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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之后。
书房。
萧露笙娇滴滴来找楼薄西,问他,“怎么后宅藏了一个美人舞娘都不和我说?”
楼薄西皱眉,“不是让你别去西北角荒僻角落么?小七,过来!”
小七低声下气过来,“小侯爷有何吩咐?”
楼薄西呵斥,“怎么回事?都说了那里荒僻阴煞,除了我谁也不许去,怎么没管住?”
小七只好求饶。
萧露笙不依不饶说,“既然嫌晦气,怎么你又能去呢?”
楼薄西好声好气说,“这不一样。我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的,这些孤魂野鬼见了我也只会躲。你是女孩子,这些邪祟晦气是压不住的。”
萧夫人循声来找女儿,一见她缠着楼薄西,忍不住笑起来,“还说怎么找不到人了,我就猜你又来烦你表哥了。他们还不信。”
“你多大的人了。”
“你表哥如今公务繁忙,哪能一直陪你玩?”
萧夫人虽是呵斥,却是语气满是宠爱。
楼薄西只问,“我娘可好?”
萧夫人点头,“经文念到大乘佛教第一百零三卷了,我看不用多少日子就能出来了。”
楼薄西却说,“大乘佛教念完了,还有波若波若蜜心经,心经念完了还有药王琉璃经。”
“我娘自己说了,这些经文不念完,是不会出来的,也不愿同我说话。”
萧夫人安慰他,“谁让你当年惹上那些糟心事呢?她也是为了你超度呀。”
“你再说这些,你娘越发要伤心了。”
楼薄西淡淡说,“她是为谁念的,她心里清楚。”
离开侯府时,萧露笙忍不住问,“娘,从没听你说过这些侯府辛秘,跟你来侯府玩好多日子了,我也是第一次晓得侯夫人居然是禁足了。”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的越少越好。”萧夫人说。
想了想又说,“你小楼哥哥是个好的,只是家里太过复杂,恐非良配……”
萧露笙立即不满,“我偏要!”
“自从一年前他来这边,我就一直来找他玩。他温柔体贴,又知书达礼,比哪家世子都对我好。”
“虽然今天看到一个绝色舞娘……但都说了是送人用的礼物,我才不计较这个呢。”这一句说得很小声,萧夫人问,“什么?”
萧露笙也知道不是好话,女儿家正经不该说,只抿嘴笑着摇摇头,“我说呀,我要送他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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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露笙再来侯府是七日后。她的母亲照例去佛堂说说话。她俏生生一张小脸露出踌躇满志的笑容,勾着小手来找楼薄西。
书房中,楼薄西还是在批阅公文,脸色晦暗,似乎对上面的字句很是不满。
“表哥?”
“你忙么?”
萧露笙探出半个小脑袋,笑着问。
“……”楼薄西叹息一声,只好放下手上卷轴,“你既然来了,那我只能说不忙了。”
“我就知道。”
“小楼哥哥最疼我了。”萧露笙十分得意,脸上丝毫不掩饰,心中觉得胜算又多了几分。
她从衣袖中拿出一只荷包。
“这是我绣的。”
“小楼哥哥喜欢么?”
荷包上倒是干干净净,没有绣鸳鸯,只绣了漫天蝙蝠。
福气满满。
楼薄西点点头,“好看。”
“这个太费眼也太耗神了,这次我收下,下次别弄了。”
萧露笙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了。
“不累!”
“等这个用旧了,我再给你换新的。”
她又小兔子一样蹦蹦跶跶跳走,脸上羞红,笑着说,“不打扰你忙公务了,我找麋鹿去玩。”
楼薄西似乎十分欣赏她的懂事,点头说,“好。 ”
萧露笙走得急了,差点绊倒。
还是开心雀跃起来——
送出荷包!可是第一步了!
可她并没有往东南角野趣苑方向去,逗小鹿玩。
她去了荒僻的西北角院落。海棠苑。
脸上笑容也逐渐阴险邪恶起来。
她只是不放心。
就算是舞姬也不行。小楼哥哥的后宅里居然藏了这么一个柔软美艳的娇娘,这可叫她寝食难安。
那娇滴滴的样子,她一个女子见了都受不了,更别提小楼哥哥呢。
呵。
她要好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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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老嬷嬷们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了,恶魔一样的萧露笙也蹦蹦跳跳走了,走的时候还哼着歌。
沈澜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找药,拖着颤颤巍巍的脚。
她记得阿夏送过一堆瓶瓶罐罐。
送的时候,她还没好气地说,“伤到了就自己涂哦!别指望我帮你!”
“别真的留疤。到时候你这个舞娘不够细皮嫩肉,全是伤疤,又要怪我没管好了。”
“烦死了。谁要管你。”
砰一声。
箱子倒了。
木架站立不稳。瓶瓶罐罐都滚落下来。
小瓷瓶子碎了,破碎瓷片划破她皮肤。有血珠子一滴一滴滚落。
她吸了吸洗鼻子,忍住不哭。
咿呀一声,门开了。
她这才听到脚步声响起,捂着伤口,诧异回眸。
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门口,一见到一片狼藉,皱眉问她,“怎么了?被洗劫了?”
她坐在地上,腿上全是淤青,回眸望他,小声说,“……找一瓶白瓷小药。”
他蹲下身,一点一点挑出她皮肤里的小碎瓷片。他不顾她龇牙咧嘴喊疼,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一般,迅速弄好伤口,又缠绕纱布。
缠太紧,她喊疼。
“轻点。”
“我疼。”
她双眸盈盈,低声恳求。
她一挣扎,露出了裙子下的双腿。腿上伤痕,若隐若现。
他一眼看到她撩起的裙子下面,膝盖上的淤青,声音愈发不悦,“腿上怎么伤成这样?”
她犹豫了一下。
说么?
说,就是告状。
说,就是一五一十把他表妹的恶行恶相都说出来,看他是不是会惩罚表妹,还是会——
笑她活该?
她摇头,“没事。”
“学跳舞的时候,不小心磕碰了。”
她别过头。
楼薄西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一瓶红底白瓶的金疮药,替她揉着膝盖上的淤青,然后上药。
她龇牙咧嘴,喊着疼,“我……我自己来吧。你下手也太狠了。”
楼薄西却是冷笑,“你上过战场么?学过医理知识么?”
“这淤青就是要揉开了才好,光是上药治标不治本的。”
沈澜喊疼,可是嗓音太纤细,反而像呻-吟。
十分缠绵,惹人遐思。
明明没有点火炉,小小的厢房却一下子空气燥热起来。
楼薄西脸上神色愈发难看。
“忍忍。”
“别喊了。”
“被下人们听到了,不晓得要传成什么样了。”
……!!
她才不要!
被下人们说她如何放浪形骸、娇喘连连……这误会可大了。
沈澜咬着手指,不敢吱声。
手指生疼,留下一排牙印。
一炷香之后,好容易膝盖上好药了,楼薄西皱眉说,“别跳了。歇一会儿。这又急不得。”
“你弄得一身淤青全是伤,跳的再好也没用。”
沈澜说着“是”,却想着为了早日让他查案,根本拖不得。
这些外伤,忍忍就过去了。
啪嗒一声。
一个脆生生荷包滚落到地面。
楼薄西冷笑着说,“这是表妹今日特意来书房送我的。你看看这针脚。”
“我记得小时候你拿出的刺绣,可是坑坑洼洼不堪入目。”
“你也学着点。”
沈澜捡起荷包,仔仔细细翻看。烛火跳跃,照着上面细腻针脚与繁复花纹。
“她送你荷包?”看了半晌,才兀然发现重点偏了。
针脚细密与否,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这个表妹居然心悦于楼薄西?送荷包示好?
“怎么?”
“你要管?”
楼薄西冷笑着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