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崔云归忙的脚不离地,又是将亡母周幼宁的牌位迁回崔氏祠堂,又是陪同崔乔海一起将崔云焱和崔云倩重新记回亡母名下,抽空还出门亲自去看了几处二进院的宅子,她这样陀螺似的转不停,连带着的一直奉命监视她的温序秋这两日也跟着她转个不停。
这样马不停蹄的转了两天,崔云归在第三天时带着妹妹去舅舅家拜访了,因为崔云归一下地就递了拜帖过去,所以周家的女眷今日都没有出去,早早便一同聚在周家老夫人樊兰芝的益寿堂等侯他们二人的到来。
崔云归是周、崔两家第一个出生的女孩,小时长得精致可爱,往哪一站就是个雪白的糯米雪团子,让人看了心化成一滩水,周老太太和杨听晚也就是崔云归舅母更是喜欢的紧,常接崔云归来周府小住。
住的次数多了,崔云归对周家也熟了起来,纵使跨越了前世未踏足竹溪的十年,她也能闭着眼睛走完周家。
一下了马车,崔云归就带着崔云倩轻车熟路的拐进了益寿堂的正厅,厅中已经坐了六人,正坐着的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是崔云归的外祖母,周老夫人,在她的左下侧,坐的是杨听晚,右下侧坐着四位妙龄女子,她们皆是崔云归的表妹,四人中除去为首的周意浓是杨听晚所生,其余三人皆出自舅舅周武的两名妾室。
“外祖母万福,舅母万福。”
周老夫人见了崔云归两甚是开心,热情的招呼着姐妹两坐下:
“我同你舅母正说着要让小厮去崔家接你们姐妹两人呢,快,坐下。”
崔云归但笑不语,与崔云倩并排坐在左侧面杨听晚手下的交椅上。
待她们坐定,表妹周意浓与其他三个年纪稍小的妹妹步履轻盈的上前对着崔云归福礼:
“姐姐。”
崔云归幼时来周家小住时就是与周意浓睡在一个被窝里,关系可想而知的亲密,剩余的三个庶女也是自小就养在杨听晚身边,是以崔云归与她们的关系也并不差。
她笑着向后招手,冬藏立即捧着一个大木匣子上前,崔云归起身接过木匣子转交到周意浓手上,眉目含笑的扫过周家四姐妹:
“我从安阳带了些胭脂水粉、钗环首饰过来,都是那边的夫人姑娘喜欢的时兴玩意,不值得几个钱,待会妹妹们拿去分了吧。”
周意浓喜欢摆弄这些胭脂水粉,得了这些时兴的东西笑的合不拢嘴:
“多谢姐姐。”
崔云归再笑闹了她几句便收嘴了,周老夫人被她们几个小的女孩逗的捧腹直笑,等停下来之后她捏着手绢推了推脸上笑的酸痛的肌肉,心里还记挂着没来的崔云焱:
“云焱好些了吗?”
好的不是一星半点,都能顶嘴了。
崔云归笑着道:“好多了,刚回家那日身上烫的烧人,后秋收来府中取了金疮药回去敷了后就退了热,今日我门出来时他还叫着要一起来呢。”
崔云焱的烧在接回家的第二天就退了,见两个姐姐要去舅家,直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去。
他的烧是退了,但人还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做不到,崔云归想她总不能差两个小厮一路把崔云焱从崔家抬到周家去,那成什么样?!
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崔小少爷龇牙咧嘴的荣获了大姐姐崔云归迎头的两个爆栗才收了心躺在床上继续养伤。
崔云归提起了金创药,杨听晚立马想到了她送来的那支野山参,佯装生气的看着崔云归:
“你说这孩子,如今怎与舅母如此见外了?差人来拿金疮药还送什么野山参来,今日走时带回家去!”
崔云归知道舅母并没有生气,讨巧的耍了几句嘴皮子哄得杨听晚喜笑颜开,几人又说了些别的话后周老太太突然支开周意浓和崔云倩几个更小的女孩,只留了崔云归和杨听晚。
“意浓,你哥哥前几日得了一只鹦鹉,毛色绚丽能通人言,还会念诗,你带着四个妹妹一起去瞧瞧。”
此话一出,屋内的几个姑娘便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便他们听了,齐声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她们五人一走,周老夫人也扶着腰从交椅上起身,崔云归眼明手快,先仆婢一步搀扶上周老夫人的手臂,杨听晚也扶住了另一边,两人一起扶着她进了内室的罗汉床上靠着。
待坐定,周老太太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探着头往后看了看,拍着崔云归的手问道:
“诶,今日怎么不曾看到你旁边那个丫鬟春寻?她今日怎么没同你一块来?可是与她表哥成婚了?”
春寻是周幼宁陪嫁丫鬟生的女儿,与崔云归年岁相当,自小也跟着崔云归在周府进进出出,周老太太自然也是认得的。
崔云归往周老夫人身侧塞了个枕头便于她倚靠:
“要是正如同外祖母说的那般就好了,去岁我还未嫁时便想放她回去与她表兄成婚,偏生春寻这丫头心死,不管还在这的老子娘也要跟着我一起去安阳,现在好容易回来了,我就放她回家去与她老子娘团聚几日。”
这是崔云归对外说的,实际上这次春寻回去还带着崔云归给她的任务,替崔云归在外面找一个大夫,一个在若干年前替崔乔海看过病的大夫。
樊兰芝盘膝坐好后把崔云归揽进怀中嬉笑她:
“你这主子当的倒是大方。”
杨听晚坐在边上的凳子上也捂嘴笑她:
“哪家的姑娘主子谁有我们家小满良善?翻遍竹溪怕也找不到第二个。”
崔云归伏在周老夫人的膝头不肯起身:
“外祖母打趣我,舅母也取笑我。”
周老夫人和杨听晚被她这副幽怨委屈的神情逗的捧腹大笑。笑了好一瞬,周老夫人揩走眼尾笑出的泪拍了拍崔云归的肩膀:
“好,好,不打趣你了,我且问你,你那夫婿待你如何?”
不干人事。
崔云归当然不能这么说,她不想让外祖母与舅母操心,于是半藏半掩道:
“他待我很好。”
周老夫人慧眼识崔云归:“当真?”
见势不对,崔云归稍稍改口:“我与他就如同正常夫妻一半,相敬如宾。”
可惜周老夫人并不相信:
“你当我是你那个混不吝的父亲,能让你三言两语哄骗过去?平日里竹溪这些官夫人官小姐什么的就最看不起我们这些商户,那忠节侯府什么人家?天子脚下的官爵豪户,怕只会更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前几日我犯头疾见不得风,没去成崔家,但你舅舅回来时我可听你舅舅说了,你那夫婿好生站在那还让你受了你父亲一个巴掌。”
这些委屈独自受着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周老太太把她往怀里一揽替她说着这些委屈崔云归竟觉得眼睛开始酸涩起来,似乎有滚烫的泪珠嵌在眼睛里。
说来说去还是崔乔海混账!周老夫人对这个女婿越看越不满:
“你父亲看着精明机灵,怎不知那侯府是个虎狼窝?就这样把女儿生生的送进去!”
话头来到这里,杨听晚也开始伤感,不一样的是她带着自责:
“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你外祖母早说让我去把你与意松的事定下来,但我总想着等你表兄有一番建树后再去与你父亲提亲,哪知你刚过及笄礼,就与安阳的忠节侯定了亲。”
要问崔云归喜欢周商序吗,崔云归觉得也未然,只是在她未嫁之前,周家和崔家这两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嫁给周商序,连同着崔云归也在某段时间默认过她会嫁给表兄周商序。
但老天总爱捉弄人,崔云归转身就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安阳去。
气氛些许感伤,崔云归握住周老夫人的手从膝上起来,生硬的将话题转移出去:
“莫说我了,说说家中的事吧,近来家中可有什么喜事?”
崔云归本意是周意浓的及笄礼,不料杨听晚给她来了个大的。
“近日没什么喜事,过段时日倒有一桩,商序定了船商吴绪勇家的三姑娘,下个月端午节过后便成亲。”
崔云归大吃一惊:“妙安?”
“是了。”杨听晚点点头:“就是妙安。”
竹溪经商的人就那么多,没有触及到各自根本利益时大家都常在一起走动,在很久之前,崔云归便于吴妙安结识,攀谈之中发觉二人兴趣相投,后引为闺中密友。
表兄娶的居然是妙安?!
但她隐约记得妙安是有心上人的。
难不成是吴绪勇棒打鸳鸯了?
接下来崔云归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事,直到回到了崔家自己的院子中,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揣摩不明白的崔云归还是觉得写封信给吴妙安一探究竟。
温序秋趴在远处的树上看着崔云归把一封写好的信交给旁边的丫鬟后对她说了几句话后那丫鬟就走了。
隔得距离太远,温序秋并没有听清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只能根据她们的行为判定。
但现在令她为难的事来了,接了信的丫鬟从崔家的后门出去了,崔云归还在府中,温序秋犹豫了一瞬,立马又想到自己上次因为没跟紧崔云归而被凤淮扣了十两银子,她又老老实实的趴回树上继续盯梢了。
丫鬟去了哪是凤淮该去查的,她只管将此事上报。
明日要去赴知州夫人的宴席,为养足精神,崔云归早早就沐浴洗漱完躺下了。
才刚躺下,崔云倩就孤身一人提着盏花灯来了。
“姐姐。”
崔云归半坐起来:“怎了?”
崔云倩神色黯然,忧心忡忡的模样,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口,崔云归读懂了她的别扭,也不催她说。
怕她难为情,崔云归还屏退了房中的丫鬟。
房中没有人了,崔云倩才揪着手绢小心翼翼的询问:“姐姐会不会怪我?”
“???”
崔云归莫名其妙,怪她干什么?
崔云倩自顾自说:“我要是勇敢一些就好了,这样云焱也不会叫父亲打成那般样子后还丢到庄子上了。”
原来为的是这个,崔云归暗叹一口气:
“人各有样,张开五指尚有长短,你能有什么问题?父亲偏爱卫纤霏,遇上她便如同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怀了孩子,老来得子,自然珍惜,当时怒上心头,岂是你能阻止的?”
崔云倩抹着眼泪,崔云归连哄带劝的才哄住她的眼泪。
经她这一通劝慰,崔云倩是安心了,她却无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