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居上 第4章 第 4 章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远处沉沉压下来的乌云渐退，原本阴郁的天气总算明朗了些。

阳光微弱，透过未关紧的帘子，溜进了江烟的房间。

叩叩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床上的人儿拉下绵软的被子，将脸半露出来，柔和的侧脸在暖光下更显娇憨。

江烟似乎是听见了，但依旧没起身。

秀气的眉间轻蹙，江烟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听见了没，只朝外含糊回了一句：

“我再睡会。”

显然，外面的人并没有听见。

敲门声越来越大。

“江烟。”

“江烟。”

哥哥江枫在外面敲了好一会的门，手悬在半空中，踌躇了一会，又抬手——

“让妹妹歇会吧。”江母摇摇头，把江枫叫走。

“她这段日子就没按时吃过饭。”江枫耸肩，满不在意地往外走，话里总还关心着他的妹妹。

“神仙也遭不住她这样折腾。”

男人摆手，走到半道，还想回去把江烟叫起来，却被母亲制止了。

江母推着江枫往外走，“你妹妹差不多天亮才回来的。说是剧组面试，忙到了那会，睡都没睡好，让她睡吧。”

“什么面试拖到大半夜的才回来？”

江枫蹙眉。

他本就不支持江烟进入娱乐圈，那台面上风光，台下的人情冷暖他不是不知道。

娱乐圈里的人看着光鲜亮丽的，可他一看，觉得里面的水深着呢。

起码得是“弊大于利”，没什么好求的，不过就是为了工作不得不妥协。

“哎。”江母听了这话，极轻地叹了一声。

“小烟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

她对于女儿当明星这件事，也只是持观望的态度。

虽然一开始她很意外，女儿能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台上，在各大电视剧里露脸，被认可。

江烟这孩子骨子里就有股较真劲，不服输，坚韧。从她混迹各大影视剧、客串、到现在小有名气，有人打电话过来主动献殷勤寻合作。

江烟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

她走的每一步，方舒这个作为母亲的都看在眼里。

从前，她干涉江烟的选择，强硬地让她选择理科、让她离沈家那个阴婺的小儿子远一点，到现在，她已经不愿意再破坏女儿喜爱的任何一个事物了。

她心疼江烟。

当初沈家一家人突然搬家远离，江烟这孩子面上不说舍不得，可那段日子总魂不守舍的。

“妈。”

“你知道沈阿姨他们家，去哪里了吗？”

黑夜里，江烟沉闷的嗓音愈加失落。

方舒摇头，沉默了半晌才道，“妈也不知道。”

她骗了江烟。

她明明知道的。

她明明知道江烟这孩子重情义，恋旧又不舍，最是在意和他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的沈家人。

她明明知道江烟最在意沈家人......

准确地来说——是沈家那个小儿子，沈舟肆。

身为妈妈，方舒看得出来：在小女孩子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最在意他。

但方舒不愿意说，还是三言两语就搪塞了过去，不告诉江烟沈家人的去向。

沈家小儿子并不好。

准确来说，在江母眼里，甚至是哥哥江枫的眼里，沈舟肆都是极其恶劣的。

他们不准江烟和他来往，但是毕竟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如果江烟非要和沈家的人纠缠不清有什么瓜葛的话，江枫倒更希望，妹妹喜欢的是沈家大哥，沈砚。

可是没人能干涉她。

江枫也不愿意阻挠，正如现在江烟热爱的娱乐圈事业。

到了晚饭，江烟才挣扎着起身。

自她拍戏以来，她的生物钟已经完全紊乱了。

拍大夜戏常常要熬到天亮，有时候碰上组里有人气有流量的大明星参演，她们这些角色的场次还只能按照人家的行程来排。

饭桌上，江枫清嗓，咳咳两声正色道：“下午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一个剧本杀综艺，邀请你去做常驻嘉宾。”

“综艺？”

江烟咬着筷子，有些好奇地发问，“哪个台的啊?”

“水果台吧。”江枫对于妹妹撒娇的行为视而不见。

她的星星眼都要掉出来了。

“这次你想去就去啊，我和妈都不会干涉你的。”他瞥开江烟眨巴着眼的模样，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

“去之前要先了解一下其他嘉宾，在节目上都有哪些人。”

“放心吧。”

江烟双手各拿一只筷子，将它戳进自己的空碗里。

“圈子里的大佬不能得罪，但是我这个小透明确实很需要这样子的曝光机会。”

江烟笑着，晚饭都吃得格外香。

不过，她光顾着高兴了，忘记问哥哥综艺具体是什么时候。

直到吃完晚饭，江烟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刷着短视频的时候，脑袋里才忽而灵光一闪。

踩着拖鞋走到厨房，她猫着腰扒着门框，看着在厨房“被迫”洗碗的江枫。

“哥，负责人的电话你有没有留一个？”

瓷器碗筷的声音轻碰了一下，江枫叹了一声，头都懒得回。

“有，存起来了。”

“你手机里那个陈负责人就是。”他无奈。

傻妹妹还是这样，瞻前不顾后的，糊里糊涂的样子。

从前，江枫总要担惊受怕的，怕要是哪个黄毛小子把他妹拐走了。

好在凭借江枫这冷冽的凶狠样，没几个人敢对江烟有什么想法。

可江烟倒好，和沈舟肆走得近，关系好到常常连他这个哥哥也忤逆。

得，黄毛是没有了。

但是又来了个难缠的沈舟肆。

后来沈舟肆被他赶走了，又来一个明淮。

身为哥哥，他的任务是，不让妹妹早恋。

可江烟不听。

江枫真的是差点被这个妹妹气得背过去。

“好嘞，谢谢哥。”江烟笑着溜回房间。

夜越来越深，远处街市大厦的灯光万千，映在透明窗户上。

彩色的街灯和白织灯的交错在纯净的玻璃上，晚风抚过，树上的绿叶飘落下来。

直到风渐渐大起来，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江烟这才空出一只手去关窗。

“好的陈先生。”

“所以节目的人选还在联系的阶段是吗？”

“好的好的。”

江烟拿着手机和电话那边的综艺负责人沟通。

手机里的人听说她接下来的行程比较空，顿时高兴，想要马上和江烟定下来节目参演的具体事宜。

毕竟上面的意思也是说，能邀请到江烟是最好的，即使不能邀请到，也要想办法邀请到。

他原本听江烟哥哥的意思，误以为江烟不愿意接综艺栏目。没想到江烟竟然变了口风，要来他们综艺。

小陈真的是感动得差点痛哭流涕。

毕竟人家说要是没能邀请到江烟，那他也可以滚蛋了......

“那在节目录制前，我们节目的工作人员会再和您对接，现在暂定是一个月后，您看可以吗？”

江烟嫣然，“可以的。”

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江烟，依旧奔走于剧组之间。

期间，在一部古装权谋剧里，江烟就“有幸”和业内一个顶流明星排到了同一场次的戏。

那日导演组的负责人三申五令，反复在群里强调要全组人务必早上6点就换好妆造等开机。

那场戏包括群演在内，足足200多人呢。

江烟也很重视这场戏。

毕竟和业内大佬搭戏的机会不多，即使自己饰演的角色无足轻重，她也要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给人家拖后腿。

事实上，江烟对于参演的戏，就没有不认真的。

“她的认真劲，是谁都难以媲美的。”上次《寻她》剧组的制片人就和其他知名导演在交流时，提到了这样的江烟。

人人都说她是个可塑之才。

“是个天生的演员。”

这句话对于一个默默无闻默默奋斗的非科班演员来说，是莫大的赞许和支持。

江烟作为影视圈的新生力量，肩负着她的那些小粉丝的喜爱，更是一晚上没睡，把前一阵子研读的剧本又拿出来，彻夜过了一遍这场戏。

走位不对，重来。

情绪不对，重来。

台词着力点不对，重来。

她一个人在剧组VIP酒店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绎，一遍遍地钻研，直到外面的天慢慢亮起来。

不过......

她这场彻夜排练的戏，却被导演组砍掉了。

导演的本意是不愿意删除这场她和业界大佬的对手戏，可在对方的人气和号召力的影响下，不得不妥协。

江烟拍完那场戏回来，整个人便魂不守舍的，连饭也吃不下。

“回来了？小烟你吃饭没？妈刚刚还在和你哥哥说，等你从剧组回来，就给你‘接风洗尘’呢。”

“见到人周影帝了吗？”

“今天演戏累不累呀？”

“妈。”江烟有些无力，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屋内。

“见是见到了。”她说。

站了一天她的腿软到不行，一见到沙发就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直到走到沙发跟前，江烟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在空位上。

绵软的沙发瞬间陷进去一大截。

江烟身上的疲态被扫走了不少。

“那你感觉怎么样？”母亲有点好奇。

周影帝可是老戏骨了，和江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他各大电影电视奖项拿到手软，如果江烟和他搭上戏，那对江烟的事业很有帮助。

“不怎么样。”

江烟半垂着眼帘，一想到自己的戏被对方坚持砍掉了，就有些愤愤不平。

即使在她的再三坚持争取下，导演还是听了周影帝的建议。

没办法，人微言轻。

江烟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专注于接下来的综艺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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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小陈简单介绍完节目的主旨内容和形式等，就引江烟介绍了其他几个要在节目里共同合作的明星。

不过，令江烟意外的是，这个节目还有一个素人。

听说是一个特邀为常驻嘉宾的心理医生，姓沈。

“沈医生在江夏这块很有名......”小陈走在江烟前面，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哦，别说是江夏了，在网上也是。”

“沈医生有自己的互联网账号，他经常科普一些心理健康教育的内容，包括特殊又典型的案例，主要是针对心理疾病患者的。”

“他的风格一向严肃而又发人深省，但是他的视频内容不乏有让人好奇和关注的点。”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人了解到心理障碍及疾病的相关内容，沈医生也慢慢走到大众视野里了。”

江烟听着，觉得这个剧本杀综艺挺别出心裁的。

这个沈医生，她也有些好奇了。

节目呢，是通过一系列或悬疑或真实的案件，揭露人的心理，焦聚心理健康。

嗯，确实在教育上面，是个好节目。

“总之，您见到他就知道了，沈医生不仅有才还有貌，长得还帅......”

“咳咳。”江烟实在被这一口一个“您”弄得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们差不多大，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她淡然。

“那不行，被其他人听见了，有人给我穿小鞋就完了。不行不行......我要工资的，还是按规矩来吧。”

江烟无奈，再三解释现在又没在录节目，没关系的。

小陈这才放松了起来。

“行，那我再和你说说这个沈医生吧，我真的觉得他就是我的偶像呀......”

江烟听了陈负责人的介绍，更加好奇他口中的“沈医生”了。

这样一个温暖而又一丝不苟的医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哦，到了，就这里。”

负责人刚带到了地方，忽而耳边就炸开了一道手机铃声漫长的轰炸。

“喂......哦，好好，我这就过来......”

小陈握着手机，低声朝江烟打了个照面，说要先走一步。

江烟点点头。

但她抬脚走进那个负责的人口中年轻有为的“沈医生”，却呆住了。

沈舟肆坐在沙发椅上，单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资料。

等她走近了，他才抬起头看她。

时间停滞般的。

男人的目光在江烟身上停留，久久不肯移开，仿佛要用那眼神将她看穿似的。

几秒之后。

或者更久，男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唇角微弯低声说了句抱歉。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在问她。

其实他更想知道，她这样子看了他多久。

事实却是，江烟刚进来，就发现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她不会忘记的一个人，也是，她最想念的人。

江烟沉了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如实回答：“刚刚。”

合上书页，沈舟肆坐直了身子，将手散漫地搭在膝盖上。

久违的独属于江烟记忆里的嗓音在她耳边重现。

仿佛这一刻，他也等了太久太久。

“你知道了。”沈舟肆望向她，眉眼温柔。

“是我，沈医生。”

说这句话时的笃定，让江烟差点没忍住开口否认，但她还是忍住了。

当初闹了决裂了，现在再怎么搭话都像是赌气。

江烟不是这样一个计较的人，她只想各自安好，不想要过多的纠缠。

只要沈舟肆不说认识她，就什么都好了。

男人看出了她的躲闪，停留的目光顿了顿，才不舍地从她脸上移开。

不愿意让她为难，沈舟肆只能按照流程来了。

男人熟稔地转移话题，眉头稍动朝她伸出手，先自我介绍一番：“你好，我是这个节目的特邀嘉宾——”

“沈舟肆。”

他的名字像某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江烟的心底刮起一阵无名风。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江烟掐着指尖，眉间微动。

“你、你好......”

她揶揄，不敢与他的眸光对视。但是她明白这要是在节目上，她出于工作性质和礼貌，总要和他打照面的。

早晚都要坐在一起，在摄影机面前笑着交谈。

江烟如是想。

二人的掌心交握着，男人手上的青筋蔓延突起，血管的纹路清晰可见。

肌肤之间的温度细腻温热。

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江烟脸上有些热了。

男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直到江烟抬眼直视他，他眼尾的笑意才骤然展现。

沈舟肆淡然，微笑着收回手。

江烟的脸红得有些不像话，甚至于，她细腻地感受到了，男人略带粗粝的指腹轻轻撩过了她的手背。

心跳由沉慢变得越来越局促。

江烟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这样，他们握手的这一刻，同事关系就已经敲定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她都要，和他在同一个屏幕里，笑着合作了。

“沈先生。”

她脸上的笑礼貌而又游刃有余，“你好，我是江烟。”

沈舟肆认真看着眼前的她，默不作声间挑眉，眼底的笑意愈加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