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第30章 第 30 章

夜里刘如云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弱，一不小心就把脚弄伤了。

大哥天天出去干活，还都是力气活，做的哪件事不比习武累，可大哥什么事都没有。

就她这个反而平时不怎么做事的，反而最麻烦。

她睁着眼睛想呀想，想到白日里师父拂袖离开，那双杏眼就一下子黯淡下去了。

师父是关心她，才会给她找大夫，她宁愿找兄长来接她回去，落在师父眼里，是不是就是自己…

着实伤人。

“师父…”

刘如云小心地翻了个身，心里满是愧疚和苦涩。

要是她真的是个男儿那该多好啊。

就不用担心那些东西了。

夜深深沉沉，外头传来鸡鸣声，刘如云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刘家四兄妹，今夜睡不着的不止刘如云一个，刘铁也是辗转难眠。

他到现在都没办法让自己相信，冯姑娘会是一个口出粗鄙之言的女子。

若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农妇，或是街头流浪地痞，那些人无论说什么样的话，再下流再难听，他也见怪不怪。

可冯姑娘是他眼里最完美的姑娘了。

她出身尊贵，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刘铁睡不着。

他心里失落万分，为冯姑娘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而感到难过。

可是情愫这种东西大概扎根在人心里，就不愿意走了。

哪怕他发现冯姑娘没有从前他想的那么完美，他心里还是…还是惦记她。

天一早，刘铁拿了镰刀，跑出去砍树。

他跟人学过一些木匠活，平日要么不做，做起来还是有几分像样的。何况还是为了心爱的女子。

拖着几根伐过的木头，他回到自家院子里，开始据木头。

一大早院子里传来的响声，让张氏等人都很诧异。

二儿子好久没帮家里做过什么活计了，今日怎么又恢复了勤快？难道真的是性子掰过来，想明白了？

家里确实还缺几张凳子。

然而刘铁忙着做的东西有了雏形，张氏却看出来，那不是什么凳子。

那是…

儿子做了个小梳妆台？

“儿啊，你做的是什么？”张氏忍不住问。

刘铁头也没抬：“冯姑娘没有梳妆台，我就做一个，好让她开心。”

张氏嘴张了张，没再说什么。

刘铁忙到了晚上，才堪堪做好。他扛着梳妆台过去，心里有些忐忑。

冯陌莲昨日到家，就生了好大一场气。

家里能摔的东西都已经摔完了，她站在那些摔碎的碗中，还是缓不过来。

可是当第二天睡醒，没有装饭吃的碗时，她又气地几乎要呕血。

先前一日三餐，刘铁那傻小子都会送过来，大概是因为昨日的事，刘铁今日也不来了。

冯陌莲又恨又气。

她饿了一天，到底是拉不下脸再去找刘铁。

“冯姑娘。”

门外传来声音。

刘铁扛着梳妆台进来了，冯陌莲脸色僵了僵，调整成微笑：“刘铁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她语气幽怨，也是能屈能伸的，见刘铁都主动来找自己了，便也顺着梯子下去了。

刘铁闷声放下梳妆台，忍不住去看冯陌莲，见她笑吟吟的，全然没有昨日咬牙切齿骂他的影子了。

他不由一阵恍惚，觉得昨天大概是在做梦，今天的这个冯姑娘才是真实的。

他低下头：“我惹你不开心了。也不知道怎么能让你高兴，你看看，这个用着合适吗？”

梳妆台上面有雕花，是刘铁自己用刀刻出来的。

他从小就是手巧，无论做什么都能比别人更快的学会，尤其是这种手艺活。

冯陌莲看了一眼地上做工粗糙的桌子，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这都是什么东西，还当宝贝似的献过来。当她是什么路边要破烂的乞儿吗。

乡野村夫就是没见过世面，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吧。

她心里这么想，这次面上却没做出来。

她现在还离不开刘铁这个傻小子，事事需要她照应，不能叫他寒了心。那她可就没人用了。

“刘铁哥，你不气我？”她半转过身，做出感动样子，用帕子半遮着眼睛。

刘铁本来来的时候还有点闷的，可见到她此时娇滴滴模样，心底那丝介意就彻底抛弃了。

冯姑娘一路从长凤国流亡到这里，还是一个女子孤苦无依的，她一定是吃了许多苦，才学会了那种粗鄙之言。

也是，沦落在外，若是自己再不凶一点，就容易受欺负。

刘铁为冯陌莲找好了理由，心里边再无一丝芥蒂了。

“怎么会。”他摸摸后脑勺，“我不会生冯姑娘的气。你以后要是心里还不开心，可以骂我，我不生气。”

冯陌莲看他那傻样，第一次真心的噗嗤笑出来。

“哈哈哈哈…”她越笑越开心，真觉得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傻的人。

被人骂了，还不生气，还巴巴跑过来要更多的骂。

她笑完了，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道：“那就劳烦刘铁哥帮我收拾了吧。你看这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做什么都不方便。哎…”

她轻轻叹气。

刘铁开口道：“那，冯姑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冯陌莲幽幽看他一眼：“我就是和你说了，你一个人能帮我把我想要的都弄回来吗？我如果想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出行有高抬大轿，身边奴仆成群服侍呢？”

刘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祖上几代都是辛苦种地的农户，没办法想象大户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原来冯姑娘以前就是过的那样的日子吗？

冯陌莲见把他吓住，不屑地嗤了一声。

刘铁握拳：“冯姑娘，我虽不比王侯将相和富贵人家，但我…我……”

他吭吭哧哧。一句话说不连贯，再无往日在经商上的小聪明和精明。

冯陌莲笑笑：“刘铁哥，我在想，不如你陪着我，我们一起去京城？”

*

每过两日，韩净都带着药箱来看刘如云。

她脚踝脱臼的地方先前扭到了，这两日有些红肿。

几乎每次韩净来，刘子岩都会在房间里守着，算是让刘如云安心一些。

今日刘子岩恰好出门去当地的私塾了，韩净进门，看到刘如云一个人在房里，先是一愣。

他下意识想退出去，但又绷住身子，缓缓踏进门。

刘如云看到他来，也有些不自在。

但好在韩大夫话不多，人却很温和，不该说的不该问的并不多嘴半句。只是和往常一样看脚伤，然后留下药酒。

“再养一段时间，就能下地走动了。”他说完，犹豫半晌，“刘小公子可知是药三分毒。”

刘如云不解他是什么意思，眼神茫然懵懂。

韩净目光触及她眸子，耳根微微发红：“据韩某所知，有一种草药可以改变人的肤色。抹在身上，能维持四五个时辰。但，是药三分毒，这种草药有一些毒性，若是长年累月的用在身上，便会积累寒毒。”

刘如云眸子从警惕慌张变为不解。

韩大夫是看出她…

“你…”她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韩净看在眼里，轻声道：“小公子睡到夜半三更，是否常常手脚发冷，小腹绞痛？”

刘如云一怔，仔细回忆，确实是有这种情况。

而且最近一段时日，发生的次数稍微多了一些。

但她还一直未多想，只以为是白日里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

韩净低声道：“若是刘小公子信得过韩某，不妨让我替你开一个方子。平日里按照方子上的药，每三日服一剂。虽说不能药到病除，但也能除掉约莫大半的寒性。”

刘如云愣了愣：“多谢韩大夫。”

韩净点头，无声收拾手里东西，临出门前，又转头道：“以后刘小公子若是需要抓方子看病，有需要却不方便的时候，不如就喊韩某。在下不才，也学到了我父的七八分医术。我…不会多说。”

他说完这些，似是害羞的紧，提着药箱匆匆走了，也不敢回头看刘如云的表情。

刘如云呆了很久，仔细思量韩大夫话里的意思。

终于琢磨出对方已经看破了她的身份…

且对方并没有任何要干涉和揭穿的意思，反而透露出愿意帮忙的意愿。

刘如云松开捏紧的粉拳，心里说不清是感激多一点，还是释然多一些。

世上还是有君子之流，譬如韩大夫。

他就给她一种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分寸感。

*

在家休息了三天时，刘如云终于有些呆不住了。

她心里总记挂着师父。

平心而论，楚晋是真的把她当成徒弟来传授，比起其他人，给她的照顾多很多。

往日行走在楚家堡中，因为师父的缘故，所有人见到他都会喊一句刘小公子。

可是这样的一切，却是自己瞒了女儿身才骗来的。

刘如云心里的内疚和不安，一日比一日重。

而这日晌午，就在她坐不住，想着是否…是否…

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刘小公子在家吗！”

那声音嘹亮，是阿毛！

外头隐约传来娘的声音：“诶，在的，在的。”

阿毛道：“那就好，我来看看刘小公子，顺便送点桃子。”

张氏犹豫。

阿毛：“怎么，婶子还不让我进去看刘小公子？”

张氏赔笑：“当然不是。您随我来。”

她心里暗叹。

这个女儿身到底能瞒住多久？若是日后叫楚家的少堡主知道了，女儿和他们一家会怎么样？

孤男寡女相处，哪怕是师徒，也总归不是个说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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