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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绝佳的学习体验？”
陈净仪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看到终于迈腿走出办公室的唐潮，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气他又开了金手指做特权阶级？
笑他承受白本诚黄金语录洗礼？
最终受害者是唐潮皮囊上的一张俊脸，眉又皱唇又弯的，像个崩坏的GIF表情包。
唐潮闻言，点点头没说话。
雨后霜花般垂了脑袋，长发耷拉在身后，被点亮过的少女青春消失不见，余下垂着的双眼，和睫毛遮住的一双无神瞳仁。
陈净仪见状收起笑脸，只留下川字皱眉，表示咋舌。
难得，竟然在原装脸上看到自己的原装丧。
“……你不会对BBC过敏吧？”
她试探的问了问，语气甚至都格外轻柔，只是和此刻高大男人的身体，不太兼容。
“……”
见他不答话，当下陈净仪心中便泛起同病相怜的同舟共济之感。
在她没太修炼魔音灌耳防御术的高一，也曾认认真真的抗过白本诚老母猪戴胸罩般的谈话。
从《故事会》掐头去尾安上“我上一届有个学生”的事例开始，到《哈佛家训》文章主旨摘抄分享的自我体悟结束，像是明清八股文，严格遵照套路写作，直听的人耳朵生茧。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每隔三秒眨眨眼，每隔五秒点点头，每隔十秒换个坐姿，放空脑袋，万事大吉。”
陈净仪不计前嫌，好心传授独家秘诀，唐潮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眉头微皱。
“伤害值这么大吗……”
渐行渐远走回班的唐潮留下女孩略显柔弱的背影，陈净仪压抑住腹部隐隐约约的痛，心里嘀咕两句，快步跟上。
白昼夏日长。
不比早晨水澄澄挂在天边的黄桃罐头，五点钟的太阳更像是课本中勾出馋虫的高邮咸蛋，流心黄沾在雪白云朵棉花糖上，吹过的微风有幸咬下一片，满口留香。
齐齐整整坐满一班的学生，淡蓝色窗帘没遮住偷香的日光，顺着流汗的空调管道，照在稚嫩青涩的脸蛋上。
“……我和大家差不了几岁，比起白老师，往届的学生都会在相处中逐渐与我熟悉，称呼我为诚哥。”
白本诚穿着型男必备Polo立领衫，指了指花里胡哨的黑板报杰作。
【“诚”蒙相遇，不胜欢喜。】
“又是我这个黑板报承包商。”徐思诚看着黑板上五彩缤纷的繁花，叹了口气。
“你那叫承包商吗？”同桌金泽睨他一眼，“叫苦力。”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对于白本诚神乎其神的排座次技术来讲，是个他一向无意却总莫名遵守的规则。
白本诚身后的PPT显然是套用了“你必备的一百套办公模板”，凹凸出个六中校徽，在商务精英中有些格格不入。
班会全程持续了四十五分钟。
先来渲染诺远班的重要地位提升信心：“在座的同学都是六中文科生中尖子里的尖子，和楼上理科腾飞相比，关上门说话，高考光荣榜按比例算我们也是六中升学率的顶梁柱！”
然后适当强调现实压力以打击膨胀骄傲：“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隔壁仲外的保送生和高考艺考也都十分喜人”
第三步，强调师资教材各方面的优势恢复自信：“希望大家与老师积极沟通，形成合力，共同建设我们的班集体。我也很有信心，明年高考，诺远必将胜利！”
鼓动人心的训话结束后，昨天分班考试的答题卡也很快发了下来。
此起彼伏的声音，显然比白本诚精心设计的包袱要真诚许多。
“为了激发同学们的学习激情，我一向的方法是将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公布出来，进步或退步都很明了。”
说着，白本诚指了指右墙上三张绿油油的卡纸，红艳艳的五个大字引人注目。
比学赶帮超。
“也是你画的？”金泽没停下手中整理错题本的动作。
“职业生涯惨向甲方低头。”徐思诚咬咬牙，在数学卷子叉号的二十七分之三旁，红笔写上九分之一。
和金泽徐思诚恰好坐对角线的陈净仪，看着开了静音模式的唐潮，有些不爽。
“我说真的，BBC高一的时候真的又用了半小时和我们逐个解释比学赶帮超的意思。”
她加重了语气，将这句论述重复了第三遍，得到的回答依然是唐潮微不可见的点头。
见鬼了？
她想。
要不是大庭广众下有人，她甚至生起了要摸摸额头温度的想法。
正想着，抓来发作业的同学将语文卷子递过来。
从答题卡中各道题目填充的丰盈程度来看，这是陈净仪自己的。
“谢谢。”
她非常自然地伸出双手接过卷子，也非常自然地收获这位麦色皮肤女同学的迷惑。
“这不是你的卷子。”
麦同学斩钉截铁地说，看样子下一秒就要从自己手中拿走答题卡。
陈净仪挠挠头，憋出借口：“呃…他不舒服，我这是…助人为乐，关心同学，代人拿卷。”
麦同学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再看看确实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眠的唐潮，收回了手。
“谢谢。”她道。
不用回头，名义上唐潮的后背，陈净仪的归属物也成功接收到了斜后方郑乐珊电热刀般的目光。
爱咋咋地吧。
陈净仪叹口气，刚打算翻面看作文分数，就听到耳边有话传来。
“这要是弓子南，保准得过度解读个三节课。”
奇怪，同有些人话说多了，甚至能通感到他语气都似有似无沾染着的那股甜蜜葡萄味。
唐潮冲她弯了弯嘴角。
这是五点钟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主谓宾条件式完整的话。
陈净仪想，她一瞬间感受到的那一微米厚的开心，才不是因为话痨终于正常营业了。
她只是为拿到卷子而开心。
没错，是这样的。
“我倒是更好奇，他看到突然闭麦的你，会过度解读。”
陈净仪自己没意识到，她语气中似乎有迹可循那么一点点委屈。
“我又不是在每个人面前都有说不完的话。”
是白炽灯管偏爱他，火向飞蛾扑去。
分明最熟悉的一种眉眼一套五官，唐潮天生有种同化的天赋，女孩轮廓的温软教他拓展出慵懒，长发马尾与英俊飒气调和出一双迷人眼，好漂亮。
“下面，就开始我们今晚的破冰活动——”
陈净仪从自己外貌的彩虹屁中回过神，是白本诚的大声宣布和唐潮看着自己的探究目光。
“你脸红什么？”
“我…热的……”
“可空调冷气下风向就是你啊。”
“它制热。”
拙劣谎话让唐潮似乎又恢复了几丝生气，只是面对他忍俊不禁的笑，和自己脸蛋的靠近，陈净仪确实不太遭得住，只得左右赶苍蝇般挥起手。
当然，对于讲台上近视530度的白本诚老师来讲，这是个很容易会错意的动作。
“来！让我们为主动参与游戏的唐潮同学鼓掌！”
他腾出讲台上的位子，带头鼓起掌。
笑容灿烂，内心连带着也对这个声名狼藉的垫底学生改观了百分之零点七。
“我可不背锅。”唐潮笑一笑。
“你的身体说它有别的想法。”陈净仪抿抿嘴。
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白本诚的破冰游戏也是复制粘贴老玩家。
“每一位同学，要遵循这样的格式，然后在台下挑一位同学随机提问。我先来做个示范。”
面对被挑起兴趣的新同学，白本诚言笑晏晏。
“我叫白老师，我喜欢同学问问题，我不喜欢改到奇葩卷子。”
带上陈净仪，被抽上来的倒霉蛋共五人。
第一位是麦同学，她端端正正的答：“我叫麦秋妍，我喜欢阅读，我不喜欢阅读题。”
陈净仪想起从前做过的一篇英语阅读，科学研究表明人的特质与姓名之间存在潜在联系。
第二位是位戴眼镜的瘦高个，对于他，陈净仪非常有印象。
他看一眼台下同学，开口：“我叫朱浩，我喜欢考年级第一，我不喜欢考年级第二。”
向下看，唐潮肉眼可见的换了一个睡觉姿势。
接下来是个熟人，酷盖好学生金泽。
金泽说：“我叫金泽，我喜欢让朱浩考年级第二，我不喜欢芹菜。”
被提到的朱浩脸色有点像芹菜绿。
下一位是个可爱圆圆脸的女孩，好熟悉——她想起来了，Canzone里的橙红发带！
她开口：“我叫贺小满，我喜欢走花路的哥哥钟丞，我不喜欢拉踩路人黑。”
眼睛发亮，脸蛋粉红。
轮到陈净仪了，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有质疑而不敢出声的，有粉红泡泡香水味的，有惊奇翘首以盼的。
还有某个懒倦慢吞吞从桌上撑起下巴，弯了眼角的。
“呃…我叫陈呃…我叫唐潮。”
她磕巴了一下，转换频道。
台下在看她，或者是说，在看他。
陈净仪搜刮脑袋，把记忆放在肥皂泡沫里遇水膨胀，观察每一次脉络里的细节。
她恍然对上那一双眼睛，灯光折射在他凝白的手腕上，水笔在指尖旋出盛放花朵。
吸一口气。
“我喜欢葡萄味的不二家，我不喜欢抽烟。”
她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