙漠,她不过是喁喁独行的旅人,哪里是家?她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找到。
她在这个边远小镇,是死是活,仿佛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他们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随便吧,她怎么能从稀薄的亲情中渴求太多。
不过,她不会总是一个人,不是吗?
至少,她还有谢劲舟。
可怜的阿驰宝宝,写这章时,可心疼小蝴蝶了!
爹不疼妈不爱,还受人欺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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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世界是无助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