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生这事,兰雪茵连园子都不去了。
她虽然没争过皇帝的宠,但还能没争过老板的宠?
裴止出现,看似救她,实则将萧贵妃和慧妃都得罪狠了,如今把她当眼中钉,最近还是安静点好了。
于是整日在舒妃处消磨。
琢磨出一堆小吃,什么炸鸡腿,酸辣粉,沾串串,刺激舒妃快快养好身体。
她俩个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舒妃最喜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之物,偏偏兰雪茵是个“大老粗”,十几年前背的古诗词早就忘了。
就算没忘,她也没那个闲情雅致和舒妃论着玩。
但二人都是性情大方之人,并不因兴趣不同而觉得疏离。
这日,又是一个大雪天,兰雪茵领着顺德紫鸢芸儿和几个小丫头,抱着一堆东西去了前殿。
命他们将东西放下,才去看舒妃。
“姐姐今日瞧着精神不错,可还咳嗽?”
她这毒没那么容易清,这才半个月,又感染风寒,好得越发慢,人也依旧瘦瘦的。
兰雪茵进来的时候,倒是没坐着,半仰在床头看书。
舒妃笑道:“好得差不多了,夜里稍微厉害些,墨黛熬了药,喝下去就没事了。”
兰雪茵撇撇嘴,不客气地将书抽走,顺便将她按回了被窝,“可不敢掉以轻心,这会子冷得很,你再躺会儿。”
舒妃无奈,但也听话得没动,视线一错,看向她带来的那堆东西,“都是些什么?”
兰雪茵立刻笑得神秘兮兮,“正好,你要是不想睡,就陪我做奶茶吧!”
“奶茶?”
兰雪茵笑眯眯点头。
舒妃早已习惯她时不时的奇怪举动,做出各种各样从未听过见过的吃食——
“保证你喝了还想喝。”
开玩笑,风靡整个现代的饮品,姑娘们上至八十下至三岁,哪个能逃过奶茶?
舒妃不再多问,兰雪茵也不多说,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儿。
大埕介于兰雪茵熟知的宋明,点茶技艺日趋成熟,也出现了成品的茶砖茶块。
只是后者到底缺了点“雅”。
兰雪茵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可不管那么多,她现代虽说也不怎么喝茶,但习惯泡茶,所以裴止赏了不少成品茶下来。
眼下,面前的小几上便放着一块茶砖,一套白玉质样的小杵臼,还有茶碗,茶匙,黄糖,搅拌器物等。
小几旁,则是一座小小的黄泥炉具和水具。
只是泥炉上并不是茶壶,而是一口小小的铁锅。
杜雪琪生在杜家,虽然象征性地接触过庖厨,但绝没有让小姐们亲自动手的道理,所以好奇地瞅了那个铁锅好几眼。
兰雪茵注意到,顺嘴解释道:“我这法子和别的不一样,得用铁锅将茶炒一下。”
说完,真将捣好的茶沫子倒进了发热的铁锅中。
一股红茶味渐渐飘出来。
此时,她将火炉中的炭抛出几块,减小火势,等茶叶蜷缩发黑,再将黄糖倒了进去。
边炒边问:“姐姐,闻到这股香味了吗?”
舒妃笑着点头,是有股甜甜的茶香。
煸炒的过程中,紫鸢又进来一趟,手里提着小食篮,里面放着一盅温过的羊奶。
兰雪茵看差不多,直接将羊奶倒了进去,杜雪琪看得睁大了眼。
“可惜我临时起意,下次做之前让小厨房提前捏些圆子来,就更好喝了!”
羊奶下锅后,兰雪茵拍拍手起身,“差不多了,再热一刻钟就能喝了。”
等待间,满殿都是漂浮的奶茶香。
杜雪琪琢磨这个名字,奶茶奶茶,还真是贴切得很。
兰雪茵则坐回她身边,陪她聊天。
看看对方消瘦的脸和凸起的锁骨肩胛骨,脑海中又划过和裴止面对面的场景。
这事他们都没告诉舒妃,告诉了也没用,反正不能惩罚恶人,还不如让她好好养病。
只听杜雪琪柔声道:“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及笄的大日子,妹妹可有想要的礼物?”
兰雪茵看了眼她屋子里到处摆着的书,装作嫌弃道:“反正不要书。”
杜雪琪笑容变大,故意点点她的额头,“你个不识货的,这些书别人想看还看不着呢。”
墨黛正巧端了一套汝窑青的茶杯进来,闻言也帮腔道:“谁说不是呢,也就主子娘家底蕴深厚,什么孤本独本都有呢。要奴婢说,兰主子合该多要几本书,谁让我们主子只把书当宝贝呢。”
一屋人都开始笑。
笑过后,兰雪茵才看似随意道:“别的倒没什么,只希望姐姐早日痊愈,能亲自到场我才高兴呢。”
舒妃感动地握了握她的手。
半刻钟后,奶茶已好,二人用刚刚的汝窑茶杯乘了,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墨黛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殿内很快只剩下她们二人。
兰雪茵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手上的奶茶也放了下来,“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舒妃半靠起身,双手握着茶杯,只觉掌心暖烘烘的。
“妹妹,我生病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兰雪茵眼睛瞪大,脱口而出道:“墨黛同你讲了?”
见对方点头,她不忿道:“陛下都嘱咐过,她这是抗旨,明明说好不能和你讲的——”
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
转头,杜雪琪依然一脸温和地望着她。
兰雪茵小心翼翼道:“姐姐,你不生气么?有人这样害你。”
谁想,对方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心脏骤停。
“是慧妃吧?”
兰雪茵猫儿眼都快瞪出来了,不用回答,就已经让人知晓答案。
可是,这是只有她和裴止两个人知道的事啊,舒妃怎么会知道?
她念头几转,有了猜测,“姐姐,你和慧妃……是不是有什么仇怨?”
不怪她这么想,两人先后脚进的宫,份位差不多,皇帝又不热衷后宫,承宠的程度都差不多,井水不犯河水,正常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才是,那就只能是早有仇怨。
杜雪琪果然点头,只是再往下,她变得踌躇起来。
兰雪茵赶紧摆手,“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姐姐,反正……既然你心里有数,以后可得多注意些。”
职场混了这么多年,兰雪茵可不是个非要刺探人秘密的人,有时候,秘密也没那么好听。
这事就这么囫囵过去,大概谁也没想到,还会发生后来的事。
冬月二十二,是个难得的晴日,这天,“兰雪茵”迎来她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她人生最重要的及笄礼。
只是,前一日他们才知道,典礼竟要摆到太皇太后的永寿宫中。
不仅如此,老人家还要充当兰雪茵的正宾!这是何等的荣耀。
兰雪茵本来没当回事,被白嬷嬷科普后,后知后觉生出一丝惶恐来。
按大埕的风俗礼节,定亲后的女子及笄,正宾一般是男方家德高望重的长辈,多见未来婆母。
上一辈皇后殁后,未再立后,如后宫中无太后,只有数十位太妃。
问题是,这是正妻的待遇,她一个小小的嫔,如何使得?
为此兰雪茵还去了趟勤政殿,可惜裴止忙于政务,没有工夫见她,只让柳敬录传话,让她好好熟悉流程,安心等候便是。
最大的boss都放了话,她还能怎么办。
只是今日进入永寿宫的正殿后,兰雪茵分明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同以往。
担任有司的是陆珂苒,赞者是萧贵妃,倒不奇怪了。
这日,裴如盈也是破例入了宫的,就坐于皇帝下首。
待仪式开始,兰雪茵已来不及想其他,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最后是蘸子,聆训。
早前就有永寿宫的姑姑过来,将流程一一教导,白嬷嬷也在一旁辅佐,所以全程没出任何问题。
但兰雪茵累得够呛。
其实她早已束发,但和裴如盈眼神对上时,对方通红的眼眶还是令她有种“今始成人”的感受。
太后坐不了太久,正礼结束后,便去后殿歇息,最后的祝词是由萧贵妃代讲。
只见她端起酒盅,连皇帝也起身,其他人自然跟上。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爱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淑姬甫。”
兰雪茵叩答之后,众人遥遥举杯,共饮此杯。
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
只见兰雪茵喝下有司盘中的酒,忽然整个人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一声沉闷的“咚”,酒杯径直落地,口中呕出黑血,向一边倒去!
“茵儿!”
“兰嫔!”
混乱顿起。
皇帝裴止和兰夫人裴如盈是最先到她身边的,前者直接将人抱入怀里,看清她紫红的唇色和眼睑,叠声道:“快去,把宋君然叫过来!”
裴如盈望见女儿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整个人往后软去,被人勉强扶住。
“茵儿,我的茵儿……”
裴止当机立断,将人打横抱起,往一侧的偏殿去,边走边吩咐柳敬录,“令贺易带人进宫,殿内众人暂时谁都不得离开!“
匆匆撂下两句,裴止抱着人已消失在门后,裴如盈紧跟其上,其他人却缓缓止步门前,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贵妃发话,“都坐吧,既然陛下如此吩咐,只要什么都没做,便不怕。”
说话,气定神闲地回到上首,还不忘吩咐永寿宫的人,“先别让老祖宗知道,她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什么好歹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宫人沉沉应是,不仅他们,这殿内绝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看兰嫔盛宠在望,谁能想到下一刻,她就昏迷不醒了?
舒妃身体本就不曾大好,如今更是面如金纸,倚在大宫女的怀里,咳个不停。
萧贵妃实则也在暗自打量,转了一圈,视线回到舒妃和慧妃身上。
若说胆量和狠毒手段,她更偏向后者,只是对方禁足还未解,真能做出这种事?
一时殿内静寂无声。
一侧的偏殿中,忽然有哭声传来,众人身躯一颤,不知为何,悚然感袭上心头。
果然,裴止正在发怒。
“什么叫救不了?朕花了那么多银子,就是让你说这种话的?”
宋君然被劈头盖脸责骂,一声不敢吭。
他挠挠脸颊,偷看对方一眼,“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被裴止的目光冷冷一瞪,整个人又瑟缩回去。
“说!什么办法?”
“上次乾国不是进献了一堆古药,我记得里面有个大回转丹?”
裴止一愣,忙向柳敬录望去,后者颤巍出列,给与肯定答案。
他紧声道:“这个丹真有用?能将她救回来?”
宋君然吭吭哧哧,又开始挠鼻尖,“这都没几口气的人了,我也只是听过大回转丹这种东西,并未真正瞧过……”
若是换个时机和场合,裴止定然要上去踹一脚,这家伙老惦记他内库的各种药材古方,想尽办法索取,现在是这种时候吗?
但没有其他办法,裴如盈已经跪着上前求药,“陛下,陛下……但凡有一丝可能,求您救救茵儿吧,她才15岁啊……若是她救不回来,臣妾怎么和老兰交代……臣妾可怎么活啊……”
那哭声闻者悲伤,如泣如诉。
裴止也不好受,看了眼小姑娘毫无生气的惨白脸颊,只觉怒火盈反,脸上的神情愈加冰冷。
待柳敬录亲自将药取来,好不容易推进兰雪茵腹中,裴止即刻发难。
“贺易,朕命你彻查此事,一定要将凶手给朕招出来!”
声音传回大殿,人人自危,便是萧贵妃,脸色也白了又白。
她是后宫的实际管理者,不论这事和她有没有关系,她都逃不开责任,只是萧宁芷没想到,皇帝会生气到如此地步。
因为她当场被褫夺贵妃封号,凤印也被收了回去。
众人跪在下方,惊疑不定。
都知道,贵妃是皇帝后宫的老人,潜邸时便陪在陛下身边,竟就这么被夺权禁足。
男人的心,果然狠,永远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连萧贵妃都受此责难,她们能好么?
裴止的眼神在每个妃嫔的冷冷划过,宛如一柄利器,想要剖开这些画皮,看看其下到底是什么鬼样。
“若让朕查出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做的手脚——”
他没有说完,但众人屏气凝声,如何不懂什么意思。
眼见他挥袖离开,不少人浑身瘫软在地,眼神中尽是茫然,原来,陛下竟宠兰嫔到如此地步……
整整一天,禁卫在永寿宫进进出出,后宫所有的妃嫔都不被允许离开,连中午也只送了些糕点过来,却没几个人有胃口。
等到外间远远传来一声呼喝,仿佛是:“……暂时稳定下来,危险期还没过。”她们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怨愤。
只是禁卫统领贺易终于出现,通知她们暂时可以回宫了。
萧宁芷起身,还未踏出一步,眼前忽而眩晕,大宫女急忙上前,才将她扶稳。
她疲惫的声音缓缓传出,“今日大家都累了,回去歇着吧。”
但这晚,又有几人能真的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