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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不辞镜 第185章 击鼓

作者:卉苗菁彩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29 10:40:58 来源:文学城

今儿腊月二十二,早朝一散我立刻回府参加超盛法师替弘晖主持的启智法会。

琴雅带着弘晖早到了,玉婷、秀英、懋华带着纯慧、海棠、静初、宁芳等妇人也都在,惟差绮罗一个人。

我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清早上房请安,琴雅通知了所有人,独不告诉绮罗。

琴雅这个行事,我很不屑:不止小气,还很可笑。

就绮罗那才识,是琴雅多参加两场法会就能赶超的?

简直不知所谓。

再各院各处有头脸的奴才也都来了,男左女右的贴门站了三排,并没有每天都来园子佛堂上香的金婆子、徐婆子,我心里讶异,但当着这许多人不便问,只能暂且压下。

请安叫起后,琴雅冲我笑道:“爷,您罚绮妹妹每日抄写《女诫》,奴才就没叫她来。您看这人都到齐了,法会是不是现在开始?”

我知道琴雅故意当众削绮罗面子,但办法会最要紧的是与会者屏除妄念,身心清净,避免与人口角。今儿是弘晖第一个法会,我不想徒生波折,惟只有点头:“嗯!”

办法会就是设法坛供佛像请禅师念经,然后信众跟念。“放生祈福启智”法会顾名思义就是念诵“放生”、“祈福”、“启智”相关的三部经文。经文有些长,直待傍晚法会方才圆满——弘晖早睡熟了!

“琴雅,”我嘱咐:“你带着小阿哥累了一天,回去之后好生休息!”

转又对玉婷:“玉婷,你身子重,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丢下话,我自回书房。

……

甫一进屋我即吩咐:“高无庸,传了秦栓儿来!”

换身衣服的工夫,秦栓儿就到了。

“爷,”秦栓儿回我:“今儿一早,徐嬷嬷以替主子买胭脂水粉为由去上房告假,春花同金嬷嬷去园子里放生,主子吩咐秋花拿来琵琶,调弦试音。”

“你主子今儿弹琵琶了?”我很惊诧:为什么?

今秋在畅春园,绮罗虽在我的敦促下每天弹琵琶为爷佐酒,但打七月去围场,绮罗就没再碰过琵琶。

今儿突然想起来——一想到围场绮罗突然舞踏歌跟我表情,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爷明鉴,今儿是春花姐姐的生辰!”

闻声我方想起去岁今天绮罗就送了春花一支琵琶曲《梅花引》。

“你主子今儿又送春花曲子了?”放下心里的警惕,我饶有兴趣地询问

“嗻!主子弹唱了一首《牵手》送给春花姐姐!”

说着话,秦栓儿打袖袋里摸出一张纸呈给高无庸:“爷恕罪,奴才不会唱曲,只录下了歌词!”

高无庸将纸转呈给我,我打开,眼帘映入歌词:

“因为爱著你的爱,因为梦著你的梦,所以悲伤著你的悲伤,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著你的快乐,追逐著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唉,对着歌纸,我蔚然叹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秦诗《击鼓》的基调是“怨”,怨战争,怨征役,怨离别。由此这第四节伙伴间“执手偕老”的友情才尤为哀苦动人。

绮罗改写《击鼓》这一段赠春花,再是情深义重,也不改其为伙伴为家人奔赴战场,九死不悔的战歌本质。

琴雅终是逼急了绮罗,绮罗决意回击。我最担心的事到底成真!

仔细回想一遍秦栓儿刚刚的话,我问:“你主子的胭脂水粉都使完了?”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绮罗既决定跟琴雅开战,怎么会为一点子胭脂水粉赶今天使徐婆子往上房告假?

“这个,爷明鉴,徐嬷嬷赶午晌前买了一篮子烧鸡烤鸭卤鸽子酱牛肉糟鹌鹑和豌豆黄糕饼回来给春花姐姐过生辰!”

我……

反应过来,我忍不住皱眉:古往今来一切战斗,战前都少不了歃血为盟。绮罗借春花的生辰立誓战斗,不愿意使包金媳妇筹办酒席就罢了,还得徐婆子假托胭脂水粉之名亲自去买?

绮罗这是连门上小厮也不愿意用了?

是了,外人眼里包金媳妇儿现在绮罗院子里伺候。绮罗若还是跟早前一样大包小包的买东西,未免招人议论包金媳妇手艺不行,不及市卖卤味。

毕竟连太子都说绮罗有品味,煮螃蟹都要放菊花。

琴雅掌控了绮罗厨房不算,还又限制门上替绮罗跑腿,琴雅又死逼绮罗!

站起身,我来绮罗院子。

我不能听任绮罗跟琴雅争斗,没得好。

我得阻止。

请安叫起,拉着绮罗炕上落座,春花熟稔地吩咐秦栓儿去厨房提酒菜,摆放碗筷,秋花送上茶来。

放下茶碗,看到炕上敞开的琴匣,我明知故问:“今儿弹琴了?”

“是!”绮罗垂头回我:“今儿是春花生日,我没东西送她,便弹了两首曲子给她。”

“你不提,我倒忘了。”我恍然笑道:“今儿弹什么了?弹一遍我听听,我替她品评品评,你这主子可曾用心?”

“是!”绮罗拿起桌上的酒壶替我斟酒:“贝勒爷喝酒,奴婢这便就弹首《红豆曲》吧!”

《红豆曲》?

不是《牵手》?

绮罗送给春花的曲子,听也不给我听的吗?

绮罗眼里春花是伙伴,那我呢?我,我是敌人?

放下酒壶,绮罗抱起琵琶,开始弹唱:“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相思、红豆,绮罗开口第一句就是男女相思——交际酒席中歌伎最常演唱的酒曲题材。

不是说不好,就是很意外,完全迥异于绮罗早前的歌词曲风。

转眼听到春花、春柳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扫了春花一眼,心里嘀咕:绮罗两个丫头的名字竟是出自这首《红豆曲》吗?

春花伺候绮罗已十年。十年前,绮罗才刚六岁,能知道这个曲子,自然是她那个舞伎生母生前所唱——绮罗至今记得她生母姨娘生前的曲子?

进府两年,绮罗对她生母姨娘讳莫如深,决口不提,更不扫墓祭奠。我以为绮罗以她生母为耻,没少借题发挥,辱骂绮罗低贱。

前儿琴雅更似青楼老鸨逼良为娼一般将绮罗送上我床。

现绮罗突然翻腾出这个曲子,还唱给我听,我沉吟:绮罗这是跟我表示她压根不在意她生母的出身。她给丫头取名都是在纪念她生母姨娘。她记得她生母早年唱过的酒曲,甚至于不介意唱给我听——她就是舞伎之女,从不否认,更不羞于承认。她继承了她生母的歌唱舞蹈,自得其乐。

对比我,一边鄙夷她的出身,一边又送她琵琶,迫她歌舞佐酒,则是虚伪、道貌岸然假正经!

我再未想到绮罗击鼓赴战,迎头痛击的第一个敌人会是我!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

捱不明的更漏 ,呀!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绿水悠悠,

绿水悠悠。”

绮罗赠春花那首《牵手》是友情,现唱给爷的这一首《红豆曲》完全是怨,闺怨——绮罗怨恨爷,食无味,寝难寐,人消瘦,愁无尽,地老天荒!

“曲子不错!”

虽说被绮罗指鼻子骂了一顿,但我无可批驳。

皇阿玛以孝治天下,绮罗敬爱她生母姨娘是大孝——《礼》云: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

我辱骂绮罗生母,绮罗即便愤而杀了我,按律也是从轻,凌迟改绞,遇赦减等!

这件事确是我理亏。

我不能爱一个妇人,又诋毁她的生母,再责怪她不爱我,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抬头看到绮罗的眼泪,我掏出帕子,替绮罗擦脸:“好好地,又哭!”

先我只知道绮罗不甘心,看不上我,万没想到根子原在我自己身上。幸而绮罗今儿讲了出来,不然就我自己何能想到?

世人观念里舞伎隶属贱籍,人人得而唾之,加上“子凭母贵”的传统,就没人在意她们儿女的想法,随意讥嘲。连带地儿女们也自觉低人一等,避之不及。

绮罗心性高傲,不从流俗,尊敬生母,践行孝道,远离一切诋毁她出身的宜妃、胤禟、绮霞、绮云,以及我,品行高洁。

绮罗的眼泪越擦越多,很快打湿了我的帕子。

绮罗自幼丧母,遗世独立十余年。今儿若不是被琴雅逼迫得实在撑不下去了,想必还不屑跟我多言。所以即便现骂了我一顿,绮罗尤觉得委屈,哭泣不止。

绮罗的怨因我而生,跟琴雅的争斗也是因我而起,现绮罗把问题抛到我面前,要我表态:我是不是《击鼓》里那个让国家人民陷于战火的无道君王?

我当然不愿家宅不和,妻妾相争,只没想是以这种方式表态。我忍不住叹气:枉爷一个汉子,竟不如绮□□脆果决!

“福晋管家不容易,今后你本分些,她便不会与你为难。”搂着绮罗的肩膀,我告诉绮罗我的底线——大面上敬重琴雅这个嫡福晋,别坏规矩,其他都好说!

“厨房里做的东西若不合你胃口,你只管提就是了。福晋必不会为这个怪你。”

绮罗心思太过婉转。前儿她拿金茶花一天浇五回水,以参汤做肥类比时,我竟没听出来。

直等刚听到这句“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才反应过来。

俗话说“事不过三”。绮罗都点我两次了,我必得给绮罗一句准话。

“再就是椒盐桃仁,想吃便就吃吧!”自食其言非我所愿,但我不想绮罗为一点子零嘴拿我贼防:“只以后可别再藏到枕头里了,整一床的椒盐味儿!”

“贝勒爷!”绮罗终于回抱住了我。

手压着绮罗的发髻,我低头亲吻——但凡绮罗肯在我身上用心,即便带了心计,我亦不在乎。

府里妇人,连琴雅在内,谁不是时时刻刻地算计爷,跟爷要东要西要体面要尊荣?

绮罗就是想要口合心意的饭食而已,一点都不过分!

……

“爷,”秦栓儿回我:“今儿早起,春花姐姐吩咐奴才告诉厨房主子早饭要小米粥、水煮鸡蛋、酱牛肉和猪肉大葱包子!”

闻声我一点没觉意外,若不是因为春花现在我府,绮罗绝对是宁可死,也不屑于理我。

……

“你主子今儿在画画?”

听完秦锁儿的禀报,我不是一般的讶异。

“是!”秦锁儿回道:“早晌抄完《女诫》后就开始画,午睡起来又接着画。”

这么赶?

“那你主子画的是什么?”

“爷恕罪,主子关了卧房房,只叫春花姐姐在跟前伺候。奴才还未曾见。”

还保密!

我思索一刻,想到一种可能,决定先不细问。

“罢了,你先回去吧,伺候好你主子!”

打发走秦锁儿,我琢磨绮罗会画什么。

绮罗的心思不好猜,但能猜中,无疑是桩极大的乐趣。

……

“爷吉祥!”

上房看到秀英的一刻,我颇为诧异,转看到桌上的首饰匣子,我恍然:在发年例。

“还没忙完?”我问琴雅。

“就好了!”琴雅笑道:“但等爷瞧过,就好了!”

后院妇人年例而已。

“这些你看着办就行了,又何必问我?”我无谓道。

横竖明儿都会戴出来。

转念想到绮罗那个直等孔府酒席方戴出来牡丹头正,我随手揭了手边的几个匣子瞧。

眼见今岁琴雅与绮罗的牡丹头正,虽是红宝,品相却是寻常,远不及去岁那个碧玺的宝相,另一对压鬓更只是浅淡的芙蓉石,我便没了兴致。

满库珠宝,不能装扮在喜欢的妇人身上,又有什么意思?

但对着琴雅,秀英,我尤需赞许微笑:“挺好。就这样吧!”

……

击鼓全文: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意思是虽然不想离别家人,痛恨战争,但为了身后的家人,依旧奔赴战场,九死不悔!

老四爱民从尊重绮罗生母姨娘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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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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