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销香 第20章 第 20 章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

“主子，您要不坐会儿吧，这样走来走去的也不是办法……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到了，还是白嬷嬷最沉得住气。

兰雪茵一坐下，才想起忘了问大哥怎么样，刚刚贴上去的屁.股又直了起来，“糟糕，柳大监也没说我大哥如何，是不是也——”

如此一来，更坐不住了。

除了白嬷嬷，他们主仆三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引得殿外的芸儿等人都频频探头。

恍惚间，兰雪茵仿佛回到五年前的病房外。

那时，奶奶躺在手术室里，她只能无力地等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踱步，试图缓解一刻不停的恐慌。

是不是——原主残留的一丝丝魂魄，也感受到了难过呢？

她不知道，只是停不下来，好像一直走，那些溢到快要崩溃的情绪才能暂时安分一点点。

“来了，陛下来了！”

芸儿在殿外惊呼一声，所有人立刻涌到门边。

兰雪茵首当其冲，见着那道疾步而来的高大身影，眼眶莫名发酸。

她吸吸鼻子，将泪意咽下去，“皇上！婢妾、婢妾父兄——”

说到一半，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掉落，还是没能忍住。

走得太匆忙，两只脚都变得不利索，一个趔趄，兰雪茵向前扑去。

幸而，被裴止接住。

“小心点，走，我们进去说。”

兰雪茵也不知怎么回事，哭得不能自已，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点头。

裴止将她扶坐在凳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看她哭得乱七八糟，眉头忍不住皱得死紧。

柳敬录忙递上锦帕，裴止立刻去擦她脸上的泪，只是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

“算算时间，这是五天前的消息，说不定人已经回来了，你先顾好自己，朕已经宣云麾将军夫人入宫，想必她已经出发了。”

听到裴如盈会入宫，兰雪茵好歹平静一些，但哭得太急，开始打嗝。

“婢妾娘亲——嗝——能——嗝——多待——嗝——几天吗？”

柳敬录冲离他最近的白嬷嬷使眼色，示意她快为兰雪茵抚背。

因皇帝在场而格外拘谨的几人刚要动作，就见裴止的手自然地落在兰雪茵背上，另一只手不忘倒一杯热茶出来。

“喝点热的，压一压。当然可以，她会陪你直到下次战报传回。”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几人从惊讶中回神，吓坏了，忙要接过活计，被对方轻摆右手阻止。

“怎么样，好点了吗？”

兰雪茵眼泪汪汪地抬眼，点头。

好几息后，才觉出不妥，下意识要远离，被裴止一把捞回来。

这一吓，嗝止住了，只是猫儿一般的眼睛里，透出几丝慌乱和害怕。

裴止心头一软，停下动作，坐得离她稍稍远了些，果然，对方紧绷的肩头蓦然放松。

兰雪茵复又垂头，手里的锦帕快要被撕扯坏，“到底什么情况，陛下能和婢妾——说说吗？”

涉及朝政大事，她不敢妄自开口，可实在担忧，没忍住。

裴止挥挥手，其他人立刻退下，柳大监临走时，还贴心地将门阖上。

等人走光，兰雪茵抬头，期待地望着对方。

裴止现在一看到她的眼睛，就觉得像有双小猫爪子在挠，摸摸她跑乱的鬓发，柔声道：“你父已经查出不少事，本想假装攻打山匪窝，意图引出自己人里的叛徒，结果还是走漏了风声，引来埋伏，你哥哥本在后方待命，发现不对立刻去接应，却还是迟了一步……他受了点轻伤，于性命无碍，现下，还在追查你父的下落。”

兰雪茵听得揪心，小手不自觉牵上对方衣角，将那一块捏得皱起，“那其他人呢？父亲的亲兵呢？”

裴止眼中滑出一丝赞赏，他没想到，这样的情形下，兰雪茵也能找出关键。

“除了战死的，你父和十几个亲兵都不见踪影。”

兰雪茵终于缓过一口气，脑中不停思量，既然是这么多人一起失踪，那么很可能是亲兵护着爹爹逃了出去，还是有很大的生还希望！

她急急道：“还请陛下追派人手寻找我爹爹！”

裴止：“放心吧，周边几卫已经抽调精锐，尽快赶过去找人，一定会找到你父亲的。”

但兰雪茵没能展颜，喃喃道：“若我是男儿便好了，困在这地儿，什么都做不了……”

裴止听得神色一变，想到她现在神思混乱，只做没听到。

“好了，朕还有事需安排，让柳大监送你回去。”

兰雪茵也知失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多谢陛下，那婢妾就先回去。”

“嗯，你母亲进宫后，朕会第一时间送她到你宫中。”

裴止走后，柳大监将她送回瑶雪宫，整个后宫也已听闻此事。

舒妃没有派人，亲自跑过来，一见她眼眶就红了，拉着她的手道：“妹妹……你还好吗？云麾将军武艺超群，一定会没事的。”

见过裴止，兰雪茵已经好了许多，又有舒妃的安慰，心渐渐定下来。

想她在工作中向来稳如老狗，可一碰到家人的事，就全都乱了方寸。

舒妃：“本不想打扰你，又觉得这种时候，还是有人陪着好一点，说说话，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兰雪茵听到对方如是说，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舒妃直等到裴如盈来，才从她这里离开，还留下不少东西，吩咐紫鸢他们照顾好她。

结果对方前脚走，裴如盈还没进门呢，兰雪茵又开始哭鼻子。

只因裴如盈说了一句：“乖乖，是不是吓坏了？娘来了。”

兰雪茵已记不清，多久没听过这句话，委屈像潮水般不受控制的开闸，好在，她又有了可以肆无忌惮哭泣的对象。

她这一哭，引得裴如盈也开始掉泪，母女俩哭了一场，才在白嬷嬷的劝慰中，渐渐止声。

裴如盈心疼地擦掉女儿脸颊的泪珠子，哄小孩似的：“乖宝别怕，有娘在，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兰雪茵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不由跟着点头。

裴如盈将人哄好，才拉着她的手徐徐道：“你爹打了半辈子的仗，好几次，娘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可他还是回来了。”拍拍她的手，继续道，“他放心不下，你大姐远嫁，大哥太过憨直，二哥又是个小古板，三哥整一个踞嘴的葫芦，还有你，他谁都放心不下，所以他不会出事的。”

怎么办，兰雪茵听得又想哭了。

她好像能看见，这个端庄自持的女子，坐在窗前，一次又一次地等待归人。

那等待多难熬啊，刮她的心磨她的血，就在这一次次的等待中，她才练就了这样的沉稳，是除了父亲的另一座山，给予所有的孩子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