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难的,事情已经成定局。
江含音用午饭时还在犯愁,等见到林沐晚该怎么解释才好,不知不觉又多吃了一碗饭,把吴氏看得一脸心疼。
而宋铭越没在侯府逗留太久,原本他该直接出城,是林沐晚一封信让他心里不踏实,重新回侯府一趟。见到江含音活蹦乱跳的,还有心情的看麻雀,他就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儿多余了。
不过倒也有意外的收获。
他从侯府离开的时候,正巧魏太医从三房出来,见着他事无巨细的将江含音伤势情况都说了。
魏太医并不知道内情,只委婉地说抓痕是两个人所为,宋铭越这才想起自个早上时候也拽了她一把。
小姑娘仿佛豆腐做的一样,居然就留下一早上都没消的印子。
为此,宋铭越把她拒绝布置绣房的提议归到对他的不体贴而生闷气,将此事默默记在心里,准备回来之后再想办法哄人高兴。
太阳西斜,宋家热闹的一日也在黄昏中归于平静。
晚上江含音是在长圆居用的晚膳,她忐忑着想怎么跟林沐晚相处,结果婆子来说林沐晚身体不太舒服,怕给老人家过了病气,今日就不到长圆居用饭了。
江含音在边上听得心脏咚咚乱跳,暗暗心急,在想林沐晚是不是真生气了。
可她又没法打听,心不在焉地陪太夫人用了晚膳,再三纠结后,还是让人带路去荣锦轩探望林沐晚。
到了荣锦轩的院门口,她莫名又升起怯意,想着林沐晚若真是因为绣房的事生气,她又该怎么解释。
素云见她到地方反倒只站在门口,提着灯笼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江含音就被问倒了。
她没做贼,却做贼一样心虚不敢面对林沐晚,还没法跟其他人说。
“没事!”她忽地抬起下巴,把手握成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坦坦荡荡,没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可林沐晚见到的,是站在她寝屋门口,探头探脑,像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扭头逃跑的胆小鬼。
林沐晚疑惑,一时半会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能出声再次请她进屋。
江含音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摆,来到人跟前已经红了一张脸:“我听说晚姐姐不舒服,所以来瞧瞧姐姐。”
——那为何一脸心虚?
林沐晚是个善辨情绪的人,更何况江含音被面上的表情出卖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大事,总有那么几天犯懒,睡不够似的。”林沐晚给她倒了杯茶,并没有戳穿她。
江含音说谢谢,偷偷看了眼面容精致的姑娘,发现林沐晚在烛火下比白日更美得惊人,看得她都忘记挪眼。
她是个俗人,漂亮的人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林沐晚是,宋铭越也是,只是她没有胆子一直盯着宋铭越看罢了。
近看美人,她有些晕乎乎的,脑海里还出现了宋铭越,自然而然地就把绣房的事说出来了。
在林沐晚诧异的表情中,她反倒彻底放松下来,低声道:“我沾了娘亲的光,得太夫人、义母和义兄庇佑,已经是感激至极,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如今还兴师动众要弄绣房,可能会吵到姐姐,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所以说,说话也是一门学问。
江含音把宋铭越的坚持划到报恩上,把个人情感降到最低,想以此让林沐晚误以为绣房一事其实长辈做主的面大,从而不会对宋铭越有过多的想法。
林沐晚呢,自幼心思敏锐,当然察觉到江含音用话在掩盖什么。
更何况绣房的小阁楼离她住处远着呢,根本不涉及吵闹的事,林沐晚很快就反应过来,故意皱眉道:“我先前还和二表哥说小阁楼里想设成琴房呢。”
此话刚落,江含音瞬间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心道林沐晚果然是会生气!
就在她急得热锅蚂蚁似的,林沐晚眼眸一转,话音也一转:“不过我最不会弹琴,就一直没动那个阁楼,只能说它和四妹妹有缘。四妹妹只管用,和我没有什么相关的,不过到时候四妹妹还是要送我你绣的东西。”
江含音惶恐不安的心这才回落了些许,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满口答应:“只要晚姐姐不嫌弃,我学好了给姐姐做衣裳!”
小姑娘待人真诚,也是个聪慧的人,但就是太容易相信人。
试探她的林沐晚见她单纯的模样,心里略过意不去,可想到宋铭越今天早上谈起亲事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就很恶劣地想让他吃点苦头。
反正她不是个好人。
于是想和江含音解释跟宋铭越关系的话都咽了回去,而是故意引导道:“说不准我以后还得请教妹妹呢,二表哥先前就嫌弃我女红不好来着。”
“我一定好好学!希望有能帮上晚姐姐的一天!”小姑娘忙拍胸口做保证,也是在表示自个绝对不会宋铭越过多接触。
林沐晚被逗得直笑。
藏在江含音心里的事解决了,她回去的路上脚步轻快,心想说开了,往后只要她躲着宋铭越走基本就不会再出什么误会。
同时心里还感慨着话本诚不欺我,果然青梅竹马到最后都会成为夫妻。怪不得太夫人说起两人一块长大时,笑得那么开心,亲上加亲确实是高兴的事!
江含音把两人关系误会得彻底,林沐晚在她离开后却让丫鬟给自己准备笔墨。
“夜里练字对眼睛不好,姑娘还是歇着吧。”丫鬟劝她,她却摇头笑,“不练字,给二表哥写信。”
她是看出来了,江含音误会她和宋铭越的关系,所以宋铭越对江含音好,江含音就惶恐地躲着。宋铭越不是总运筹帷幄,觉得所有事和人都在他掌控之中,她非得给他出点难题,让他知道江含音就不是受他控制的!
让他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自个怎么不讨喜才好!
林沐晚下笔如有神,胡编乱造一通,说自己看上什么什么东西了,要他必须买回来。而且还得给江含音带一份,在两人跟前一块给了,显得他不偏不倚,人家小姑娘才会愿意跟他亲近。
等吹干墨迹,林沐晚连夜让人送到镇抚司,期待明日宋铭越的表现。
江含音踩着满地霜华回到韶景轩。
搬入新的院子,尽管又要重新融入这个陌生的环境,她躺在新铺着锦被的床榻上,却不再像先前那样惶惶了。
她可以在宋家心无旁贷的学习娘亲留下的绣花针法,等学有所成,她或许就能靠手艺养活自己,不需要再多麻烦宋家接济自己。
镇上的大娘们曾经也找她绣过花样,提过一嘴不少女儿家都会给成衣铺做些小绣活,赚银子补贴家用。
她不用补贴家用,但还是要养活自己的。
最重要的是和林沐晚化解了误会!
江含音想得激动,开始期待往后的日子,这一夜睡得无比踏实,再睁眼已经是天亮。
她想起来高门大户都有给长辈晨昏定省的规矩,忙让素云帮着一块梳妆,连一口水都没来得急喝就匆忙到长圆居去。
素云看着天色,有心想提醒她可以晚一些,转念一想江含音的身份在侯府其他听尴尬的,就没吭声。
早去总比晚去的强。
哪知到了长圆居,院门还紧紧关着,院子内也没有动静,连树上栖息的鸟儿都没个动静。
江含音站在朱红的门前愣了愣,素云道:“可能太夫人还没起呢。”
于是主仆俩就在芭蕉树下站了约一刻钟,终于见到一个粗使婆子来开门。
婆子见到两人也是吃一惊,忙将两人迎进屋。
太夫人正洗漱,见到她来到,还探头看了眼天色:“乖乖,你这是半夜不睡觉就守我门口了吗?”
一句话逗得众人大笑,江含音主动去打下手,亦笑道:“那您记得吩咐下去,半夜门口见着人影,可别套麻袋打,那肯定是我蹲门口呢。”
昨夜用饭时还没有精神的小丫头如今会打趣自个儿,太夫人笑得更欢喜。
内里正是欢笑满堂,来请安的三太太和宋芸来到门口却一脸尴尬,宋芸更是觉得心头烧一股无名火!
她真是小瞧这个新来的乡下丫头了!
居然还懂得抢她前头到长辈跟前卖乖,以往总是她第一个来祖母跟前,帮着祖母梳头的!
宋芸忍着火气,来到妆镜前,故意把江含音挤到一边,熟练地拿玉梳给祖母梳头发。三太太见此当然要给闺女打掩护,上前做亲热状去挽着懵懵的江含音说道:“四姑娘来跟我一块给太夫人挑衣裳。”
将最亲近老人的活儿给了闺女,把竞争对手拉得远远的。
宋芸年纪不大,论梳头功夫肯定马马虎虎,没有丫鬟婆子们梳得好。只是太夫人不想打击孩子,都是早上等她梳完,待他们请安走后再重新让下人梳一遍。
今日这样争抢梳头功劳的场面倒是第一次见,当下心里多少有些不喜欢了。
郝妈妈见老人眸光沉了沉,默默看了三房母女一眼,无声叹气。
——三太太究竟什么时候才懂,表面功夫永远打动不了人心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