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还想过你说的那种自在生活吗?”
银霜有些诧异。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离开京城去边关?这可不行,二桑和小皇帝还需要我们撑着呢,怎么能走?”
秦钰拿起廊下的玉瓶,帮着她收集梅花雪。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我呀!我从前觉得受不了拘束。可是现在,我觉得荣华富贵挺不错的。你看,若是我在民间,此时我该在冰天雪地里剥葱。而现在,我吃得饱穿的暖,还有闲心收集这没用的东西给秦桑做花蜜丸子吃。”
“你说,你不喜欢勾心斗角。”
“我不喜欢的事情太多了。我还不喜欢炎炎盛夏呢,可是我躲得过去吗?秦钰,对于我来说,能跟你天天腻腻歪歪的,我就觉得开心。”
秦钰咧开嘴笑的无比开怀。
“我就是怕你在京城住的不愉快。怕你还想着登基称帝。”
银霜手一抖,一朵花被扯了下来。她将花朵往雪堆上一丢。
“好啊你!我还纳闷儿,你怎么突然嘴巴这么甜,哄我开心。原来是怕我野心太大,跟你妹妹抢位置!”
秦钰当即求饶。
“是我说错了。我一向不会说话的。”
“我不管,你现在说,如果我和二桑都要登基。你扶持谁?”
秦钰张大了嘴巴。
“你竟然犹豫了?好!算你狠!”
银霜气鼓鼓的往廊下走,忽然看见江沚与几个老太妃在偷笑。
“瞧把你得意的!我问你,如果我和二桑同时要登基,你扶持谁?”
银霜果断答道:“我选我自己!哼!”
秦钰追了上来,看见银霜眉开眼笑,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纳闷儿得很。
“我想了一下,还是选她吧。不然,你当了皇帝,我不一定当得上皇后。”
此话逗的太妃们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我逗你呢!你还真想了呀。快去忙去吧,我们再说会儿悄悄话。”银霜连忙把秦钰推走。
皇宫大内,梅太后抱着小皇帝喂食,七八个老嬷嬷忙着裁衣裳、包尿片。
一大宫女走来回禀:“太后娘娘,丞相大人与夫人求见。”
春梅面色不悦,不好推拒。
“孩子还没吃饱,将他们先带到偏殿喝茶。”
可是,丞相夫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外。
“拜见太皇太后!”
老嬷嬷忙将孩子接过,躲入了寝殿内。春梅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衫,心中腾起火气。
“你该称我为西太后,不该称作太皇太后。”
丞相夫人快步走了进来,仿佛当初在府中那样随意亲切。可是这种亲切对于梅太后而言,是一种冒犯。
“太后娘娘,恕妾身直言。皇上虽是个女娃,了到底也是您亲生的。这太皇太后的尊名,您才应该享用才是啊!”
梅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太后啊,您叔父贵为丞相,从小就对你极好。把你当宝贝女儿似的接到府中精心教养。这才有福气做了贵妃步步高升!咱一家人不说外家话,总得留个心眼儿不是?”
梅太后的眼神中有愠怒,有慌张,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意味。
“太后,你别生气。我知道我这话不好听,好像要挑唆你似的。可是,皇上到底是个女娃,将来会如何,谁又能知?您到底还得依靠自家人撑腰,才走的远。”
梅太后望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让她心中感到不安。
“丞相大人的意思我心里明白。可是,人活着,起码要有自知之明!叔父的丞相之位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如今不想着保全自身,竟做这个出头鸟!是嫌日子太好过?”
梅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可那丞相夫人虽然懂,却不完全懂。
“太后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有您在,有乾丫头在,他们不敢如何的!”
梅太后一拍桌案怒而起身。
“满口胡言!见着皇上不行礼参拜也就罢了,一口一个女娃,一口一个丫头。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来人,剥去她的命妇服制,收回诰命,在宫门口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门口的几个嬷嬷推门而入,驾起那丞相夫人就拖了出去。
老丞相在耳房听见梅太后高亢的呵斥声,吓得一哆嗦。忙想要出门查看,却发现房门推不开。门外的铜锁链条铮铮作响。
“皇宫大内,丞相一个外男,未递折子,未经允准,是如何进来的?来人,去请东太后来。此事必定要严查!”
丞相夫人被扯下了簪环,剥去了命妇服,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跪在宫门口。
几个婆子押着她的双臂,一个婆子抡起手臂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巴掌。
丞相夫人吓得肝胆俱裂,想求饶却张不开嘴。
十几个巴掌过后,她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人样。婆子便下手轻了许多,将三十个巴掌的刑罚糊弄了过去。
秦桑到了西宁宫的时候,正听见老丞相在房间里哭喊先帝。她一个眼神,身后的太监总管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清脆的巴掌声传入院子里,里头登时一片寂静。
老丞相倒在地上。刚镶好的几颗银牙带着血躺在桌下。
梅太后忙下跪,却被秦桑扶住了胳膊。
“请太皇太后恕他死罪!他为人蠢笨贪心又不会办事,不如就让他辞去丞相之位,告老还乡吧。”
秦桑叹息一声。
“你何苦操这个心?人家未必领你的情!你都这么说了,我难道还坚持要杀他?罢了,趁此机会将他赶回乡下就算了。”
“多谢妹妹慈心。”
“你啊你!好不容易硬气这么一次,我还能不由着你?皇上呢?没受到惊吓吧?”
“没有。乳母抱下去了。她睡得倒是很香呢!”
第二日早朝,老丞相未到。
不等群臣上奏,秦桑先宣读太后懿旨,处置了连同丞相在内的十余人。所犯罪名,桩桩件件都有实证,无可辩驳。
多亏了银霜多年的筹谋。京中大小官员家中密事,大小把柄全都握在她手里。
经此一事,宫中肃清出一大批探子。御林军切实掌握在了秦桑手中。丞相之位空缺,百官争破了脑袋,阴谋诡计频出。
秦桑秦钰坐山观虎斗,搅乱这一池浑水。几十官员在争斗中落马获罪。抄家的抄家,贬官的贬官。
户部趁机捞了不少银子入国库,而银霜却盯上了京中的大小产业。
第二年春天,外放历练的青年才俊返京,填补了朝中官位的空缺。在争斗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坐上了丞相之位,成为百官之首。
银霜不声不响的将自己积攒多年,藏在城外的金银运入城中,购入铺子几十上百间。城郊的良田庄园马场更是有半数之多属于银霜。
秦钰不再轻易干涉朝局,而是一心治理封地,劝课农桑,为自己培养新的暗卫。
三月三的大日子,京中百官皆准备着出城进香祈福。可是,城郊却发生一件大事。
遁入空门的先帝竟然在那天云观中**而亡,带着皇家先祖的牌位烧的干干净净。
群臣闻讯而来的时候,看见山巅的废墟之中仍然闪着火苗。青烟被漫天雾霭压下,沉在山谷里。整座云天山以天为盖,以地为炉,倒比平日里多了些仙气。
观主声泪俱下。
“本道昨夜与先皇坐而论道,下棋饮茶。先皇曾提及,自己从前太过狭隘,不懂得众生之道与自然之道!所谓天命,最是玄奥。刘家这些皇帝没有一位活过中年,难道不是天降惩戒?如今,在边关平定,万民安生的盛世下,诞生了前无古人的女帝。焉知,这不是众生与天道自然的抉择?”
文武百官皆默然不语。
“本道原以为先皇大彻大悟,此后必定一帆风顺。谁知,他竟然是萌生仙去之念,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神佛天意之语压下来,上到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有谁敢置喙半句?
两位太后出面,令人取了些灰烬装入金罐中,埋在了废墟之下。另召集工匠在原地重新建造一座道观,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为君上者,治理天下的秘诀便是平衡二字。朝中有没有自己的势力不要紧,要紧的是群臣互相牵制,谁也没有机会踩着别人的肩膀冒出头。
秦桑显然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开了个好头,女子登基为帝!你若想在朝中某个一官半职也不算难。”秦钰如是说。
银霜泡在温泉里,拎着一串水灵灵的青葡萄吃得正欢。
“我倒是想!可是,我了解我自己。我这个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心眼儿又小,只许自己耍诡计,不许别人对我玩儿阴谋。我这样的人入了朝堂,只怕要闹的天下大乱!”
秦钰脱去靴子,踩在池边揪了个葡萄放入口中。
“你倒有自知之明。恐怕太后也不敢让你身居高位。”
银霜眉毛一竖,揪下两个葡萄丢了过去。秦钰俯下身子以口接住,舌头一卷,大嚼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心眼儿小,爱闯祸?我这个人,自己说自己可以,别人要是说我不好,我可是会记仇的!”
秦钰无奈,拉开衣裳露出浑身上下的腱子肉,一下子跳入温泉池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冲倒了池边的酒水杯盏。
“讨厌!我一口没喝呢!”
秦钰一把将湿透的长发甩在脑后,水珠沿着胸口向下流淌。
“这你就不懂了。酒本就是冷的,温泉又太热。酒水下肚,便被这热气催着游遍全身,不但会醉,还会双目赤红头疼欲裂。”
银霜长叹一声。
“榆木脑袋!如此良辰美景,酒池肉林中,你偏偏说这些煞风景的话!”
秦钰忙住了嘴,欺身而上,从银霜手中叼走一枚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