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芭蕉,珠赖圆荷,竹溪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儿一早天居然放起晴来了。
昨夜消食睡得晚,导致今天崔云归睡到巳时末才悠悠转醒。她这刚睁开眼,就与撩开床帐来查看她情况的春寻眼对上眼了。
出于赖床的习惯,目光相撞那一刻崔云归卷着被子往床榻深处侧去,春寻身手敏捷,一把揪住了被子把崔云归扯了回来:
“姑娘,可别睡了,姑爷都把三公子都接回来了。”
崔云归刚睁眼,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春寻无视崔云归泛着薄寒的眼神,直接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
门外伺候洗漱的人早已等候多时了,此时春寻一声令下,她们便鱼贯而入的涌上来,洁面的洁面,穿衣的穿衣,井然有序,各司其职,不消一刻钟便把崔云归收拾个利落。
等坐到梳妆镜前崔云归已经完全清醒了,她捏着耳环穿进耳洞,混沌的脑子里一点东西也记不住,将一早春寻给她说的话又问了一遍。
“三公子接回来了没?”
她这幅样子春寻看得多了也不意外,倒了一点梳头油在手上搓匀后抹在她头发上又耐心的说了一遍:
“接回来了,姑爷一大早就叫上来旺去接了。”
崔云归蹙眉:“魏麟去接的?”
春寻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将一缕头发拧紧盘在发髻上:“是啊,姑爷今日一早就差人套好了侯府的那辆马车,说你昨日叮嘱他今日去接三公子。”
崔云归隐隐察觉到了几分蹊跷,她不曾说过让魏麟去接崔云焱这样的话,魏麟突然间怎么这么殷勤?还冒充她的名头?
魏麟搞的什么鬼?
春寻梳好了头发见她想的入神也从中捕捉到了几丝不对劲。
昨天从崔氏祠堂出来后姑娘一直待在漪澜院,姑爷则是去了前厅见客,后又直接去赴了知州为他办的接风宴。
两人从祠堂前分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也中间也未差人带过话,根本就没有机会说什么让姑爷去接三公子的话。
崔云归颦着眉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的放弃了:
“算了,用过午膳后叫来旺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春寻点头,把一支玉簪往崔云归梳好的发髻上簪,触景生情之下又想起那支价值六百两的孔雀钗来:
“姑娘平日最喜那支孔雀金钗,怎就这样掉了。”
什么掉了,明明是她当救命报酬送了出去,崔云归捏着黛笔面不改色心不跳:
“再喜爱不过也是身外之物,掉了便掉了吧,日后得了闲再找人做一支。”
那日惊险的情况犹在昨日,姑娘丢了钗子但保了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春寻忙点头赞同:“姑娘说的是。”
提起闲时,她又想起今早的一桩事,话锋一转:
“姑娘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闲,今天知府夫人递了请帖过来,说是三日后在家中设宴,邀你过去一同吃酒,姑娘要不要去?”
崔云归将眉笔搁下,对着铜镜涂起了口脂:
“知府夫人相邀必然是要去的。”
说完她起身穿上外衣向外走去,春寻说的不错,她真还不知几时得空,崔家这一筐子烂事都不知道要忙几天,还有一堆官眷夫人要应付。
至于魏麟突如其来的殷勤,这还要从今早开始说起。
晨光乍泄,街上便热络起来了,魏麟带着寸笺在大街上游逛,他们正在找丫鬟口中竹溪最大的首饰铺子琼玉斋。
经过一夜的考量,魏麟终于从前世今生里的真真假假脱出身来了。
他想了一夜,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爱崔云归,也许一开始是被她的贤惠所吸引,但在他前世临死前,他很确定他确实完全又完整的爱上了崔云归。
很让人头疼的是,现在的崔云归貌似对他没什么感情,确切的来说,崔云归一直都对他没有感情。
爱情自古以来都让人欲罢不能,魏麟也不知哪来的自信,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坚持不懈的对崔云归好,单相思总有一天会变成两情相悦的。
而现在,他正在迈出他两情相悦的第一步。经过反思,他确实觉得他昨日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她的行为有所不对,所以他今天打算去琼玉斋中看看有没有孔雀钗。
送礼得送到心坎上,他见她首饰珍宝无数但却常簪那支孔雀金钗,便推测她应当是极喜欢的,才日日簪在发髻上。
魏麟初来乍到,对竹溪全然不熟,不知道琼玉斋的确切地址,只能循丫鬟指的大致方位一个个找。
他当然可以叫人套上马车直接往琼玉斋去,但这样走一圈既可以快速的熟悉竹溪,又可向崔云归展示他的用心。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魏麟打着心里的小算盘乐滋滋的找寻琼玉斋的牌匾,突然瞥见一处小巷中有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
祁连?
魏麟疑心自己看错,又重新瞥了一眼,那两道身影很警觉,在魏麟看过去第二眼的时候就往巷子里跑。
魏麟没有犹豫,抬脚追了上去。
虽然那二人做乞丐装扮,脸上被涂的不成样子,但魏麟很确定他看到的就是如今圣上祁骁满大燕找的废帝祁连。
大燕朝的皇储,魏麟坚信自己不会认错,逃跑的二人里,绝对有一个就是祁连,至于另外一个,魏麟想他也许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大爷。”
他跑的快,寸笺反应过来后紧跟在魏麟身后追了上去。
已入穷巷,再无前路,一身污秽的两个乞丐被迫在高墙面前停下来,寸笺也在此时追上了他们。
魏麟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他正了正衣冠,放慢了脚步朝背对着他的两个乞丐靠近。
这两个乞丐怎么看怎么可疑,寸笺担忧魏麟受害,快跑几步拦住了他:
“大爷,小心。”
魏麟拨开寸笺不予理会,又往前走了几步,快接近那二人时其中一个乞丐突然回头,举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匕直奔魏麟喉间。
魏麟虽有所提防但无拳脚傍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尖刺向他的喉间,眼见着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寸笺忽然发了狠的撞向举刀的乞丐。生死关头,寸笺爆发出的无穷潜力一下就把持刀的乞丐撞出了三尺远。
持刀的乞丐不是一般人,颇有一番拳脚功夫在身上,反应也快,寸笺将他撞出去后还没站稳,他就又举起了匕首往两人的命门招呼过来。
魏麟抓住寸笺的衣领躲过一刀后低声吓止面前凶相毕露的乞丐:
“祝御带,刀下留情!”
祝御带,祝锦,废帝祁连身边最信任的护卫,安阳城中有那么一段时间还谣传过他是祁连的娈宠,他也许不认识魏麟,但魏麟一定认识他。
魏麟喊完,祝锦的刀尖在距离寸笺颈间动脉一毫里的位置停下。
“你是谁?”
祝锦短匕不移,一双鹰眼锁在魏麟脸上,努力将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某个名字对上号。
魏麟不语,扶正略有些许凌乱的冠对着另一个乞丐行见天子的跪拜礼:
“微臣魏麟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麟报上了姓名,祝锦有了些印象,此时再去看魏麟也与记忆中某张见过的脸有些相似,他还未放松警惕,擒过寸笺锢在臂弯里,进一步确认魏麟的身份。
“魏麟?姓魏,你是魏润的儿子?”
魏润正是忠节侯的大名,一个后生当着魏麟的面直唤他父亲的名讳可以说是直接往魏麟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魏麟放在地上的手蜷了蜷,无所用处的纠正祝锦:“家父正是忠节侯。”
背对站的乞丐终于也转过身来,看向眸光深黑阴戾,就算蓬头垢面也掩不住他九五之尊的肃杀之气。
这种目光魏麟并不陌生,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生命的漠视,他预感不好,果不其然听见了祁连毫无温度的声音。
“祝锦,杀。”
祁连以前只是不喜魏家,现在是恨透了魏家,他虽一路逃窜但也不影响他朝廷消息的掌握,当初祁骁篡位,安阳城中多有不服,唯有当时的忠节侯魏润鼎力支持。
风吹墙头草,两边倒,祁连平生最厌恶这样的人!
“是,陛下。”
祝锦得了令,刀尖抵着寸笺的脖子就要刺进去。
寸笺死了,下一个必定就轮到他了,魏麟抬手制止祝锦:
“祝御带且慢!”
紧接着他又跪行了几步,对祁连表忠心:
“陛下,往日梁灭燕起,我祖父的侯位是太祖所封,我魏家也只忠于大燕朝真正的天子,祁骁他不过一届乱臣贼子,谋权篡位,而您才是太祖昭告天下的帝王,我魏家只认陛下这一个天子!”
想当初魏家举全族弃梁归燕就是这幅说辞,一样的话说第一遍的时候祁连就鄙夷,说第二遍还能指望他信,他本想让祝锦两刀把这眼前的软弱骨头刺死,但一个转念间又有了新的主意。
“朕倒是错看你了。”
祁连扬起一抹亲切的微笑,朝祝锦睇了个眼神,祝锦很快把寸笺放开,并把短匕收进怀里,退到了祁连后面。
祁连一改开始的阴鸷模样,和颜悦色的上前托着魏麟起身:
“平昭兵变,朕为自保不得已从安阳跑出,祁骁狼子野心,欲除掉朕永绝后患,设立玄机署四处追讨我,近日他们已经追来了安阳,将安阳围的如铁桶一般,妄想将朕困死于此,朕以为你也是来抓朕的,这才下狠了手,可有吓着爱卿?”
他的目光从寸笺身上划过,此时鲜血正从寸笺的颈间流出。
私密马赛,来晚了~[可怜]
(前面的章节中权谋占多数一点,所以写的比较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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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御带是我虚构的哈,御前带刀侍卫的缩写,勿考究勿考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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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偷梁换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