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夜谈 第8章 夜雨声烦之城②

阴霾的天空如同厚重的铅幕，低垂在肯特港的上空。

收容区的大门前，一排排身穿制服的警察严阵以待，整个肯特港的郡警都在这了。这次甚至出动了骑警，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利兹与布克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面对着同样人数众多、气势汹汹的帮会成员组成的人墙。

这些帮会成员身着考究的大衣，打着精致的领带，衣着甚至比身为监察官的布克更体面，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敌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帮会的名字叫铁锋会，在本地很有声望，它的前身是肯特的冒险家协会。七十年前克莉丝王的种种决定导致北陆与南陆的关系极度恶化，南陆的冒险家协会总部将管理人员从北陆撤出，北陆的几十个分部陷入了混乱，在七十年年间要么成为了雇佣兵组织要么在城市中形成了帮会，铁锋会就是后者中的一员。

铁锋会的首领是一个六旬老人，他姓德威特，站在人群的最前端。他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对面的克俄柏局成员，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的老骑士才有的沉稳与老练。

老德威特身旁站着一个奥克族男子，绿色的皮肤格外显眼，不时地对着德威特低声耳语，似乎在寻求指示。

克莱尔拖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不喜欢这类交涉场合，这种场景她一般交给利兹去处理。

利兹上前一步，面对着铁锋会的成员们，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昨夜，我们克俄柏局缉拿了一名从收容区中脱逃的狼人。我们发现他遭受了严重的虐待。根据异族事务管理条例，我们有权进入收容区进行调查，以确保所有魔族公民的权益得到保障。我们请求你们的配合。”

顿时，帮会分子们喧嚷了起来。

“退后！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别以为有那些条例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是铁锋会的地界！”

阿佐格从人群中中站了出来，向后摆摆手示意同僚们安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肯特收容区向来都是安定和谐的魔族社区，那位狼人是我的邻居拜伦先生，昨天早上还和我打过招呼呢。你们说他遭受了虐待，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克莱尔冷冷一笑，从人群中走出，将黑色大袋子中的几个沾满血迹的枷锁倒在地上。那些枷锁沉重而冰冷，上面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物证在此。”她冷冷地说道，“阿佐格先生，你为了讨好人类而隐瞒自己同族受压迫的事实，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阿佐格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无言以对，只能退下对德威特耳语几句。德威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名手下打开收容区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咸腥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肯特收容区建在海港附近，魔族居民的主要工作就是处理返港渔船运来的海鲜。

此时刚处清晨，魔族居民们便已被铁锋会的鞭声驱赶到繁忙的码头，开始了繁重了工作。

他们身着破旧的防水衣踏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分拣着从渔船上倾泻而下的各式海鲜。鱼腥味与海水的咸湿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收容区上空。

调查队逐渐深入，泥泞的土路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水坑，泥土中隐约可见鱼类腐烂的鳞片与残肢，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

巨型居民楼的外墙剥落，露出斑驳的砖石，木板胡乱钉在摇摇欲坠的墙体上，试图支撑住这些年代久远的结构。

长着角的恶魔混血儿们惊慌地逃开调查队的视线，破败居民楼上的奥克住户看到调查队后，纷纷关紧了窗户。

几个蒙着头的奥克尸体被吊在收容区中心的广场上，他们的四肢被粗大的铁链束缚着，身上贴满了写着罪行的标签——盗窃、意图脱逃……这些罪行在人类社会的法庭最多会判坐几年牢，在收容区却足以被夺走生命。

广场中央矗立着铁锋会在收容区的管理处，那是一栋风格与市政厅大楼类似的建筑，与周围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走进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狭小的空间被生硬地划分为三个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

进门的大厅里，几张办公桌随意散落，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桌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偶尔有几张泛黄的文件被风轻轻吹起，又缓缓落下。堆放魔族居民档案的柜子歪歪扭扭地立在一旁，门半开着，露出里面杂乱无章的文件堆。四周的墙壁上，几条来福枪孤零零地挂着，枪管上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暴力与混乱。

右侧，几间囚室如同怪兽的巨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铁门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囚室内昏暗无光，只有微弱的呻吟声偶尔从门缝中漏出，让人不寒而栗。

而左侧，一扇雕花木门紧闭，与周围的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是老德威特的办公室。

推开门，一股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办公室内装饰得极为考究，柔软的皮质沙发、精致的雕花茶几，还有墙上挂着的昂贵油画，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地位与品味。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角落里那副来自于南陆的蒸汽甲胄，宛如一尊自战场走来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占据了房间的一角。

甲胄的主体由深邃的墨黑钢板构成，表面覆盖着细微的划痕与岁月侵蚀的锈迹，但这些都无法掩盖它曾经散发出的冷冽光辉。甲胄的背部，错综复杂的铜质管道交织成网，它们虽已沉寂，却仿佛随时会再次喷吐出蒸汽风暴。

克莱尔的目光在这副蒸汽甲胄上久久停留，她的心跳不禁加速，一股深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记忆中的那个火海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心中的恐惧。利兹拍了拍克莱尔的肩膀，利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告诉克莱尔，她们是彼此的依靠。

“哦，那个啊，”德威特瞥了一眼蒸汽甲胄，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我的一件收藏品而已，早就是报废的东西了。”

利兹的注意力被办公室内一扇不起眼的暗门所吸引。那扇门紧闭着，与周围的豪华装饰格格不入，仿佛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德威特先生，”利兹走上前一步，声音坚定而有力，“根据异族事务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定，我们有权对收容区进行全面调查。请问，这扇暗门后面是什么地方？”

德威特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只是我的卧室，是私人居住区域，”他淡淡地说，“里面没什么值得查的东西。”

“私人区域？”利兹挑了挑眉，“恐怕，法条并没有赋予您拒绝调查的权利吧？”

德威特沉默片刻，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他缓缓走向暗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既然你们执意要看，那就请便吧。”

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往未知的地下室。克莱尔和利兹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地下室并不大，仅有一间小卧室和一些简陋的家具。然而，当克莱尔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文件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些文件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买卖魔族居民的详尽信息：被拐卖者的个人资料、卖家的收获地点、精心策划的航路，还有那伪造的海关文书。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条无懈可击的证据链。

当老德威特的视线落在这些文件上时，他仿佛被重锤击中，身形一晃，几乎跌倒。他的脸色霎时间白得如同一张薄纸，双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震惊与无措。“这…这简直荒谬至极！”他颤声自语，仿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我怎么可能涉及这种勾当？”但文件铁证如山，不容置疑，也无处可逃。

德威特突然回过神来，他猛地回头，双眼喷火地盯向身后的阿佐格。“阿佐格！”他怒吼着，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你这该死的绿皮佬！是你陷害我！你竟敢如此对我！别忘了，是我给了你今天的一切！”

阿佐格瞬间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仿佛在哭泣。“德威特先生，我真的很抱歉…”他哽咽着，“看着那些同胞被运走，我……我无能为力，是铁锋会，他们才是幕后黑手……我只是个帮凶，我怕死……不敢反抗……”

德威特愤怒至极，他破口大骂，甚至抄起墙上的花瓶，想要狠狠砸向阿佐格。但克莱尔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他。

两个警员费力地拖走了仍在叫骂的德威特。而布克则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桌上的文件，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终抬头看向克莱尔和利兹。

“人赃并获，”他沉声道，“铁锋会这下子彻底栽了。第一机关和警务部会接管收容区，彻底清查这里的黑幕，我们会尽力找回那些被拐卖的魔族。”

众人走出管理处时，天色已经大亮。警队迅速控制了铁锋会的成员，他们被带上了镣铐跪在广场上等待押运。

而那些原本躲藏在居民楼里的魔族居民们也纷纷走了出来，有奥克、鹰身人、巨魔……他们的眼神里似乎透露着对铁锋会的嘲笑。

在魔族居民复杂的目光中，羁押犯人的队伍缓缓撤出收容区。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警笛声划破这沉闷的氛围。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奥克族小女孩，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紧紧抓住了克莱尔的衣角。

克莱尔蹲下身，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小女孩：“怎么了，小家伙？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吗？”

小女孩怯生生地点点头，拉着克莱尔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引向一旁的小巷。

“那些坏人……他们抓走了我的妈妈……我偷听到他们说话，说要把妈妈送到市区的仓库里去，就在西边的教廷区。”她的声音颤抖而微弱，但叙述条理清晰，仿佛已经排练过无数次。

克莱尔的心中涌起一股违和感，她发现小女孩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让她不敢直视克莱尔的眼睛。

克莱尔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之前查阅的文件内容，眉头紧锁，她想起之前的文件中曾提及，铁锋会在城区里有一处地产，或许那里就藏着小女孩的母亲和其他被拐卖的魔族。

她轻抚着女孩绿色的脸蛋，给予她一丝安慰，“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回妈妈。”

小女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紧紧握住克莱尔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但克莱尔能感觉到，那双手在微微颤抖，仿佛正在掩饰着什么。

言罢，克莱尔松开了手，她身形一展，异能瞬间发动，化作一道黑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跳上房檐，直奔教廷区。

利兹知道是克莱尔发现了什么东西，她转身走向一旁的骑警队伍，骑警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利兹已身手敏捷地将一名骑警从马上轻轻拉下，微笑着说：“克俄柏局征用一下您的马，感谢您的配合。”

那骑警愣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利兹一跃上马，紧跟克莱尔而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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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际染成了淡淡的橙红色。全城警力都聚集在收容区，街道上显得格外冷清，居民们早早地关闭了门窗，只留下几道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出，仿佛是城市中一只只惊恐的眼睛，不安地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教廷区，夕阳的余晖洒在红顶教堂的尖顶上，金色的光辉与红色的瓦片交相辉映，悠扬的钟声不时响起，与外界的紧张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世界。

克莱尔和利兹找到了小女孩提到的仓库。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楼，铁门紧闭，门上的锁链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利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惊诧：“把窝藏被拐人口的地方就选在教堂旁边？铁锋会胆子也太大了吧！”

克莱尔没有言语，她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瞄准了仓库锈迹斑斑的铁锁，枪响划破宁静，门锁应声而断。

她用力推开铁门，仓库内部昏暗而空旷，与她们想象中的场景大相径庭。仓库内整齐地堆放着各种物资，从食物到药品，一应俱全，甚至每样物资上都仔细标明了对应街区和民众的需求。克莱尔和利兹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未发现任何被拐卖魔族的身影。克莱尔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对劲，”利兹低声道，她的眼神在仓库内四处搜寻，却一无所获，“地下室呢？有没有可能……”

两人迅速向仓库深处走去，果然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阶梯。她们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地下室同样整洁有序地堆满了腌制食品与药物，没有一丝异常，办公桌上堆放着肯特百姓寄来的感谢信。

克莱尔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她们中计了。

异常完整的证据链、小女孩带来的违和感、以及空无一人的仓库，克莱尔和利兹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股寒意。

克莱尔紧握着手枪，声音微微颤抖“必须马上赶回收容区。”

两人不再犹豫，迅速转身，朝仓库外跑去。夕阳已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夜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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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渐渐染上了一抹深邃的蓝紫色，夕阳将最后一抹绚烂的金黄洒向海面，随后便沉入了无垠的海岸线之下。海面上升起薄雾，仿佛是一层纱幔，将肯特港与外界隔绝开来。唯有那座孤零零的灯塔，在黑夜与浓雾中坚定地矗立着，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港区管理员艾登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正准备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他知道，这种天气下无论是商船还是渔船都不会选择进港。他轻轻吹灭了桌上的煤油灯，拿起外套，踏出了灯塔。

然而，当他迈出大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愣住了。

海雾中，一艘木质大船静静地停泊在港口，它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却难以掩盖其宏伟的气势。船身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每一笔都透露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甲板上站满了人，他们或高大如山，或矮小如侏儒，形态各异，显然并非人类所能拥有。他们的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拉长，投下扭曲而诡异的影子，让整个港区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氛围。

艾登的心跳骤然加速，恐惧如同寒冰般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本能地转身撒腿就跑，试图逃离这个充满未知的恐怖场景。

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迈出几步，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猛然袭来。他猛地回头，只见一支漆黑的触手从船上的一个黑影中猛然伸出，那触手冰冷而坚硬，穿透了他的胸膛。

奥登试图呼喊，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响。他的双腿开始颤抖，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熄灭。

收容区管理处，警员们正在昏暗的灯光下忙于搜查的混乱。

除了地下室那些文档资料，他们整个下午翻遍了管理处，居然都没找到任何一件能与之佐证的物证。

阿佐格悄然回到了德威特的办公室。那台蒸汽甲胄静静矗立，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光泽。阿佐格从怀中掏出一盒药剂，那些药剂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次闪耀着不同的色彩，如同暗夜中的彩虹。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将药剂一支接一支地全部注入体内。

“为了互助会，一切为了……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