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遗事 第13章 牡馬產子

古人有言：“牝者，萬物根也，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是故，地生萬物，雌雄有別，各司其職，周公禮也。后者，女君也，玄牝也，生萬物，利家國，綿綿不絕，傳之無窮，蓋法自然也。當今之世，男主禍政，姑族盛寵，若牡馬產子，悖自然之法，遂萬物弗生，家國不寧。

——《晉書·外戚列傳》

一轉眼，便到了初冬。

自上陽宮返回之後，韓非便成了宮裡的貴人，本來清幽的留仙閣，一下子成了洛陽宮裡的熱鬧之所。今天是尚服局的人來問冬衣料子合不合意，明天又是司藥司的人來問季節變化，要不要請太醫來診脈，免得因為季節轉換，導致心悸之症復發，後天又是尚寢局的人說入冬了，改換被褥了。除了日常的吃穿用度以外，連祂開在自己宮裡的“學堂”都變得熱鬧了，不僅是宮男，連太監都湊過來，說要在屋外旁聽……凡此種種，不過是人的本性罷了，作為從小看慣了勢利眼睛的人，韓非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一日，韓非照常在太液池邊的水榭讀書，卻聽自己的貼身小隸明法來報，說是衛莊來找祂喝酒。韓非心中自是疑惑，畢竟兩人雖說入宮之前有些前緣，可入宮後，除了文社之事外，往來不多，再加上衛莊又不是個趨炎附勢的。可人來了，總不能不見，只好收了書卷，再讓宮男將祂平日里最愛的白玉酒杯取來，以待貴客。

衛莊進屋之後，用餘光掃了一眼韓非擺在案頭的家書，韓非見狀，連忙將信件收起，笑著調侃道，“沒想到衛莊兄竟有這等雅興。”衛莊自是瞧見了韓非的小動作，但也不做理會，反而甩了一個包裹到韓非的桌上，韓非拆開一看，發現都是些時興的春宮帛畫，有的構思還頗為巧妙，一看就不是凡品。韓非看著這些東西，笑了一聲，說到，“拿這麼些（通“好”）東西賄賂我，就不怕我告你穢亂宮闈？”

衛莊冷哼一聲，主動端坐在韓非面前，冷冷的說，“你不會。”祂很清楚，在這壓抑的深宮，這些東西有多誘人，尤其是對一些心不在此的人。

“那可不一定，”韓非倒了一杯酒給衛莊，道，“欺上瞞下，罔顧法紀，這等嬲（通姦）佞之事，我可不會姑息。”

“‘人主兼燭天下，一人不能擁也’，”衛莊悠悠的說，“你一句話就分了六宮之權，使你四哥獲利，卻得罪了白亦非，現在的你很危險。”

“衛莊兄居然也會關心我？”韓非笑著說，“不過這好像和我去不去告發你沒什麼關係。”

“衛嗣君重用如耳，愛世姬，卻怕世姬、如耳獨寵，藉此蒙蔽他，因此用薄疑來抗衡如何，尊魏姬而耦世姬，‘以相參也’，可是衛嗣君卻不知道，如果不令下級評議上級，不使得隱瞞上級罪行的下級和上級同罪，而偏要等到上下級權勢相等，彼此之間才敢互相評議，事實上，就相當於樹立了更多地壅塞之臣。當今聖上提拔韓宇，又用張良分權，其所作所為和衛嗣君如出一轍，看似高明，實則拙劣。”

“想不到你還會看這些，”韓非喝了口酒，無奈的笑了一下，原來衛莊方才所言居然是出自祂與閨中所著的《內儲》，“拙劣又如何？聖上不立帝君，不信大家兒，又畏懼秦國，又害怕白氏專寵壅塞他，以致後宮生亂，只想著通過這種最簡單的權衡之術來達成他的目的，我們做侍君的用能說什麼？”

“這些文章可比你寫的那些無病呻吟的話本子有趣多了，”衛莊喝了口酒，見韓非神情落寞，想了想，繼續說道，“後宮之亂，皆因帝位虛懸引起，前有白亦非自導自演，後有韓宇渾水摸魚，還有不知道藏在那個角落裡陰險之人暗中投毒，君上不僅不立帝，反倒是想令韓宇與白亦非互相制衡，久而久之，後宮之人，為求自保，怕是會結黨成風，互相撕咬，到時候君上受到蒙蔽不說，我們的處境怕是會更加艱難。”

“我們？”韓非笑了一下，說，“後宮中，盛衰榮辱，全憑君上的喜愛，有寵者，富貴滔天，無寵者，淒涼一生，我如今有君上的喜愛，又有家族的擔保，何須為了些無寵之人費心費神？”

“所謂的寵愛，不過只是保一時的安危，先不說‘色衰而愛馳’，宮裡的侍君這麼多，所謂的寵與不寵，不過是君上的一時興起罷了，誰又能保證自己不被取代？再說了所謂的母族庇護，也敵不過‘利益’二字，韓宇現在對你親厚，不過是想利用你的青春以及和祂相同的血緣，等你沒用了，他便會毫不留情的將你捨去。”

韓非眸色一沉，道，“我記得你不是個愛廢話的人，”說完，看了一眼窗外，“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蓋聶是被冤枉的，只要一天不找出那個真的罔顧法紀的人，君上就被多蒙蔽一天，後宮中的壅塞之臣就多一人，最終利益受損的，還是君上自己，”衛莊沉了沉嗓子，嚴肅的說，“只要有人向君上諫言，使君上明白這個道理，事情就可以解決，法紀就可以昌明。”

“原來你找我說這麼多，就是想讓我吹吹枕邊風？”韓非笑著說，“其實這種小事，你大可不必假手與人，只要你發話，你那個假舅舅定會向聖上舉薦，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再說了，後宮中夫郎眾多，你又何必找我？”

衛莊眼神有些閃爍，道，“我相信一個冒著得罪白亦非的風險，說出不可獨燭一人這種話的人，祂的眼睛定然不會只盯著後宮之中的這點蠅頭小利，”見韓非正在思考的樣子，才繼續說道，“陛下治後宮尚且如此，治國又能高明到哪去？久而久之，這個國家就會徹底的腐爛，而我們就成了依附在這腐爛的軀體上的蛆蟲，早晚會和軀體一同死去。”

韓非愣了愣，說，“你想讓我冒著殺頭的風險去做諫臣？要知道，本朝祖制，後宮不得議政。”

“難道你就甘心在這深宮之中，做這些無病呻吟，附和君上的文章？”衛莊眉頭緊蹙。

“‘一入宮門深似海’”韓非歎了一口氣，說，“再說了，莫說王室，就是尋常人家，只要女主專斷，又有男人什麼事？你也說了，這後宮裡，夫郎眾多，有不見者，三十六年，我能在幾個月內博得君上的喜愛，已經很不容易了，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呢？”見衛莊神情不悅，韓非繼續說到，“‘牡馬產子，惟家之索’，悖自然也。彼時，以商之強盛，竟亡與周，蓋男主禍國也。這等嬲（通姦）邪無比，又惹聖上不悅之事，我豈會做？再說了，今天是你來找我幫忙，居然這麼兇，還想用大義來誘我，不像是你的風格。”

“不是大義是大利，”衛莊嚴肅的說到，“我相信你足夠聰明，分得清什麼是西瓜，什麼是芝麻。”

韓非冷笑一聲，道，“大義還是大利根本不重要，想必你也清楚，你想要我幫你，必需要能給我足夠的好處，而現在的你，根本沒有實力讓我幫你，”韓非看著衛莊憤怒的臉，說，“無論你喜不喜歡，你要清楚，在後宮中，君王的喜愛就是實力，而一個不願侍寢的夫郎，根本沒有資格和任何人談條件，”見衛莊又羞又惱的樣子，韓非淡淡的說，“東西拿回去吧，今天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

與留仙閣的熱鬧不同，自從上次落水事件之後，蓬萊宮就清淨了許多，完全看不出幾個月前，這裡是何等的繁盛。一天，白鳳正在照顧生病的墨鴉，卻突然聽見宮男來報，說是白亦非竟然親自到蓬萊宮，要看望墨鴉。白鳳連忙擱了藥碗，跪在地上，卻只聽見一陣磁性的男聲問到，“你就是白鳳？”

灵感来源：B站《宫心计》系列，用了白凤、墨鸦舞伎设定，原视频是非良、卫聂，其余均为原创，强烈建议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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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牡馬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