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苦和愁,原来都相似。
像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小蝴蝶的暗夜》
翌日,驰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吵得她脑壳儿嗡嗡作响。
“你还知道回来!”冷冽的男声。
“你就这样跟你老子说话的!”沧桑的男声。
“天天去赌,你知不知道欠了多少钱?把家里这点底都赌光了,你才罢休?”
“老子的事不用你管!”男人怒气冲冲道,“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染个蓝发演蓝毛怪?打这么多耳洞、文文身扮古惑仔?天天就知道跟那些二流子出去鬼混。就你这样,有什么资格管你老子?你就烂死在这里吧!”
……
一句句话,都往对方心窝里扎,哪句话狠就说哪句。
驰路听得心烦。
她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她认床,即使换了新床单,床上还是能闻到属于某个人的气味,不难闻,但她不习惯。
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热得浑身冒汗,蚊子肆虐,咬得她身上起了几个包。
天快亮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她从枕头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多,本来还想继续睡,但窗外阳光照进来,越发热,蚊子又在脑袋边飞来飞去。
她实在睡不着,拿着衣服去卫生间冲澡。
昨晚她便见识了卫生间的破旧,里面的瓷砖坏了几块,洗脸盆裂了,水龙头、淋浴头都生了锈,能用吗?
她别无选择,不能用也得将就着用!
一切从简,她没用那块肥皂,而是用洗发水搓出泡泡,抹遍全身。
洗完澡出来,浑身都是柠檬味,倒也清新。
她坐在床上,没管头发上滴落的水珠,从桌上拿了把蒲扇扇着,打开手机听歌,慵懒的男声从手机里响起:
我盼望最好永远不长大
我向往躲开岁月的惩罚【注】
……
谢劲舟就在这时上来的,房间的门敞开了些,他看到了侧坐在床上背朝自己的驰路。
刚洗过澡的驰路头发散乱在肩头,齐肩发,看起来有些乱,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她白得发光的肌肤上。
她穿着白色短款紧身吊带背心,浅蓝色运动短裤,裤缝中间有两道白杠。
她很瘦,四肢格外纤细,短款背心下是盈盈可握的腰肢,只要稍稍扬手扇风,便露出光洁的一截,勾人心魂。
光看这些,极具少女感,但该丰满的地方又极其丰满,宛若妩媚娇艳的玫瑰。
论身材,谢劲舟见过太多好身材的女生,但她跟他见过的任何女生都不一样,她光坐着那儿,就透出一股野蛮的劲儿。
这股劲儿跟她由内而发的气质有关,也跟她后背上张扬的文身有关。
吊带背心让她的后背露出一大片肌肤,看得见她精致的蝴蝶骨,蝴蝶骨中间栖息着一只硕大的黑色蝴蝶,跟她白色的肌肤形成剧烈反差,张扬肆意,透出年少张狂。
这是一只断翅蝴蝶,没有右半边翅膀,连接着身体的部位支离破碎。
翅膀空着的地方有着一道道青色痕迹,清晰刺眼。
她有一双笔直的腿,细长,在洒进来的阳光下,泛着潋滟的光。
右脚踝处也有一处文身,看不清具体文了什么,是酒红色的。
这是他见过最酷的妞儿。
昨晚,刺猬头罗子昂跟他说:“舟哥,别说,我们见过的那妞儿长得贼好看!”
这世上长得好看的女生不缺,但又好看又酷的,不多。
何况在这个偏僻的芳町镇,更是寥寥。
“看够了吗?”驰路一扭头,那双魅惑的狐狸眼往上一挑,直直地对上谢劲舟。
“下来吃饭。”谢劲舟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过来!”驰路喊住他,摇着蒲扇,“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我需要跟你说什么?”谢劲舟用一种“你这人真搞笑”的眼神冷冷地看她。
他不记得昨晚误会她是小偷的事?
驰路并不想就此放过,提醒道:“昨晚……”
谢劲舟刚跟谢鸿运吵了架,心里烦得很,言辞不善道:“老子没跟人道歉的习惯。”
谁要你道歉了?说句误会之类的,不会吗?
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驰路朝他翻了个冷眼,移开话题:“你家里就没有一台电扇吗?”
谢劲舟靠在门边,懒懒地抬了抬薄薄的眼皮:“想要自己去买。”
驰路站了起来,朝他走去,走到他身前停住,把蒲扇往他黑色T恤上一指:“你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
“贵客?”谢劲舟勾唇嗤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在这儿没人惯着你!”说完一把拿开那把蒲扇,抽了回来,“别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
驰路望着谢劲舟离去的背影,气得牙根痒痒。
但谢劲舟说得没错,她寄人篱下,什么都不是,不会再有人捧着她。
驰路刚想下楼,看到谢劲舟忽然转头看她:“把上衣换了。”
驰路不解:“为什么?”
“露出的肉不值钱。”
“……”驰路脱下一只人字拖,就要朝他扔去。
谢劲舟丝毫没躲,松柏般挺直地站着,甚至还能看到他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最终,驰路没扔人字拖,乖乖穿上,换了件稍微长些的白色背心,但也是紧身的。
谢劲舟再次看到驰路时,她换好的上衣,仍旧勾勒出她那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材。
桌上摆着四碗粥,用小花盘摆了几个大白馒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里人的早餐都这样?还是说,只有谢劲舟家是这样的早餐?
桌上有飞舞的苍蝇,嗡嗡嗡地叫,有的苍蝇大胆地停在碗沿上。
昨晚吃得晚,驰路现在还不饿,但渴了,让她喝这样粥,不如让她去死。
厅堂里就她跟谢劲舟,她抬头仰视他:“有水吗?”
“有粥,喝什么水。”谢劲舟见她那嫌弃的眼神,没好气道,“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大小姐。”
“我有说过自己是大小姐吗?”驰路气恼地瞪他。
“你吃不吃?”谢劲舟端起一只碗,“不吃,我给奶奶送去。”
“随你!”驰路不稀罕这碗粥,舔了舔干裂的嘴巴。
“谢劲舟,你这是在干吗,人一小姑娘刚来,你就是这样对人家的?”响起一大嗓门男声。
驰路朝来人望去,是一个穿着老汉衫的男人,胡子拉碴的,右腿看起来不利索,一颠一颠地往前走。
谢劲舟跟他的脸部轮廓有些相似,大概是谢劲舟的老爸吧。
“叔叔好。”驰路变身乖乖女,脸上堆起笑。
谢劲舟微微蹙眉,这人唱川剧的吧,变脸真快。
谢鸿运朝驰路笑道:“阿驰啊,昨天叔叔本来要去接你的,正好有事没能去,你别介意啊。”
驰路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眉头一皱,但很快恢复笑容:“怎么会呢,叔叔,我还要感谢您能收留我。”
“客气的话,咱们也就不多说了。”谢鸿运坐下来,“听你妈说,你成绩很好,以后我家这浑小子,就拜托你了。”
驰路朝谢劲舟看了眼,他眉头拧着,显然很不喜欢他老爸聊的这个话题,大概说到他的痛处了。
驰路落落大方道:“叔叔,您放心,只要他愿意配合,我完全没问题。”
“小谢,听到没,现在有个好老师在这儿,还有一年,你努努力,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
“叔叔,小谢同学以现在的分数,是考不上大学吗?”
“成绩倒数,能考得上什么大学。”
驰路忍住笑,原来这个冷漠不好惹的社会哥,是个学渣。
谢劲舟冒了火,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谢鸿运,你说够了没!”
谢鸿运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怒视谢劲舟:“谢劲舟,老子为你好,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劲舟的声音冷冰冰:“谁要你为我好了?你少说两句会死?”
谢鸿运怒斥道:“谢劲舟,你这一辈子就想烂死在这里?”
谢劲舟冷冷地抛下三个字:“要你管!”
这是什么家人相处模式,这两人的架势就差打架了。
驰路做起和事佬,拉着谢鸿运坐下来:“叔叔,您消消气,我会好好教他,怎么着,也争取帮他考个大学。”
驰路实在口干舌燥,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朝谢劲舟挤出笑:“小谢同学,可以麻烦你帮我倒碗水吗?”
谢劲舟把粥碗往驰路面前一推:“大小姐,喝这个!”
驰路看着被苍蝇叮过的碗沿,心里一阵作恶,推开:“我不要。”
谢鸿运朝谢劲舟呵斥:“赶紧去!”
谢劲舟哪儿都没去,大喇喇地坐下来,拿起一个大白馒头,就着白粥喝。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看起来格外不爽,沉着脸,眉眼跟谢劲舟有七八分相似。
小女孩先是朝谢鸿运、谢劲舟扫了一眼,拔高声音,冷声道:“你们吵够了吗?”
驰路用看戏的眼神望着这一家子,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
除了谢奶奶,其他人怎么都在飚高音,以为这是摇滚乐比赛的PK台吗?
“好了好了,都在干吗呢。”谢奶奶从前院走过来,“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
谢鸿运看都没看谢奶奶一眼,趿拉着拖鞋,拖着不利索的右腿往前走,双手背在后面,跟个悠闲的老干部似的扬长而去。
谢劲舟望着谢鸿运,面色阴沉:“谢鸿运,你再去赌,被我知道了,把你的手剁了!”
谢鸿运头也不回地说:“谢劲舟,你别管老子,有本事管好你自己!”背朝他,挥了挥手。
这一家子,除了谢奶奶,做爸的没做爸的样子,做儿子的没做儿子的样子,做女儿的也没做女儿的样子。
但不管什么样子,总而言之,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驰路问谢奶奶哪儿有水。
正说着,一瓶冰冷的水贴到她的手边,忽然而至的冷意吓得她的身体一哆嗦。
她一扭头,看到谢劲舟正望着她,眼眸深沉如潭,似漾起一丝波澜,他轻启薄唇:“喝之前,先把你这核桃眼敷敷。”
“……”
【注】我盼望最好永远不长大
我向往躲开岁月的惩罚
……
歌词来自 反光镜乐队的《长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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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社会哥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