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程还没折损,不过也差不多了。
他人摔倒在草丛里面,脸上有伤全是挂伤,人昏迷着,大脑却异常的清醒。
就仿佛这种掉落悬崖的境况,似乎在某个时候也曾经发生过。
这熟悉的感觉,让方子程下意识地去探寻,他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这一探寻,他感觉他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似的,仿佛是瞬间来了另一个空间。
他从高处掉落,摔得遍体鳞伤。
迷迷糊糊间被个老和尚捡了回去。
老和尚年纪很大,胡须都白了,但精神还十分的好。
他照顾着昏迷的方子程,找了僧袍来给方子程换上。
方子程醒来时人都懵了。
他躺在小木屋里,外头下着鹅毛大雪。
冷风透过门缝吹拂进来时,冷得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施主醒了。”门边,老和尚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碗正冒着氤氲热气。
方子程怔愣看他:“老师傅,我怎么会在这里?是您带我回来的?”
老和尚走近床边,将汤碗递给他:“我在树林意外发现施主,见施主尚有气息,便将你带了回来,这小屋是我参禅之地,施主可暂时安心在这里养伤,待伤好之后再回去便是。”
“回去吗……”方子程看向外头,神色尽是落寞与迷茫:“无家之人当回何处……”
老和尚温声一笑:“心之所往,便是归乡。”
“没有了……”方子程摇头:“心没了,家也没了。”
老和尚微微摇头,似乎并不认同这话。
他褪下手上的一串佛珠,戴到方子程的手腕上。
“施主眼下当做是应是调养身息,而非忧思度日。”
“我……”方子程说不出话,他盯着手腕上的佛珠,不静的心,忽地变得平静下来。
须臾时,他忽地问老和尚。
“老师傅,我……可以出家吗?”
老和尚微微一怔,浅笑着摇头。
方子程迷茫:“不行吗……可我……”
“佛渡有缘人,施主与佛无缘。”
无缘吗?
方子程低喃着,露出一丝苦笑。
眼角瞥见手边那冒着热气的药碗,他伸手拿过一口饮尽。
这满嘴的苦涩,就如同他现在的人生。
被逼着嫁入王府为妃,原想着借这个机会,能带生母离开方家那个狼窝。
谁知不过一年,生母病逝,这偌大的世间,终究只留他一个人。
而他的夫婿。
那位晋王。
大抵也是恨不得他早些死了才好。
短短一年,物是人非。
他从一个狼窝,跌入另一个狼窝。
看不到前路。
亦没了继续活着的支撑。
“子程……子程你醒醒……子程……”
“嗯?”
方子程疑惑,忽地抬头朝四周张望。
他明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可这四下却又无人。
方才送了药来的老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身离开。
这木屋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可刚才的声音……
莫不成是幻听了?
……
伤筋动骨一百天。
方子程在这养了两个多月。
这期间他每日都能听到老和尚的诵经声,那些经文过耳,意外的似乎能洗涤人心。
也让方子程飘荡无落的心,也跟着逐渐稳定下来。
他在想,佛渡众人却又为什么偏偏只渡有缘人。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叫做有缘人?
方子程想不明白,便干脆问老和尚。
“师傅,您不肯收我为弟子,那我能否跟着你学一学参禅念经?不求佛法高深,只希望,路到绝境,能渡一渡自己。”
老和尚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教方子程念经,教他参禅,教他感悟事件,领略个人自行的路。
方子程学了,却依旧学不明白。
到底怎样的路才算是出路?
半个月后,伤势全好的方子程,见到了他的夫婿那位晋王时,才知道。
他的路究竟在哪。
只是这条路却不好走。
晋王出现在小木屋外时,又是一场大雪纷飞。
方子程穿着僧袍,手腕带着佛珠正在门口扫雪。
他听到脚步声响,扭头看去时,只瞧见男人高大的身躯,肩上积雪,一身黑色的狐裘衬托得他脸色很白。
而他看着方子程的眸光,却犹如寒刀冰雪。
方子程没想到他会出现这里,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才朝他行礼。
只是这礼没有行完,他忽地上前,一把将方子程狠狠拉过。
扫帚掉在地上,渐起了片片的飞雪。
方子程也被人逮进小屋木里,砸在地上摔得身上生疼。
他不及起身,下颚忽地就被人用力捏住。
“管事报我,说你在灵感寺失足跌落山崖,他们找了你两个多月都没有你的踪迹,没想到你倒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晋王逼近,眼神愈发阴鸷:“方言清,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究竟是谁教你玩的?很好玩吗?你不腻吗?”
方子程眼神微动,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情绪。
“我确实是不小心掉下山崖,多亏了这底下的老师傅救我,才保住性命……”顿了一顿,他问:“王爷又以为我这是故意的?”
“不是?”
方子程嚅动了唇,最终也只是化成了一声笑叹。
可这笑叹,却似乎惹恼了晋王。
他掐着方子程的下颚,用力的亲吻上去,那带着惩罚似的亲吻,几乎咬破方子程的唇。疼得方子程反咬回去,却被他一把打来重重摔在地上。
方子程起不来身,扭到的脚踝疼得他脸色发青。
晋王似乎也气得很了,拇指擦过被方子程咬破的唇瓣,他忽地一把扯开身上的狐裘,就朝方子程逼了过去。
“你……你不能……”方子程下意识想躲:“佛门净地,你不能这样乱来……”
可回应方子程的,只有僧袍被人撕破的声响。
“我才离开了多久,你就忘了你的身份弄出这样的动静?不好好给你长长记性,你总是记不住你自己的身份!”
“你住手……啊……!”
所有的话,瞬间全都变成了呻吟还有哭腔。
寒冬的季节,佛门的小木屋里。
他就像是一块破坏的叶,随风飘荡,无根无家……
……
“不可以……不……不……”
漆黑的夜,除了一片虫鸣,还有那无法掩藏恐惧的低低呢喃。
方言叙听到动静,急忙伸手去推身边的人。
“子程?你醒醒,你哪疼你醒来告诉我?子程?”
方言叙紧张不已,他喊不醒身边的人,就干脆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方子程依旧昏迷着,却时不时的会发出呓语。
连那被方言叙抱着的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方言叙心里更慌,伸手摸向方子程的额头,顿时惊了。
方子程发烧了。
额头烫得厉害,也不知道是烧了多久。
方言叙不敢再等下去,他撑起身,勉强走动了两下,就开始在四周找能用的树枝准备绑个简易担架。
至于说打电话找人求救什么的不用想了。
摔下来的时候方言叙的手机就不知道掉哪去了,方子程的更找不到。
两人现在也不知道是落在什么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里的树丛茂盛就跟个原始森林一样。
最关键,天黑了。
再不找个能暂时安身的地方,方言叙都担心会不会在这里遇上什么野狼。
毕竟这灵感寺的后山不小,山脉与山脉之间还接连上了外头的森林。
他不敢赌。
而方子程。
人确实发烧了。
迷迷糊糊的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恍惚地睁开眼时,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在这里,可映入眼中的却又是一片古香古色。
好像是……
马车里面。
方子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这身体哪哪都疼,像是被人拆了又重新组装,连着某处也跟着泛起阵阵疼痛,如此异常让方子程又重新闭上了眼。
他好像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却又不想面对这个真相。
可下一瞬,他的身体就被抱了起来。
方子程惊得猛然睁眼,映入眼中的却是男人冰冷却又略显阴鸷的眼神。
“慕北冥……”方子程下意识喊他,总觉得慕北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可他因为高烧,脑子晕晕乎乎,已经分不清楚此时此刻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北冥抱着他下了马车,一路疾行也不知道是要去什么地方,他晕晕乎乎连周围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
只是忽然听到慕北冥吩咐:“去将府医找来。”
片刻时,府医来了。
方子程也躺在床上了,可他人依旧还是懵的。
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回王爷,王妃身上确实有伤,而今虽是好了些许,可依旧要仔细将养,他体内寒气太盛,若不尽快去除,只怕会留成了寒毒。”
这是府医的话,也让方子程怔愣愣地,下意识地朝慕北冥看去。
慕北冥在他眼中俨然是个陌生的模样,神色更是方子程从没有见过的阴鸷。
屋中寂静了半响,慕北冥的声音才响起。
他让府医下去开调理药房,转头再看方子程的时候,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
方子程撇开头闭眼,不想跟他那张脸对上。
须臾,他听到慕北冥难得放软的声音。
“身体既然不适,那你便好好养着,需要什么,只管吩咐管事去办。”
方子程不回,闭紧了眼。
心口里的疼痛,却突然激得他连呼吸都都快断了一样。
他听到慕北冥离开的脚步声,也听到慕北冥在门外吩咐下人好好照顾他。
可他……却一点也没有半点欢喜。
不过。
自此之后,慕北冥对他的态度,倒是逐渐的软和下来。
他不会再被拘着了,也不用再看旁人脸色了。
就是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突然变得毕恭毕敬。
只是这慕北冥不知道在忙什么,倒是许久未见他的踪迹。
他不出现,方子程也乐得清净。
只是这清净很快就叫人给打破了。
他……又发烧了。
昏睡着的迷糊间,他仿佛听到了慕北冥的声音。
“这孩子不能留。”
方子程猛然惊醒。
睁大眼,看到的景象却叫方子程愣住。
他没在王府。
身边的人也不是慕北冥。
而是……
“子程?你终于醒了?”
“方……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