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祸水，愿者上钩 第19章 真相如燎原之火

阴暗潮湿的水牢，浑浊的污水漫过太师祖的胸口，冰冷刺骨，他的双手被铁链锁住，只能勉强仰着头呼吸，稍一松懈，腥臭的水就会灌入口鼻。

程石榴蹲在凸起的石墩上，用手轻轻驱除水面上的蚊虫，又不敢用力气，怕水声惊扰了看守。

看着太师祖的皮肤由于长时间浸泡发白发皱，伤口溃烂化脓，程石榴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进水里。

见太师祖睁开了眼睛，她赶紧拭去眼泪，剥开了一颗松子。

程石榴轻声："爷爷，是我。石榴。你还记得吗，石榴是你临行闭关前给我取的小名，说我从小爱吃石榴，石榴是福气多多的水果。我以后一定会有大福气。"

太师祖僵着脖子不敢挪动，怕一动就打破眼前的幻影。

她拿出玉佩信物："爷爷，是我，真的是我。以前我是羊角辫，现在头发长了，人也抽条了。您看，这是您闭关前送给我的--还有，您爱吃的松子。"

太师祖也落泪："程雁告诉我，你成了书院杂役。那个龟孙子！外面到底如何了，沧海桑田--"

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拼命摇头，又赶紧一个劲点头。

她压住呜咽："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有朋友，有在修行--"

她说到"修行"的时候，有点心虚，可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想让太师祖安心，虽不及盛世，但万民安宁。

"影域。"想到太师祖不喜欢这个改过的国域名称，"琉璃花城也很好，近水楼台比以前更繁华了。大家也齐心。民风淳厚。"

"呼呼"的风声中夹杂一些硬物的撞击，程石榴不明所以赶紧摆出防御位，太师祖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龟孙子，又玩杀人诛心！石榴别怕，都是小花招。"

程石榴盯着四周滴水的墙壁，有三面如墨家机关一样，层层退后，分别吐出来一个球。

三个球缓缓旋转，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花纹，像冰封了千年的冰壳突然凿开一道裂缝，三个如幻镜般的镜面空间出来--三个里面都是她。

她见过，这分明就是太师祖的内丹！果然这就是继漪丸。

它可以承载记忆，最绝的是，它不仅仅能承载画面声音，还能承载当事人的情绪波动，让观看者感同身受，也瞬间明白丸中空间绝不会弄虚作假。

第一个继漪丸，程石榴摸黑走进书院后厨，她踮脚取下挂在梁上的腊肉和旧围裙，袖口露出半截结痂的鞭痕--那是上月打翻师娘准备的祭祀桂花酿酒，被渔歌姑姑惩罚留下的。

她人还没有橱柜高，踩着板凳，艰难地切腊肉，切香葱。

第二个继漪丸，灶膛火光印出她满是冻疮的双手，书院弟子们嫌弃的剩饭在她眼里都是珍宝。

她拿起别人碗中吃剩的一个完整的肉包子，却被厨娘夺下扔进泔水桶："下贱！红颜祸水也配吃白面！"

第三个继漪丸，教室里先生永远不知道，为何雨天窗棂也格外明净--那是她用井水泡了皂角，再着抹布细细擦拭的。

《心法集注》讲解的时候，她偷偷站在窗外听，一位世家小公子把砚台砸在她背上："你也配沾书香文气！"

这是哪种审讯方式？在拿她对太师祖进行精神瓦解吗！

太师祖情绪波动："若不是他们一直强调你需要社会化的抚养，不能和我这个年过千岁的老妖生活在山洞；若不是我执念闭关！哎！我真昏了头，把你交给那两口子。崽崽，我对不起你！"

程石榴逼自己冷静："爷爷，您看我全乎全影，模样安好。可是这继漪丸，他们是怎么拿到的？"

太师祖张了张嘴刚要解释，洞口传来四平八稳的脚步声。

程石榴刚想站起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按进水里，可是她口鼻呼吸通畅，衣物丝毫未湿，眼前像隔了一层七彩的泡泡。

是的，她像在鱼泡泡里，躲在浑浊的水牢下，只能看到来者的鞋底。

来者，是师祖。

"崽崽，别怕。"太师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回头看看，我也活得好好的。"

她转身看去，一个透明的魂体和她一起在鱼泡泡里。魂体像被月光浸染的薄纱，又像是水中晕开的墨痕。

这种情况她只在古籍上见过，太师祖是魂修了。

"别哭崽崽。我不能帮你擦眼泪。自从被那个龟孙子扣住，我就放弃了身体。所以别怕，他怎么折腾那身体，我都没感觉。爷爷很聪明吧。"

水面上，师祖正在用粗得吓人的鞭子鞭打太师祖，血肉横飞！

三个继漪丸在上空盘旋，播放的都是她程石榴在书院被差使当杂役的苦日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石榴望向太师祖魂修体："我记得一共有七个，在您闭关前。如果这里是三个，外面还有--"

魂体捋他自己的胡子，也是一捋化烟去，一捋一个寂寞，"闭关第一年我就飞升了，可能我心重、牵挂多，飞到一半，有故人等我，就是你的前世：蝴蝶夫人。当年她没有爱上蛟先生，她爱的人是章劲。章劲也并没有欺师盗祖，只是想远离一切和她海角天涯，洗手作羹汤。可是蛟心系蝴蝶夫人，也因爱惜章劲的修行天分，不愿放两人离开。终于造成了惨剧。三人的怨念集结形成了遗落影域。当年所有知道真相的岛民都变成了记忆全失的透明影子。"

程石榴心中默念：所以他说的是真的，他们为了包庇蛟不惜黑化真正的恋人。

魂体游走到她面前，欣喜道："崽崽，你从哪儿听说的！我有读心术啊，放心大胆地告诉爷爷。真相又多了一个人知道！这可真是我被关上百年最好的消息。"

她顿了顿，还是纠正道："十六年，哦。准确地话，十五年。认真的，没有上百年。"

魂体摇头晃脑起来："啊，才关这么点时间。你就找上门来了？！程雁果然不行，难堪大用。崽崽真聪明。对了，你刚才问我外面还剩几个，剩四个！我的内丹！"

程石榴看太师祖伸出四根仙风道骨般通体透明的手指，继续发问："所以说这些继漪丸里都是什么，不可能都是--"

她指指自己。

魂体："真相！五百年前的真相。爷爷我本来调转回头，直落明月峰，将真相一一封存在我挖出的七颗内丹中，现在你们叫继漪丸了。也行。谁取的名字，通俗易懂，像那么回事！"

程石榴拉回重点："爷爷，你把它们都给谁了？怎么现在有三颗在我们的头顶上？"

魂体："给了三个分院院长和四大世家家主。哎，都怪我。我先和雁儿、敏儿说，他们完全不能接受，就别提我后续再说将七个饱含真相的内丹放置进遗落影域，定能解放我们的子民，让废土重回沃土。"

魂体凑着程石榴手中的一袋子松子闻，指指上头，"又开始了，雁儿年纪也大了吧，真啰嗦！"

程雁完全不是往日里儒雅周正的模样，此刻瞳孔扩张成两口漆黑的井，手中的鞭子上全是鲜血。

"太师祖啊，不愧是能飞升的命格。这样都不死，残喘着。还惦记那个小丫头呢！红颜祸水转世命格忒弱，灵根不足，怎么修都修不上去，就是个废物。所以你说林敏怎么能承认她的儿子--蛟少主是那样的结局。我们的儿子风光月霁！错得是那个红颜祸水！怨念，还不是她有怨念，章劲有怨念！三个哎！太师祖！程鹰老儿！你会不会数数！一、二、三，三个遗落影域，要错也是三个都错了！非逮着我们一家薅！老头儿！老爹！守住秘密就是守住权利！权利才是重中之重！"

魂体对着程石榴直摇头："敏儿执念在爱，雁儿执念在贪。一个爱子不愿面对真相，一个贪恋权势地位不愿放下。难整！

水上程雁在叫嚣："你还想越过我们，给别人呵呵。你看他们谁敢爆！"

水下魂体直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分院早就被雁儿把持，送出去的三个，还没出近水楼台就被他截停。直接清空，全部换成了你。"

程雁继续骂骂咧咧："你总是可伶外人！这个程石榴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也要保！章劲，他就是一个亡国之子，你也要翻案！什么真相，你只想保住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作为，好飞升！！！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可怜你的亲生儿子我，可怜你的亲孙子！你的孙子都已经被压在遗落影域之下已经五百年了，你还相信那红颜祸水对他泼得脏水！"

水面上太师祖摇摇头："真相不因藏而沉沦。不因狡辩而换颜色。它是天地间的真善美本位。雁儿，咱们把继漪丸装满真相放回遗落影域，一切都会停止，枯叶、瘟疫、水患灾年不再，那些被困住的行尸走肉都会回来。蛟是你的儿子，而那十几万人亦是琉璃花城的子民！"

程石榴扒拉魂体，结果一碰就散："哎呀爷爷你不应该这么说，容易戳人逆反。这么大年纪了，吃得苦头还不多，话说如此满！爹味重！"

魂体如烟般重聚："石榴，你说我哪儿错了。"

程石榴歪头指指上面，果然程雁开始逆反、暴走了。

程雁："我呸！江河倒悬是地脉冲刷地心。瘟疫是气温飙升，消毒不够。是红颜祸水骗你的吗？还是你老糊涂了，千万年来，上天给我们灾祸就没有停止过。我们需要的是凝聚的精神，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同意你要污名化我们的蛟儿。"

魂体明白了，对石榴比划："瘴气！瘴气总该是遗落影域特有的吧。"

程石榴："别咬文嚼字。我看师祖是不会听的。三个被截留。还有那四个呢？周家是不是有一个。"

魂体点点头："应该是吧。周家家破人亡因为这继漪丸啊！啧啧啧 ，四个在送出去的过程中，我已经被他控制，当时我担心他直接用离魂术将我撕裂，所以为了专注魂修，我断开了和那四个继漪丸的联系。在雁儿每次来发疯的时候，我听出来有一个被周家家主寻到，另外三个流落市井，都没有送到世家手上。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崽崽，你是如何得知--"

"太师祖。爷爷。"程石榴突然发现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因为眼前的魂体如同被微风吹散的蒲公英，每说一个字就消散几分，"爷爷，你怎么了？难道魂修是不能永恒的？"

魂体："石榴。你来真好。爷爷的时间到了。生而为蛟，有能飞升的命格却两次不能飞升。福祸相依，不必执念。"

程石榴慌了："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爷爷，我一定好好修行，不再偷懒了。我什么不懂，可以用医者灵力吗？我的血，我是医者灵力啊爷爷。"

程石榴扯开她右手的布条，追着那消散的魂体，丝毫没注意她受伤的手掌渗出血滴。

程雁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丝丝甜甜的血腥味，和面前遍体鳞伤的太师祖气味完全不同。

程雁大吼："谁在那儿？！"

程雁环视四周，终于发现水面上有不规则的气泡，立刻提掌向下--程石榴发现即将消散的魂体一直在鱼泡泡里旋转，形成混沌的气流，模糊了外面窥视的视野。

突然，鱼泡泡快速旋转下沉，一路在水下逃窜，不过三四秒的时间，程石榴已经回到了明月峰峰顶的那一潭冷泉旁。

泉面如一面平整的铜镜，倒影着夜空一轮残月和几绺云丝，就是没有半缕太师祖的魂体，程石榴耳畔传来了太师祖暗哑的声音。

"崽崽，不要悲伤。我的命数已到，你的人生路刚至。流言如疯草，真相如燎原之火。正本清源，重建秩序，才能使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成为可能。没有真相，世间将陷入疯狂的怀疑与猜测，没有尽头。"

夜深人静，程石榴拼命压住呜咽，看太师祖最后一丁点魂体围着她绕，最终消散。她手一松，一袋子松子散落一地。

水面下，气泡沸腾，而岸边的她因悲恸无法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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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万，蛙声太吵。""五万，蜘蛛邪性了吗，今天总是吐丝。""五万，这熏香哪里买的，太浓！撤掉！"

曲长水辗转反侧，一会儿嫌不关窗月光太刺眼，一会嫌关窗太闷热，折腾五万和两个家丁直接倚在门框睡着了。

曲长水起身看到书桌上那盆紫月玲珑，上前一步，挪了位置，将它放在窗台沐浴月光。

这时，他才发现盆底粘了字条，打开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迹：每天对花骨朵说六个美好的词哦。这样花才会开得更美更持久，要面带微笑的说哦。小狐狸。

不是曲少主，也不是郭萧。她在落款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和一个巨大的墨点。

他拿起纸条对着烛光，发现怎么都看不清楚，他将纸条一扔："幼稚。傻子才会对植物说话。"

低头沉思片刻，他站在微弱月光中，弯腰直视那盆花："拧巴。逞英雄。古灵精怪。小蝴蝶。平安。归来。"

作者看着程石榴画了一只小蝴蝶，然后又赶紧圈掉，终于圈成一个大墨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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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真相如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