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轻舟 第3章 程舟的把柄

胡潼整个下午都待在卧室，一气之下把假期作业全写完了。

她合上练字本，在书桌上拍了一下。胡潼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吃星球杯，也不会再跟胡爸笑了。她要做个只会学习不会笑的木头娃娃，让胡爸后悔！

然而，吃过晚餐，胡潼就把这样的坚持忘了个干净。

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出差归来的胡葭乐正和胡爸聊天，程舟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看书。

胡潼虽然学习刻苦，但对学习环境要求很高，稍微有点响动都会生气。她不知道程舟在这样吵闹的环境怎么看得进书，对这个雪一样白的男娃娃更警惕了。

她噔噔地跑到妈妈身边坐下，笑嘻嘻地问，“妈妈，谁是你最爱的小孩啊？”

听到这话的程舟停下哗哗翻页的手，屏住呼吸听着，脑袋却没抬起来。

“你啊。”胡葭乐以指为梳，梳理女儿四处翘起的头发，平缓地说，“你是妈妈的小孩，所以妈妈最爱你。”

像跷跷板一样，这头的胡潼高兴地仰起脸蛋，那头的程舟就将圆滚滚的脑袋压得更低。

“但小舟是小茵阿姨的孩子，加上小茵阿姨对小舟的爱，你们两个在妈妈这里就是一样的。”

胡葭乐将话说全，笑盈盈地搓了搓胡潼的脸蛋。

她的女儿，她最清楚。

胡潼不是缺爱的小孩，也不是别人口中大度的、“懂事”的娃娃。她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小到一支铅笔、一块橡皮，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有很多人说过胡潼太要强，但胡葭乐却认为她的女儿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胡潼懂的是她自己的事。

胡潼被妈妈搓着脸蛋，还来不及露出一个笑容，一道黑影便从眼前闪过。程舟像个小炮弹一样蹿起，扑进胡葭乐的怀里。

胡潼想要使力把这个人从她——的——妈妈怀里揪出来，摇头晃脑地喊了一声程舟，眼睛却突然捕捉到一抹过于鲜艳的色彩。

她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

啊偶，程舟完蛋咯。

国庆假期结束，恢复上课的第一天，正好轮到程舟那个小组打扫卫生。胡潼利用职务之便，留下来监督他们。

好吧，就算她不在教室等程舟，等会儿也要在学校门口等他的。胡潼有一笔没一笔地往田字格上写着字，官腔十足地吩咐程舟留到最后倒垃圾。

“哦。”程舟一边踮着脚擦黑板，一边乖乖应声。

一年级学生的清洁任务并不繁重，要不了多久就完成了。

胡潼站在教室门口，跟每一个路过的同学挥手告别，但轮到最后一个小同学——程舟，她将眉一拧，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你的秘密了，程舟。”

程舟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他惴惴不安地看着胡潼，小姑娘逆着光，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像一只黑乎乎的大怪兽。

程舟咬着唇不说话，仿佛他不开口问：“什么秘密？”，胡潼就没有机会宣布他的秘密一样。

可惜，胡潼和程舟不一样，她不是那种有问才有答、绝不抢话插话的礼貌小孩。

胡潼咧嘴笑了一下，冲到程舟身后，拉开他的书包，把几本封皮上写着“语文”、“数学”、“科学”的书抽出来。

整个过程中，程舟只是转了转身子，表达他的不乐意。

程舟不想和胡潼推推攘攘的，害怕胡潼磕了碰了。

当然，真要推攘起来，他也是赢不了胡潼的。

程舟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胡潼打开他的书。

展开的书页上，看不清声母、韵母和整体认读音节，也看不清十个数字和大于/小于/等于号，全是花花绿绿的小人画。

“今天小孙老师来问我要不要和你当同桌，当你的小老师！”胡潼大声说，“我还纳闷为什么你整天看书成绩还不好呢，原来把时间都拿来画画了！”

程舟羞得埋下头，连声说对不起。

程舟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妈妈并不在乎他认了多少个字、会说几个英语单词，程舟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现在不一样，妈妈死了，他住到了乐乐阿姨家。

虽然乐乐阿姨对他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但程舟自己能从胡潼总像要划穿纸张的写字力道、乐乐阿姨时常握着的全英文小册子、胡爸爸厚厚的眼镜片中，看出属于胡家的色彩。

是活力满满的暖橙，也是严谨刻苦的深灰。

他要融入，就要改变。

可改变对于小程舟来说太过困难，他只好战战兢兢地开始了伪装。

程舟知道这样不对，所以在胡潼押着他去坦白时，哭得满脸是泪。

程舟把那些课本递向胡葭乐，用哭腔说，“对不起，乐乐阿姨。”

胡葭乐刚下班归家，蹲在玄关换鞋，见程舟哭得凄惨，又见小哭包身后是一脸得意的胡潼和一脸无奈的胡爸，心生疑惑。

她问：“怎么啦，小舟，有作业需要乐乐阿姨签字吗？”

“不是的！”程舟鼓起勇气把书塞到胡葭乐怀里，自觉坐到了反思角的小凳上。

胡爸耸了耸肩，朝一头雾水的胡葭乐道，“我在校门口接到人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问什么都不回答，小舟说一定要见到你才行。”

两个大人越发困惑，一旁的胡潼就越发得意。

这当然是她的意思！

爸爸是她的爸爸，比起程舟，当然爱她爱得多得多。

但在妈妈那里，胡潼和程舟的地位是一样的！

她让程舟跟妈妈坦白，就是希望妈妈对程舟的爱少一点点，不能跟对她的一样多。

正如胡潼所期盼的那样，胡葭乐打开那些书后，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便消失了。

“小舟，乐乐阿姨不是不支持你画画，但拿着笔和纸、趴在桌子上画画，跟悄悄往课本上画画是不一样。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那就乖乖在凳子上坐五分钟吧。”

妈妈说了些什么，胡潼全然没听进去，她只是反复咀嚼着最后那一句话，“在凳子上坐五分钟吧……”

“嘿嘿……”

妈妈终于舍得惩罚程舟了。

胡潼幸灾乐祸地说：“可是，妈妈，小茵阿姨在天上看见你惩罚程舟该有多伤心呀……”

胡葭乐扭头看她，面无表情道，“你去小舟旁边站着。”

“噗。”胡爸没憋住笑。在胡葭乐的瞪视中，他捂着嘴，钻进厨房，躲避战火了。

胡潼愣愣地看了妈妈一会儿，见她没开玩笑，一脸不高兴地走到反思角，跺脚跺得梆梆响。

胡葭乐装作没听见女儿制造出来的动静，去厨房给胡爸打下手了。

两个小豆芽菜挤在墙角，谁也不看谁。

胡潼默默生着气，却听身边人发出一声轻笑。

她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去，只能看见程舟的发顶，一个旋儿，没她多。胡潼一屁股坐在地上，歪头去看程舟，指责道，“你笑什么，反省都不认真！”

“乐乐阿姨惩罚我。”程舟轻声说，瓷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梦幻的神情。

胡潼无话，暗想：程舟真是个怪人，被妈妈当个宝贝一样宠着的时候总不高兴，现在挨罚倒笑出声来了。

她居然把这样的人当对手，没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