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食堂。
“大唐,你他妈的摸底考多少分啊!太牛逼了吧!”
“操,大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搞小动作了!”
“滚你的翔狗,怪不得说狗嘴吐不出象牙,这叫爱情的力量!”
“那人家就是会学习!小学霸可是仅仅语数英就考了四百多的变态!”
“变态?翔狗你完蛋了!你看大唐搞不搞死你!”
傍晚时分,诺远自班内的摸底测试大新闻就传遍了整个六中。
顶级学渣‘唐潮’的飞天逆袭,听说刚刚被好几位班主任写进下次班会主题。
崔翔动作隐秘,一把手同陈净仪拉过肩膀,小声秘密说道:“大唐啊,我爸那边最近——”
“翔狗有病吧!你要不也有一学一找个学习动力的小学霸去,搁这儿烦大唐真是有问题!”
弓子南拍开崔翔的手,砸吧砸吧嘴:“不对,你这条件,也确实不能在找对象前面加这么多限定条件。”
陈净仪已经逐渐习惯了有弓子南和崔翔打打闹闹的斗嘴时光了,就像是极为有趣的背景音。
赵之恺和卫可琳则很少来,他们的二人时光总是甜甜蜜蜜又腻人,几次三番总免不了让他们这些旁观者觉得自己是个三联电灯泡。
他撕开一包原味薯片,凑来陈净仪身旁:“兄弟啊,太牛了!”
说着,还竖起个大拇指。
“一般牛一般牛。”陈净仪连连低头表示谦虚。
天知道她为了不露馅,第一次体会到了眼睁睁看着分数从手指间划过去的感觉。
倒是唐潮,陈净仪感叹这人认真起来,还真是隐藏实力放烟雾弹。
数学一百四十五,减去五分,是因为陈净仪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写压轴大题最后一问。
语文一百二十七,考虑到他只会在课上会周公,只能说是老天赏分得。
英语一百四十七,扣三分,因为他作文字数写太少,但这厮居然连字体都好看的宛若多年练习而成,实在不公平。
交完卷,唐潮非常沾沾自喜得走到她面前。
陈净仪眯起眼睛,揣测他在打什么算盘。
“不觉得,要夸一下我吗?”他眉梢都是骄傲。
陈净仪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像是讨人抚摸的金毛犬,心里突然一软,语气也温柔,“夸你夸你,不担心你会帮我交白卷。”
“不是这个。”唐潮摆摆手,对于她居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十分不满,“你难道没注意到,我写完卷子之后根本没有睡过觉吗?”
“……”
“对了老弓,你是不是又被塞到三千米长跑了啊?”
崔翔咬了一大口炸串,不过瘾,挣扎着从弓子南重重守卫中抢来薯片。
“别提这壶,一提我就来气。”像是为了表决心,弓子南狠狠灌了一大口玉米粥,“我爸想让我走体育,不知道跟宋华邦说了什么。妈的!只要有胳膊有腿能参加的项目我都被报了!”
他气呼呼,反问崔翔,“翔狗,你肯定还是祖传项目拔河坠绳吧?”
崔翔捧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含糊说道:“那你还不如跟我一起学编导……“
好不容易咀嚼咽下肚子,崔翔仰起头,问陈净仪。
“诶大唐,你那个病是不是不能长跑啊?”
什么病?
她一下子神经清醒过来。
陈净仪佯装自然,顺着话继续说:“好像是不能。”
顿了顿,又跟着说道:“白本诚把我报上了,我就去拿这个病跟他讲了一通事关性命的道理,还真把他唬住了。”
弓子南也加入对话,点点头,“你也没跟我们具体说过到底什么病,大唐。这个不会影响高考吧?”
话刚出口,他自己就觉得搞笑,“也不是我说,大唐家大业大的,估计也不靠高考。”
陈净仪没接话。
她在思考。
如果弓子南和崔翔所说是真的话,那么……
陈净仪发誓,她不是故意看了唐潮学籍表的。
至少,风将表从桌上吹落时不是故意的。
他穿圆领黑T,骨肉匀称,脖颈间喉结有种咕嘟咕嘟吞下冰水时的淋漓,笔锋上扬,抿嘴不露齿笑时已有风流与锋利。
姓名与人之间当真有种纠缠关系,证件照分明该有的标准、克己与留白他全然不顾,只抬起眼看镜头。
墨黑瞳仁里闪过一点光,爱神藏把利箭在静像,自有勾人沉浸感压在眼尾长的睫毛下。
漂亮男孩,十足十。
美色当前,陈净仪目光却在下移至学习经历一栏时顿了顿。
唐潮……休学过一年?
所以他今年十月二十三日,要过的是十九岁生日。
如果,唐潮休学和他的病有关系的话……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了,陈净仪想。
难道,一直以来吸引着她靠近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唐潮身上众多的疑惑吗?
陈净仪不知道。
散伙后,她在回班路上遇到金泽。
“白本诚说话算话,言而有信。”他说。
陈净仪高兴的点点头,听到这句话总算是心里石头放下一大块。
至少,今天构思了许多的方案,不至于付之东流了。
“明天还要一起吃饭吗?”他问。
陈净仪想起中午时唐潮吃下的一大碗炸酱面,口水有点蠢蠢欲动。
她点头说好。
金泽没有要走的意思,路灯映着他的影子。
“上次图书馆的事,是我操之过急了……”
她知道是数竞面试名单的事情。
但陈净仪听不懂金泽的言下之意。
“以你正常的水平,只要不刻意写错或交白卷,你绝对可以进省队,甚至是国家队,唐潮。”他一字一句说道,“但老王刚刚告诉我,你有别的安排了。”
金泽顿了顿,整理思绪,“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任何人无从干预,你有你的轻重缓急。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实话,唐潮。”
陈净仪有种预感,这一句问话她不该听。
但她的的确确听到了,每个音节,每个字词。
“陈净仪不值得一个烂人,唐潮。”
-
“我觉得那个玩偶头套的好,太可爱了!”
“其实我之前学过二胡,如果稍微练一下应该还不错!”
“我正好学过古筝!咱们两个试试能不能组合一下!”
自打白本诚松了口,把这次运动会入场式的排练自主权交予班内,热火朝天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甚至大有盖过刚刚结束的摸底小测的风头。
陈净仪就这么半推半成为了总指挥。
别说,她确实打心眼里很享受。
她也确实很适合。
从整体调度到排练进程,她一手掌握,各大素材音频都熟练操作。
两次整体排练的效果,连白本诚本人都不得不称一句好。
与此同时,唐潮说过要教她弹琴,不止是纸上谈兵。
“我真的全都忘完了……”
陈净仪看着面前黑森森一架钢琴,不自觉向后退。
“我不信。”唐潮斩钉截铁,“肌肉记忆不会骗人。”
“我真忘完了!”
陈净仪抱头,顽固抵抗。
“陈净仪……”
唐潮叫她。
他突然拉近距离。
嗅得到身上未散的香,带点奶味。
少女的长发坠在她腕间,柔滑丝顺。
“你是不是要我抱你上椅子?”
他压低了声音,琴房里空荡荡,只余少女清泉音。
陈净仪双手抱臂,两腿站直。
“放心,你抱不动我的。”
“……”
“你原来欠我一个愿望,陈净仪。”
唐潮思考片刻后,胸有成竹地开口。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你别信口开河!“
陈净仪当即就是一个否认三连。
唐潮继续走近,两人间的距离缩短至一个鼻尖。
或许,他们应该亲吻。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陈净仪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
“你……你别过来啊……”
很没有底气的一句话,陈净仪半靠在钢琴上看着他。
面颊上的触感。
很柔软。
她紧闭眼睛。
唐潮……在摸她的眼睛?
或许准确来说,是他的眼睛。
“掉一根睫毛,许一个愿望。不记得了?”
他抚过她的睫毛,抚过她的眼皮,指尖下的皮肤微微颤动。
嗯……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净仪晕晕乎乎的点点头,完全忘记当时针对睫毛归属地的好一番论述。
唐潮笑一笑,手指移开。
“那我要兑现愿望了。”
琴房极宽敞,中央摆放稳稳当当摆放着一台保养极好的钢琴。
三角钢琴黑色面折射出线条感十足的光,独特琴壳生出蓬勃气派,银黄铸铁板优雅树立,英文字母上的竖琴状徽标则毫不掩饰的彰显寸键寸金的昂贵天价。
饶是六中钱多,也扛不住买台施坦威钢琴回来。
更别提看琴的外表,细心保养就是大笔费用。
“我不喜欢标手指号,我也不觉得你需要。”
他脱下校服外套,露出莹白一截手腕,拉陈净仪一把坐在琴凳上。
“看好了,黑白键在这里不同……”
唐潮站在身后,陈净仪端坐在琴凳上,少女细白的手指灵动的飞过一键又一键。
然后,他便覆上她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包裹住的热意,带她熟悉起始点。
“大谱表这里有标识,右手给我……“
他握上她的手,女孩不够大的掌心就稳稳贴在少年的手背上,指指相接。
“我唱音符,你弹就好……”
唐潮放了卡农的乐谱在上。
他牵引着手指,一步步,一下下,一次次,指尖舞动,随她翻了乐章,轻快的卡农,如雨后溪流般顺着音符流出。
她从来没忘记过。
唐潮知道。
突然,换了曲调,换了谱子,纯粹是记忆在引领。
陈净仪闭上了眼睛。
“你很好。”
是他的声音。
陈净仪无声的笑了笑,感受着他肌肤纹理与滚烫热气在耳边的浮动。
她的思绪飘又落,从弹动的手追溯回泛着青草麦香和山枣酸甜的过往,从当下此刻的心动一路回旋,想起最初初她的开始。
想起王家村。
想起姥姥。
想起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