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销香 第15章 第 15 章

回去的路上，兰雪茵看上去心事重重。

舒妃也很无奈，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叹气。

进了瑶雪宫宫门，兰雪茵忽然踌躇起来，舒妃像是毫不意外。

只听她悄声道：“想去就去一趟吧……记得，快去快回。”

兰雪茵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离开后，舒妃立刻吩咐闭紧门户，将底下的人都约束了起来，轻易不准到院子里去。

到西配殿的时候，兰雪茵气喘不已，额头一片汗津津。

马才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一切。

接着眼神一变，冷言冷语道：“你又来做什么？”

明明这两天，她们的关已经缓和许多，还一起吃了几顿饭。

兰雪茵像是根本没看到她的冷脸，只等喘匀气，静静立在她身前，“别急着赶我，有东西给你。”

马才人没有动，轻轻抬眼，望向镜子里的女孩儿。

她其实也才16岁，只比兰雪茵大两岁，可眼神里早没了对方那般的纯真，有的都是冷漠和戒备。

那能怎么办呢……她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可人的命啊，总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

她其实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还是会软弱到害怕。

兰雪茵缓缓站到她身后，也从镜子里看她，看着看着，忽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放到她的时代，这还是个初高中的孩子，可对方眼神沧桑，哪里还是孩子的模样。

马才人眼中划过无措，硬声道：“你、你哭什么？！”

兰雪茵侧头，擦去眼泪，低低道：“没什么。”

镜中之人眼神渐渐变软，露出一丝祈求之色，“兰嫔，之前撞你……我不是故意的，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兰雪茵回头，翁声道：“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你能不能——让欢颂去你那里？”

一旁站立许久的小宫女忽而扑了上来，哽咽道：“主子这是做什么？主子不要我了吗？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主子！”

马才人眉头蹙起，僵硬地从她手里拽回自己的衣袖，“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说罢抬头，看向兰雪茵，眼眸深处的祈求变得更深。

“……我答应你。”

对方似乎松一口气，不顾贴身丫头的哭泣，径直起身。

“行了，这便将人带走罢，我累了，想要休息。”竟是开始赶人。

兰雪茵：“等等，有些东西……想要给你。”

马才人动作停住，撑在梳妆台上的手指却越发用力，直到指尖开始发白。

过了会儿，脚步声传来，紫鸢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外。

兰雪茵快步走过去，将她手里的食盒接过来。

“这是你最爱吃的‘蛋糕’和‘炸薯条’，我让他们做了一份，不论怎样……要好好吃饭。”

说罢转身就走，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就在即将走出西配殿时，她停住脚步，唤那个名叫欢颂的宫女。

后者满脸挣扎，却被马才人狠狠关在门外。

“你自去吧——

兰雪茵，我叫马佑薇！你记住！“

说完，“砰”地一声，门被狠狠阖上。

兰雪茵将欢颂带走，离开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起来。

紫鸢边喊边追，“主子慢点，小心摔倒！”

追上后，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夜，兰雪茵都不知道怎么睡着的，被顺德摇醒的时候，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

“怎么……了？”

“嘘——主子，您跟奴才来。”

顺德低不可闻地比着手势，迅速帮她穿好衣服，临走时，特地为她穿了件暗色斗篷，将兜帽也拉得严严实实。

等他们偷偷离开东配殿时，兰雪茵才发现，外间天色浓黑如墨，还未天亮。

她用力一扯，将顺德扯得一趔趄，“怎么了主子？我们快走吧。”

顺德脸上神色既紧张又焦灼。

虽然知道顺德不会害她，但兰雪茵还是忍不住问：“小德子，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顺德都快崩溃了，小姑奶奶再问下去，这差事就要砸了！

“您就跟我来吧！奴才求您了，一会儿白嬷嬷和紫鸢就要去殿中寻您了！”

兰雪茵只能懵懵地跟着他继续跑。

他们穿过游廊假山，从不起眼的夹道悄悄绕过去，经过数座宫殿和花园，就在兰雪茵即将力竭之时，眼前忽而出现一座城门。

城墙高耸，石头垒成的台阶又陡又窄，兰雪茵爬得呼哧呼哧，但当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看清上面的人影时，呼吸骤然停住。

这晚的月亮并不明晰，但城楼上挂着几盏死气风灯，在秋风摇曳中，发出昏黄黯淡的光。

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皇帝裴止的背影。

兰雪茵僵硬地站着不动，跟在她身后的顺德不小心撞上来，发出一声痛呼后又戛然而止。

裴止转身，静静看过来。

兰雪茵眨着眼，似乎不明白现在的情形。

还是柳敬录上前扶了一把，将人带到裴止跟前。

等兰雪茵不经意扫过楼下，再次呆住，“那是？？”

柳敬录看了眼自家主子，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轻声道：“兰主子，那是马才人，哦不，现在她是扬州府西溪镇马家大小姐。”

兰雪茵本迷惑的眼睛，越睁越大，“你是说、你是说——”

柳敬录和蔼点头，“没错，陛下知晓了背后隐情，宽恕了她的罪过，还将她母亲接了出来，她们会团聚的。”他没说，马家的其他人，都被下大牢关起来，下场不会太好。

从始至终，裴止连身形都没动过一下。

兰雪茵猝然转身，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直到顺德焦急地偷偷扯她的衣袖，她才赶忙回神，紧跟着深深摆下去，“我替马姐姐谢谢陛下——”

蹲到一半，她的手臂被一只大手牢牢把住，接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缓缓托起。

男人的掌心温度很快传了过来，改托为握，“你不是不想让她死吗。”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却让兰雪茵忍不住再次看向他，只看见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下颌的弧度端方的几乎锋利。

她仔细品味这句话，收回的眼神里光影浮动，却没敢轻易开口。

过了会儿，谨慎道：“马——小姐并不是坏人，也不是傻子，只是家中母亲的缘故，才犯了错，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确实罪不至死。”

吸口气继续道：“陛下心胸宽广，明辨是非，将天下臣民放在心中，老天自会保佑大埕繁荣昌盛，日益强大。”

说这话时，兰雪茵抱着十分的真诚，她是真这么想的。

书里的霸道陛下虽然是个恋爱脑，但治国理政的才能也极为突出，大埕在他的带领下，逐步走向全盛，百姓们过了四十年安居乐业的日子。

他虽然冷漠，却不是嗜杀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和女主相爱后，还会放其他人出宫。

先帝不就是反例，西苑都快被太妃们挤满。

只是身临其境，这种感受更加深刻。

兰雪茵忽然没那么怕他了。

当然，她也选择性地忽略了他那句话，开玩笑，她是什么东西，还能干涉皇帝的决定。

剩下的时间，他们都也没再开口，一起亲眼见着那辆普通的青帷马车驶出皇城，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