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灯盏熄灭了,深谷月亮升起了,暗夜亮了。
你是盛夏蝴蝶,也是深谷月亮。
小镇少年,想送你一朵玫瑰花,你会收下吗?」
——《孤舟难行》
驰路听着门被砰的关上的声音,心重重颤了下。
她无力地趴到桌上,嘴角咧开一抹弧度,笑容苦涩。
连校霸都嫌弃她这样的人。
刚才为什么跟他说那些?为什么不隐瞒?
看来今天不只是谢劲舟发神经,她也发了神经!
……
驰路躺到床上,侧卧着,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要陪阿驰姐姐那么久?”
“不是有小冬陪你吗。”
“不,我要哥哥陪!”
“阿驰姐姐今天不开心,哥哥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墙的隔音效果不好,能清晰地听出他声音里的温柔,像深浓夜色里洒下的一抹月光。
原来,不是小乔不要他陪,而是他特意来陪她了。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驰路的心间化开,是融化的冰雪,也是甜丝丝的糖霜。
这些东西,渐渐将她空落落的身体,一点点填满。
好像没那么饿了,没那么空虚,也没那么难受了。
*
废弃的残破小屋,墙上结了层层蜘蛛网,地上满是尘垢。
无数双眼睛望着他,像吃人的怪兽,他们嘲笑他、骂他、对他拳打脚踢。
对待他,像对待一个物品,每一下落在他身上的拳头,都好像要把物品砸碎。
他的身体每一处都是疼的,但他没吭一声。
他越扛着、越不吭声,他们越是发了狠地打他。
他们狠狠地踢他的膝盖,让他下跪,让他喊他们“爸爸”。
他们用尽一切方法折磨他,作践他的身体,践踏他的尊严。
他的脸上都是血,血水流进嘴里,满是血腥味。
他的身上都是他们的鞋印,每个骨头缝里都渗出疼。
他无法抗衡他们,只能任由他们一次次找他麻烦、一次次霸凌他。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打死了,眼睛被血水糊住,意识越来越模糊。
……
谢劲舟猛然惊醒,头上全是冷汗,梦里的一切那么清晰、真实。
他再一次把曾经的不堪过往又重温一遍,恐惧如浪潮般漫上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如何消化这恐惧,他便发现怀里窝着一个人,垂眸一看,是驰路。
她又来了?
他现在并不想见到她,想到她曾霸凌过别人,便火气上涌。
他恨透了校园霸凌的人,因为他曾经被人霸凌过,深知对自己会造成多大的痛苦和伤害。
他抬手伸向驰路修长的脖颈,捏住,只要他用力,再用力,她就会窒息。
但他为什么下不去手?始终无法捏她一下。
她睡着的时候,过于纯情,过于乖巧,总给他一种“你要好好对我”的感觉。
最终,他只是在她颈侧咬了下,一点点加重力道,直到听到她喉间发出声音才放开她。
他以为她会醒,但她没有,还不安分地用手脚缠住他。
他听到她说:“对不起。”
谢劲舟心里的不快之弦忽然绷断,不管她是在跟谁说“对不起”,都让他觉得,身边的这个女孩,在为往日忏悔。
人都会犯错,都会在十字路口走错,一旦走错,就该一辈子背负十字架吗?
难道他就没有犯过错?
他不是把曾霸凌过他的人,全都一一还回去了。
他不是把他爸的腿给打断了。
他不是带着他的小弟们,在芳町三中横着走。
人人怕他,不就是他的手段够硬、够狠,而所谓的手段,无非是少年冲动时的以暴制暴。
房间里洒进来的那一点点光照在她的颈间,一道深深的牙印,像猛兽撕咬猎物咬下的,泛着红,似乎要溢出血。
谢劲舟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这道牙印,指腹间感到每一道凹凸,牢不可破的心房,似乎有一角忽然裂开,碎片似的飞溅,扎穿他的心,痛感蔓延。
她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姑娘,被遗弃在芳町镇。
她心里到底装了多少痛苦,才会患上梦游症?
每次她缠住他的时候,他都觉得她应该梦魇缠身,想要找个港湾,想要靠一靠。
这样的感觉,他体会过,只是,他想找的不是港湾,而是一道光,可以驱散他世界里的所有黑暗,过去的,现在的,一一驱散。
他在黑暗里待太久了,都快烂死在里面了。
她的身体依然那般温软香甜,透出玫瑰的馥郁芬芳,小小的脑袋枕在他裸露的胸膛上。
谢劲舟第一次主动地抬手抱住她,把小小的她抱在怀里。
吊带睡裙后面拉得低,他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感到一阵凉意,她应该从空调房刚来不久吧。
他想到了她后背上的那只断翅蝴蝶,想到她说“蝴蝶飞起来的样子最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是自由的。”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文这只蝴蝶的?
谢劲舟的手一点点上移,摸到她凸起的蝴蝶骨,再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将这只断翅蝴蝶文身一一抚遍。
最后在断翅处停下,望着沉睡的驰路说:
“阿驰,世界的灯盏熄灭了,深谷月亮升起了,暗夜亮了。”
“你是盛夏蝴蝶,也是深谷月亮。”
“小镇少年,想送你一朵玫瑰花,你会收下吗?”
窗外月色迷人,室内光影迷醉,沉睡的人沉睡,清醒的人清醒。
不会有谁,听到这段少年心事。
*
“阿驰,起床了。”
“阿驰,小懒虫,怎么还不起床?”
“阿驰,再不起床,老子就要把你拽下来了!”
迷迷糊糊间,驰路看到谢劲舟单膝跪在床边,抬起胳膊就要把她拽下来,吓得她赶紧醒了,头上冒出冷汗。
她看向右侧,赫然发现,刚才的不过是场梦,身边并没有梦里时而对她温柔又时而对她凶巴巴的谢劲舟。
驰路这才松了口气,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垂眸间看到一根吊带的带子掉了下来,刚想拉上去,却发现上面有一道青紫色的痕迹。
什么时候弄的?她记得昨天洗澡的时候还没有,难道是晚上自己不小心磕到碰到的?但不至于啊。
驰路想不通也就不想了,脑袋感到晕晕乎乎的,大概昨晚做了太多奇奇怪怪的梦,有她看着别人欺负同班同学的,有给她强喂食物不把她当人看的,也有捏着她下巴发狠的谢劲舟、在她绝望之际帮她解围的谢劲舟……
太多太多的梦,如同绵延不绝的山脉,强行闯入她的世界。
她处于混沌中,以至于走进卫生间前,根本没注意里面有没有人,直接开门进去了。
一进去才发现不对劲,里面热烘烘的,全是雾气。
这谁大早上的洗澡?
她刚用手挥着氤氲水汽,挥舞间,猛然发现水龙头下站着一个人,吓得她“啊”地叫出了声:“你怎么在这里?”
是浑身**的谢劲舟,只有下身用毛巾挡着。
谢劲舟倒是格外镇定:“这是我家。”
驰路惊讶:“你平时都不会这个时间洗澡啊。”
“老子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
谢劲舟浑身都是水珠,落在他的眉眼间、胸肌处、腹肌处,还有那性感的人鱼线上。
此时的谢劲舟,如高山弥漫了一整晚的夜雾,高远、神秘,又极具野性的诱惑力。
谢劲舟见驰路的眼睛在他身上逡巡,勾了勾唇,挑眉:“这么喜欢看老子的身体?”
驰路立马虚心地收回落在他人鱼线上的视线,抬头看他那张痞帅的脸:“谁要看!”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拽住,挣脱不开。
“干吗?”驰路转头看他,只见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莫名笑意。
“看完老子就走?”谢劲舟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拽,让她几乎要贴近他的胸膛。
咫尺之间,热气升腾,小小的空间里,溢满清爽的皂香,还有他身体的热度,如同火焰,似要将她点燃。
驰路的心跳猛然加速,给她带来从未有过的悸动,仿佛有人在用力锤着她的心脏,根本无法止息。
“你想……做什么?”驰路感到一阵慌乱,被他拽住的手腕下,脉搏跳动得厉害。
谢劲舟没回答她,而是低头望着她胸前的肌肤,白皙似雪,黑色V领吊带下的春光若隐若现。
他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她便像一只落入他手中无助的白天鹅,一双狐狸眼如秋水般漾起茫然的波纹。
她越是如此,在谢劲舟看来,越有一种别样的美。
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抬起食指,勾起她的右肩带,轻轻一拎,往右一提,右肩带便从她的肩头滑落,搭在了她雪白的右臂上。
驰路这才惊醒谢劲舟在做什么,连忙用手拉上肩带,气道:“谢劲舟,你发什么疯?”
谢劲舟盯着她的狐狸眼:“在老子这里,没有白看的道理!”
“所以,你就要耍流氓?”
“耍流氓?”谢劲舟俯身凑到她耳边,吹了下她的耳廓,嘴巴几乎要贴上去。
驰路侧了侧头,远离这股热气,他却追上去:“老子给你示范下什么叫耍流氓。”他对准她泛红的耳垂,一口咬了下去。
“浑蛋!臭流氓!”驰路一把用力将他推开,直接把人推得撞到墙上。
她迅速开了门,跑进房间,心怦怦直跳。
驰路把手按在胸口,跑三千米也没见跳这么快,这是怎么了?
耳垂很烫,仿佛被火烙过般,她摸上去,上面残留着他留下的热度,还有一丝湿意。
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可为什么她的脸也越来越烫,连同每根血管里都涌上一阵阵灼热。
她想到方才谢劲舟那股坏劲,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厌恶,又羞耻。
*
下楼吃饭时,难得见到早起的谢林乔,她正玩着弹弓,对准天空的一只麻雀打过去,啪,小石头飞上天空,擦过麻雀的翅膀,惊得麻雀扑棱着翅膀急速飞远。
谢奶奶喊谢林乔:“小乔,别玩了,吃饭。”
谢林乔见没打着麻雀,又拿出一个小石头,拉开弹弓,对准菜圃黄瓜藤上的一只麻雀,啪的沉闷声响,稳稳地击中麻雀的身体,麻雀掉落在地,在地上挣扎着,想要飞,却飞不起来。
谢林乔走到麻雀身边,摸了摸刚才打中麻雀的地方,没有外伤。
她抓住麻雀的身体,跑到谢奶奶身边:“奶奶,看,我今天又打中了一只麻雀。”
谢奶奶笑着说:“小乔厉害。”
驰路走到她身边,看着拼命挣扎的麻雀,蹲下身跟谢林乔说:“小乔,你打算怎么对待这只麻雀?”
“让哥哥烤着吃。”
“……”驰路看着已经坐到桌上吃饭的谢劲舟,他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吃着饭,边吃饭边玩手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驰路跟谢林乔说:“小乔,你看这只麻雀痛苦吗?”
谢林乔看着在她手心里扑腾的麻雀,点了点头。
“它也是一个生命,如果被烤着吃,它会不会更痛苦?”驰路耐着性子说,“如果你放它走了,它就解脱了,不会再痛苦,你希望它是自由的,还是痛苦的?”
“自由。”谢林乔松开了手,放飞麻雀。
麻雀挥舞着翅膀,飞向天空。
“小乔,下次不要再吃烤麻雀了,好不好?”
“嗯。”
“下次阿驰姐姐带你去吃烤棉花糖。”
“好!”谢林乔收起弹弓,跟着驰路一起去吃饭,看到了驰路红红的耳垂,凑过去看,“阿驰姐姐,你耳朵上怎么有牙印?”
驰路的脸刷地红了,连同耳朵也红了起来。
她去看罪魁祸首,那浑蛋看都没看她一眼,淡定得不像话。
驰路挤出一抹笑,咬牙切齿道:“小狗咬的。”
“不像小狗咬的,怎么也是狼狗咬的。”
驰路朝说话的人看去。
他朝她投来一抹邪笑,蔫儿坏,眸光深而锐利,像极了捕捉猎物的狼狗。
谢大佬,你明明就是想陪小蝴蝶,怎么就不坦言呢?说,你在怕什么?(托腮)
还有还有,你还知道自己是狼狗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深夜咬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