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紧紧盯着台上,李千金的那几盆花的品种与并肩王妃送她的一模一样,甚至比她的那几盆颜色还要妍丽些。
临安夫人眉毛一挑,很有几分意外。她没认错的话,这花种只存在于塞外,季家家主出船西域的时候带回来些,给要好的几家分了分,这里面可没有李侍郎家,李姑娘这几盆花是打哪儿来的?京城能人不少啊!
不过这也不是关键,看看这李姑娘有何过人的本事。
临安夫人凝眸听了半晌李姑娘夸夸其谈,自己是如何擅长养植花木,擅长养何种花木,又跟花木之间发生过哪些神奇的故事。
“你且说说你与外面那花匠有何不同之处?”临安夫人皱眉道。
李姑娘刹时闹了个大红脸,半晌才喃喃道:“他……他……他怎能与我相提并论,我所养植的是世间罕见的奇花,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境遇的。”
临安夫人又道:“你这奇花有何用?”
“可以陶冶性情,涵养品德,修心养性。”李姑娘有些激动的说道。
“退下吧。”临安夫人摆摆手道。
沈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李千金败北,自己也紧张的不行。
巧的是,李千金过后,便是她。
沈嫣作视死如归状,命汀雪帮她把花抬上去,临安夫人气笑了,直接指着门外那个干瘦黢黑的老花匠对沈嫣道:“你与他有何不同?”
沈嫣飞快的打量了老花匠一眼,见他穿着褐色短打,气质有些落魄的文弱,虽终日与泥土花木为伴,手指均有些干燥龟裂,手头被染上黑压压的草绿色,经年洗都洗不掉,他的腰侧别着一本用油布裹着的书籍,书背都因长期翻阅而有些断线了,来来回回被缝了好几次。
沈嫣明白这恐怕是科场落第的书生,在国子监讨个活计,一边谋生,一边科考。
“回夫人的话,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此说来,晚辈与他并无差别。”
“既无差别,我招你做何用?”临安夫人面无表情道。
“刚刚晚辈说的是思想境界并无不同,于别的方面还是有所差别的。”沈嫣定了定心神娓娓道来。
“哦?愿闻其详。”临安夫人道。
“晚辈呈上来的这几盆花,生于西域不毛之地,其名一曰霞飞,一曰月落,玉门关外,黄沙戈壁连绵不绝,唯有这些花能竞放。”沈嫣顿了顿继续道,“前朝的时候,从京城出发,一路北上、西行,有条著名的商道,专门与西域各国互通有无。”
临安夫人面露几分诧异,这个小丫头知道的倒不少,由是听得也有些入迷。
“可惜后来,这条商道被风沙淹没堵死了,西域诸国一大部分被隔绝在外,另一部分得翻山越岭才能找到来我京城的道路,不方便的很。
晚辈得知此类花专长于荒漠的绿洲中,便在想,如何将这种花改良,使其能大范围的在沙漠中种植,防风固沙,重启丝路,使我大尚国威远播。”沈嫣说着说着便又褪去了几分紧张。
“国之重本在农桑,经商倒是其次。”临安夫人说道。
“夫人说的是,只是晚辈曾听闻,这些风沙肆虐的不毛之地,有一部分是我朝土地,这些土地如此荒置着倒也可惜。”沈嫣说道。
“莫非你又有了好点子?”临安夫人敛息问道。
“晚辈不敢妄称好点子,只心中有大概的想法。想必夫人也闻到了,晚辈呈上来的这几盆花有异香,西边的人将此花采集起来炮制胭脂香料之类的,很受女子欢迎。
若是大尚朝西边荒置的土地上多多种植此花,一来颐养土地,将花朵制成的香料胭脂等物南可以换粮,西可以换宝石,北可以换马匹,土地养好后可以种粮,若迁民屯兵于此,还可以威震外邦,保家卫国。”沈嫣徐徐道来,这会儿她完全不紧张了。
“好!这才是我想要的人!”临安夫人激动的拍手而起,闺阁女子有如此见识,实所罕见,“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你母亲便极擅此道,你比你母亲更出色。”
前面测试了那么些人,独她一人得到了临安夫人的夸奖,沈嫣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她不由的将目光飘向凌檀,见他微微点了头,心里就更美了。
国子监女学选拔将将进行了大半天,等全部结束的时候,日头已西垂。
沈嫣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一个劲儿的朝里张望,见走的快没人了,也没见凌檀出来,不由心焦起来。
“怎么还不回家?”沈嫣正抓耳挠腮的想着,突然头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沈嫣抬头一看,正是凌檀,心情忽的雀跃起来:“……”
原本她是要说些什么的,可话到嘴头又不知先说哪句,只好看着他傻笑了一下。
凌檀俊朗的眉眼中透着些微蜜意,只垂首冲她轻笑道:“刚刚,你的表现极好。”
“!”沈嫣心下一甜,她就知道自己是个极厉害的姑娘,这得多亏了他!
前世自己亡故后,他并没有在京中久待,只又请命镇守安西都护府,刚刚她在东讲堂说的,都是那人一一实现过的,她也曾以另外一种形式伴他看过朝霞与月落,还有那戈壁滩上大片大片妍丽的花朵。
那个男人心中有丘壑,镇剑安西,笔定家国,烈酒入肠,都将相思化作。
沈嫣不禁又要热泪盈眶,只强忍着,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只如意形的荷包硬塞到凌檀怀里:“我顺手做的,给……给你!”
凌檀不是没被人塞过荷包,时常出门走在街上,有大姑娘小媳妇往他怀里塞荷包、香囊、手绢、瓜果之类的,都被他下意识的躲过去了。
可心爱的姑娘塞他荷包,他……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很有些不知所措,只手捧着荷包愣在原地。
见沈嫣溜烟跑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正事找她,遂将荷包妥帖的放入袖中,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去,叫停沈嫣只道:“你跑什么?”
“我……我……害羞!”沈嫣声如蚊响,小声嘟囔道。
凌檀闻言也红着耳根,两个人对着伴红着脸,都能跟辟雍殿旁的红锦鲤相媲美了,凌檀最先反应过来,只清清嗓子道:“没有关系,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
沈嫣点点头,深以为然!
“刚刚在发书舍牌号,我见你跑了,便替你领了。”凌檀就这样大言不惭的把国子监第一精巧的书舍给沈嫣开后门抢了过来。
沈嫣一无所知的接了牌号,道谢后,抽身跑着去找四公主。
远远看着,四公主身后站着一名衣着单薄甚至有些寒酸的女子,大概有十三四岁,还没有及笄,粉面樱唇,长得甚是小巧精致。跟在四公主后面一言不发。
遥遥的只听见四公主向临安夫人请求着什么,顺路的风声送来:“宣国公府……特别有才华……机会。”什么的,只言片语的也听不明白。
沈嫣迎着风,向四公主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