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石榴重重一脚跺在曲长风的脚上,后者吃痛差点跳起来,趁他后退,她"啪"地一声就把门关上。
程石榴轻声:"钦差大人就在此,你们还敢来找我。你造谣传谣,他胆敢烧死我,我只是灾年风雨飘摇中为了生计而被骗的老实人。我相信坐上钦差的位置,会为民做主。"
曲长风在外跳脚:"少来!你跟我哥有婚约,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哎呦,还是人族,没想到嫂嫂爱异域风情。"
程石榴闭眼靠在门内:"名字真没取错!你真是个疯子!我只说一遍,过往不是我的污点,是你们的罪证!听懂了,就给我滚!"
曲长风:"狡辩!我这就戳穿你们这对狗男女。啊--"
程石榴只听见外面一声隐忍地闷叫,曲长风被莫名一脚踢飞摔进竹林。
程石榴推门飞扑出去,几步闪进竹林,一脚踩在曲长风的脸上。
他本来还在"是谁,是谁"地找寻着,见到是程石榴踢他踩他,反而露出贱兮兮的微笑。
长风:"虽然你的脚踩在我的心口。但是我的话踩痛了你的心。证明我说对了。嘘!放心我会保密的。像我这么贴心的男人现实不多见了。"
程石榴怒目道:"男人?哼!做生意这些年,什么男人没见过。我划过拳,喝过酒,踢歪过赌鬼下巴;拜过师,认过错,在谈判桌上掀过桌。见过华美锦服的小人,也见过纹龙画虎的君子。看在都是去探险的同窗的份上,曲疯子,我只说一次:我和姓少的,只在账本上有每一笔清清楚楚的花苗买卖交易,除此之外别无关联。你要是胆敢再泼脏水,胡乱编排,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曲长风愣愣地点了点头,她亦撤了脚。
程石榴看到花园雕栏旁,衣袍一摆正轻轻藏过,那颜色那样式应该是苏晓无疑,刚才踢曲长风的那脚估计也是他吧。
*****
程石榴辗转反侧睡不着,而孙芳菲一开始还呢喃说她素来浅眠,没想到沾枕头就吐息匀长,鼾声细细如幼猫。
其实是中了蒙汗药。
程石榴躺在床上,想着就在一个时辰前,艺芯和她私下商议了一番:与其去探钦差大人的口风以下犯上,不如直接瓮中捉鳖,挑薄弱处下手,让对方无退路,只能坦白。
而且苏晓告诉她俩,那位水一偷偷去了厨房,在给佣人预备端给程石榴和孙芳菲的茶壶里下了什么东西。
事已如此,程石榴对艺芯透露,她肯定在定北苑见过水一,不过那时候他可不叫水一,人称少老板,是在定北苑拥有几家花窖和温房的东家。
程石榴镇静道:"他可能怕我认出他。一个老板伪装成江湖人士。"
苏晓凝眉:"能加入这个小队,说明已经与书院打过招呼。但为何不能如实相告呢。关键的是,他还伪装成向导。"
程艺芯分析:"反过来想。石榴说他是老板。可以。如果江湖人士是真的,且就当他真的拜过酒鬼王宗门下习过醉拳;向导也是真的。三种身份都不矛盾的情况下,那么唯一以及必须瞒我们学生的理由是什么呢?"
苏晓看了眼程石榴,程石榴似乎感觉他的眼神带有鼓励的意味。
苏晓是我的人。程石榴的脑海中出现曲长水的声音。
程石榴言简意赅道:"钦差押钦犯。难道他是钦犯?!"
苏晓以微不足道的幅度点点头,转而看向程艺芯:"钦犯成向导,还和学生们勾肩搭背成了兄弟。钦差并不去遗落影域,万一水一在里面失踪,学生们因不知情也能不被获罪。书院还是站在保护我们的角度。"
程石榴:"可是很不爽啊!明明心里有疑问,还要假戏假做下去吗?遗落影域很危险的,需要并肩作战,把后背交付给同学。"
苏晓:"石榴,怀疑的人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从书院的角度思考,如果瞒下他的身份,同学们才会真的把后背交付给他啊。"
程石榴:“好吧。这感觉怎么又诡异又正常。”
苏晓:"不叫正常。叫鸡贼。不过月壤价值连城,出此下策,不枉此程。"
程石榴急了:"万一他一进去就跑了呢!他可是钦犯!我的意思他很可能是钦犯。"
程艺芯看着这两人分析来分析去,似乎都有道理。
程艺芯捏了下程石榴的手:"你别急。师娘有时候喜欢剑走偏锋,却一直心思缜密。如果我们刚才的分析方向是对的,这位向导身上一定有禁制。石榴,你看到的手腕压痕可能真的是带了镯子。"
"程督学。"苏晓刚说出口,便改了称呼,"艺芯,你的意思是师娘将他的枷锁用障眼法隐去了。高手,妙招!"
"妙什么呀!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程石榴嘟嘟嘴。
苏晓笑道:"别泄气嘛,石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这位程小姐的原身本命是蝴蝶。"
程艺芯也懂了,高兴地握着程石榴的手:"蝴蝶可破障眼法。"
程石榴面露难色:"可是我灵力才四级半,也从来没有试过。"
苏晓和程艺芯向她投来四道期待的眼神。
她再想到那个杀千刀的少河龙居然敢在她的茶水中下蒙汗药,立刻雄赳赳气昂昂起来。她转身推开窗户,原来已经快上弦月了,月亮也助她。
******
程石榴躺在床上,明确孙芳菲已经熟睡。
亥时已过,夜深人静,整个苏苑鸦雀无声。
程石榴翻身下床,翻窗出屋,记着苏晓给她交代的苏苑内的布局,一路找到少河龙的房间。
这个小院在三进院最东头,屋内一灯如豆,映着窗外竹影婆娑。
程石榴匕首藏袖,轻推雕花门扉。少河龙仰面躺在床上,盖一薄被,双手都放在里面,看似就在假寐。
不然留灯开什么,亏心事做多了,睡不着觉吗。
想到这一层,程石榴把匕首收了起来,从怀中掏出绳索,推门进入,立刻甩绳索朝床上男人而去,后者亦不逊色,并没有坐以待毙,伸手接过绳索用力一扯,倒把程石榴扯得差点撞到小圆桌上。
程石榴背抵圆桌,翻滚过去,只见她指尖翻飞如蝶,灵敏地将绳结套上对方踢过来的扫堂腿,像预判了对方的动作一样,直接把对方拉成一字竖叉劈在小圆桌上。
少河龙声音也很轻,看得出也不愿惊扰他人:"程小姐花样繁多,还会结绳。早说啊!多陪你玩玩,刺激!"
"闭嘴!"程石榴拽紧绳端,将少河龙五花大绑起来。
少河龙那被勒紧的喉结在绳结里滚动:"之前躲雨下花窖,看你翻花盆,瞧出你会用刀;策马奔驰在山野,看你骑术颇佳,也知道你可能会搭弓射箭。今天,啧啧,瞧你把我受困住了,不然真想给你鼓个掌!"
"我瞧得出你身不由己。声音也很轻,也不想惊扰苑中他人。开门见山吧。一会儿你好好解释,为什么会是这次行动的向导?"
"戴罪立功呗,还能怎样?我也是这么和曲长风说的,放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石榴,我咬你们出来,反而给自己又添罪行。真没必要。"
程石榴不再回应,她到这里早了点,为何苏晓和程艺芯还没到。她已经把少河龙绑得结结实实,却不再发一言。
"哟,还有人来啊?"少河龙露出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耸了耸肩,"我进去指指路、再为你们拎拎行李,搞搞后勤。我说的是真话。"
程石榴不搭话,这时苏晓翻窗进来,然后给程艺芯来了门。
少河龙:"来齐了,我也是这句话,是你们想要月壤。知道你们有地图,但四月草长莺飞,由我带路岂不是更方便。你们到底计较什么?钦差大人也在此--"
屋内除了他,另外三人都不发一言,只把窗户全部打开,让月光映进来。
程艺芯用脸盆打了一盆水放在窗台上,于是天上上弦月便静静地倒映在盆中。
苏晓双手端起小圆桌桌面两边,将它抬到窗台前再轻轻放下。而程艺芯运转手势,开启保护罩,似乎在为程石榴守护。
程石榴则拎着凳子放在小圆桌旁边,一步踩上凳子,再站稳在桌上。
少河龙看愣了:"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她再进一步,站上窗台,再转过来的时候,她的背部出现两扇漂亮的蝴蝶翅膀,她的原身本命是一只帝王雨蝶。
在场三人都听到她冷静的语调:"医者光明,赠予安和。镜花水月,去伪存真。"
只见她那对蝴蝶翅膀有节奏地柔缓扇动,月光如同丝线在两个翅膀之间的风中交织。
点点星光也来助阵,它们如同乐谱上的音符跳跃在丝线上,又心甘情愿地被团成团。终于,蝴蝶的左边翅膀上出现了一个半圆。
随后蝴蝶翅膀停止扇动,仿佛时间也停止。突然,蝴蝶用力加速震动翅膀,一拍一合之际,右边翅膀上也出现了一个半圆。
半圆相对,如同脱模一般,从翅膀上掉落下来,汇合。
少河龙注意到盆中的月亮倒映不见了,而他的房间中,有一轮小小的满月正朝他缓缓而来。
少河龙惊恐万分:"巫女。你果然是巫女……你们到底想干嘛……我要--"
程艺芯将桌旗团了团直接塞他口中,那轮满月落在少河龙的双手上,后者因为害怕整个人都在发抖。
然而不一会儿,满月弥散消失,少河龙手腕上的玄铁枷锁显现了出来。
程艺芯伸手扶程石榴下了窗台,她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知,但还是掩盖不住高兴,直接一挥手,让脸盆、凳子、小圆桌都一瞬归位。
程艺芯:"水一,这名字干净利落,希望从水一这个人口中说出的话也能干净利落。好了,这下在场的都心知肚明。你是钦犯。"
程石榴伸手扯下他口中被塞的桌旗,双手环抱胸前,坐在凳子上,冷眼相对。
苏晓抱拳向上道:"钦犯除去天子特赦,定要立即启程押往上京。你如果不说,我们这就去请示钦差大人。我们一趟简单又寻常的考察之旅,万一被扣上劫囚的帽子。你冤枉,还是我们冤枉啊。"
少河龙故作镇静,但明显声音发抖起来:"都是他们的决定。"
程艺芯看出他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你看这玄铁枷锁上有一对灵蛇,这是绞杀禁制。他们告诉过你吗?没有?那他们还有没有告诉你,玄铁枷锁七日内如果不是下禁制的人亲自解开,你就会双腕齐断,血尽而亡。"
少河龙嘴唇发白,像被抽干了血色,一字一句缓慢道:"我要进遗落影域接头,你们才能拿到月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