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来冷眼旁观主仆二人:“银子我暂且不要,你不道歉,我就把你扔回去”。
听罢,陈暮雪抬头,眼神似有震惊,再到冷漠,盯着李月来哑声道:“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但我说过,斑头翠鸟确实是我入画在先”。
“你是觉得我不会真的把你丢回坑里?”李月来靠近几步,居高临下望着他,想在气势上压倒一筹。
收拾这两个伤残瘦弱,他还不在话下:“你们做贼似地躲在树后不吭声,看我把它抓到手,然后又骗我把它放了,这是什么道理?”
骗人确实不占理,陈暮雪眼里的寒光泄了一半,侧头对陈琼道:“你刚才答应给他多少银子,现在双倍给他”。
“公子,不能这么纵着他”,陈琼压低声音在陈暮雪耳旁道。
即使是落了弱势,陈暮雪脸上依旧一副毫不求人的模样,下巴微挑着,准备随时发号施令一样。李月来瞧了几眼,从最开始的反感莫名生出几分好奇,若是这样的人低三下四会是什么情形。
李月来转念道:“行,斑头翠鸟的事先放一放,我只问你,有钱是不是就可以言而无信?”
陈暮雪和李月来四目相对:“自然不是”。
“你和他是一起的,”李月来用下巴点了点陈琼,“他答应如果我救你,你就给我道歉,现在我救你上来了,是不是该实现承诺?”
陈暮雪顿了片刻,道:“骗你鸟已经死了,是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但我依旧认为你不该抓那只斑头翠鸟”。
说到这份儿上,李月来觉得是这人的极限了,于是退一步:“你我观念不能强求一致,但你该对骗我道歉,早点这样何必让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言罢,他见主仆二人不吭声,伸出手:“行了,给钱吧”。
陈琼在一旁拒绝道:“暂且不行”。
李月来的目光移向陈琼:“你什么意思?”
“我家公子的腿走不得路,你送我们回去,给你双倍银子。”
陈暮雪站都站不起来,若强行拖回去,留下残疾,陈琼觉得自己会被易微生吞活剥的。
“怎么送?他那么沉,我可背不动”,李月来扫了一眼陈暮雪。
“这儿离风荷乡不是很远,你也不用送到家,到风荷乡口就行”。
没等李月来回答,陈暮雪又开始奋力想撑起来,对陈琼道:“不必,我们自己回去,你把银子给他”。
听罢,李月来在心底笑了笑。
他最喜欢别人既不乐意,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你不想我送,我就偏要送。
“公子,你的腿.....”。
“送佛送到西,我好人做到底”,李月来打断陈琼,往陈暮雪面前一蹲,宽大的后背对着他:“上来”。
陈暮雪盯着这个陌生男人的后背,一动没动。
“我可以自...诶!”
他话没说完,抑制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李月来拉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背后招呼。
“那就送到风荷乡口吧”,李月来死死按住陈暮雪挣扎的腰和屁股,回头看了陈琼一眼,他这个身板儿估计背不了半里路就得累垮:“待会儿可别赖账”。
陈琼连忙扶住陈暮雪:“我们家从不欠人钱”。
“那就好,反正我这个人最愿意助人为乐”。
陈暮雪在他背上动了动:“…”。
陈琼内心一条黑线。
他看这人是最擅长:趁火打劫!趁机敲诈!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陈琼把自己跟陈暮雪学的成语都用上了,觉得这些词用到李月来身上贴切得紧。
陈暮雪后背有陈琼架着,身体尽量和李月来保持距间隙,没有贴得很紧,环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悬空着。
李月来侧头瞅瞅不远处地上的箱子,对陈琼道:“那些不要了?”
那一堆都是陈暮雪作画的工具,平日珍视的很,陈琼差点忘了陈暮雪的这些宝贝,听罢,匆忙松开陈暮雪,叮嘱道:“公子,你扶好啊”,一边跑过去吭哧吭哧提起箱子往背上跨。
箱子有些重,压得陈琼跟不上李月来的步伐,微微落后几步,他在后边好生劝陈暮雪道:“公子,咱们就让他背一段路,到了风荷乡口再把你放下来就是,你别担心,有我在”。
李月来听陈琼这语气,有些好笑,好像让自己送他们回去实在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不过这陈琼看着像孩子,说话到有几分大人模样。
陈琼从小伴着陈暮雪长大,性子学了陈暮雪不说十分也有八分,特有自己的主意。就比如现在陈暮雪受伤了,他可管不了陈暮雪乐不乐意,柔身儿得避嫌这些的,得先把他安全送回家。
陈暮雪右腿疼久了,又失去知觉,离了陈琼掌扶,他前胸贴服在李月来温热的背上,上半身跟着他的步伐一抖一抖的,奇怪极了。
还没深究这奇怪的原由,他身体顿时一歪,大幅度往左边倒去。
陈琼在后边儿心快提到嗓子眼儿了,这要掉下去,右腿得雪上加霜,真给摔折了。
“你慢点!”
“你家公子不扶好,我也没办法”,李月来及时稳住了脚,听到背后的气息微微一窒,他嘴角勾了勾,方才是在故意装滑。
他摆正身体,继续前行,一路长着呢。
陈暮雪上身跟着李月来左摇右晃,精神紧绷着累极了,真不如叫他下来走来得痛快。
“劳烦公子抓紧点儿”,李月来兜了兜陈暮雪的屁股,见他双手依旧空搂着自己脖子,便把背打直了些。
陈暮雪的身体无法抑制的跟着李月来直起来的背往后倒,见状,他的手臂急忙揽紧了些李月来。
微凉的指腹紧贴着李月来脖颈。
啧啧,细皮嫩肉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到底不一样。
又走了会儿,李月来问:“染料的事,真不考虑考虑?”
世上不会有人嫌银子多吧。
陈暮雪顿了顿,没有直接摇头,转而问身下之人:“你想制作染料在市场上卖么”。
“如此别致的颜色,不仅可以丰富妇人们穿衣打扮,还能让像公子这般有才的画师有更多选择,创作出更好的画作,告别单一的水墨画,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魏国向来推崇水墨画,只有不入流的画师才会用艳丽的颜色,这种思想传承了几百年,不是一种染料上市就能改观的”,陈暮雪盯着李月来的下巴,像是刚刮过不久,一片青色:“所以,它不可能在市面上大量流通”。
李月来原以为陈暮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作的画好看,这已是难得了。听完这番话,他对此人有些另眼相待。
因为他的想法简直和自己不谋而合啊。
“虽不能引起一股风潮,但可以专供像公子这般有兴趣的画师作画,总不能每个画师都像公子一样会制染料吧”。
久而久之,有固定的客源,靠口碑相传,收入也相当可观。
陈暮雪并不赞同,微微摇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制作的靓蓝里,原料需用到苏枋国产的苏木,此国距离魏国路途遥远,因此染料的成本太高,并不是所有爱画之人都能负担得起”。
能想到如此深远,李月来脚步停下来,大有惺惺相惜之感,侧头问他:“公子是做什么的?”
陈暮雪感觉有什么从腿上滴落,低头瞟了一眼,只见伤腿一直在流血,顺着裤脚滴到李月来身上了。
他收回视线,低声道:“家里做小本生意,只是偶尔听了些零碎的生意经罢了”。
竟生于商贾之家。李月来听着有些兴奋,让自己在这野山上遇到了也懂生意的人。放眼枯岭,能把生意做大做强的商人,寥寥可数,但见这人穿衣打扮和气质,绝非他说的什么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