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坐定以后,抬眸环顾四周,看着寝殿中独属于亲王制式的华贵陈设,略微有些失神。
因为念着前世的浩劫,一心想阻止陆怀瑾,即便得知要嫁给晋王,她也有种不真实之感。
直到此刻,她方确定自己的确是换人嫁了。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
只觉得未来一如窗外的夜色,飘忽不定,叫人看不明晰。
圆月高悬,初春的寒风带了几丝凉意。
陆尚书瞧着自家儿子对月独酌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来到院中。
斟酌片刻,开口问道:“吾儿在想什么?”
陆怀瑾回过神,勾唇笑道:“父亲担心我想不开?”
陆尚书的确有此担心,不过这个儿子从小就心思重,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摸准儿子的想法:“父母的顾虑在儿女眼中,难免会显得杞人忧天。”
陆怀瑾坦然承认:“孩儿的确心有不甘,也知道父亲想说什么,只是……忘怀一个人并非易事,还请父亲给我一些时间。”
陆尚书也知此事难劝,拍拍儿子的肩,折身回房里去了。
夜色愈发深沉。
陆府的一名家丁自花架处的阴影中出现,来到陆怀瑾身后,低声禀报道:“主上,一切均已安排妥当。”
陆怀瑾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沉声吩咐:“让他们处理好后事,尽快撤出。”
“是。”家丁闻言退了回去。
陆怀瑾缓缓饮着杯中残酒。
事情的发展比之前世不同,他需要更加小心谨慎。
不能误了大计。
夜色愈发深沉。
陈琬琰戴着繁重的头饰,无法直接躺床上,只好以手撑颌囫囵睡了片刻。
她的确已经累得不行,即使是片刻的休息也做了个简短的梦境。
“姑娘?”
梦境中响起芷兰的声音。
她醒不过来,芷兰只得提高了声调:“王妃——”
陈琬琰撑着下颌的手滑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因为嫁入王府,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地,她不由得睡得沉了些,嘴角似乎有些湿。
“殿下回来了。”芷兰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道。
陈琬琰赶紧拿起帕子擦了下嘴角,迅速整理好仪容,转头看到晋王信步走来。
烛光映衬下,身着婚服的季明诚格外丰神俊朗。
他目光落到陈琬琰嘴角附近,嘴角微挑,有些揶揄的意味。
陈琬琰再次用帕子擦了下嘴角,然后才起身行礼。
“坐吧。”季明诚说着,在她对面坐下:“王妃睡得可好?”
“咳……”陈琬琰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恢复镇定道:“谢殿下关心,我睡得很好。”
季明诚点点头:“饮合卺酒吧。”
侍女呈上饮酒的器具,待二人喝完以后,又为陈琬琰摘取头饰,关门退下。
季明诚起身走到陈琬琰身旁,弯腰向她伸出手。
陈琬琰迟疑片刻,搭着他的手臂起身。
季明诚带着她向床榻走去。
陈琬琰走着走着,神色变得僵硬,手也不禁凉了几分。
季明诚注意到她的异样,停下来问:“王妃不愿?”
愿不愿的……他是怎么将这种话坦然问出口的?!他除了是武将也是一国亲王吧!非要问这么直接吗?
“不……不是。”陈琬琰垂眸道:“妾是第一次,难免会觉得紧张。”
前世成婚后,陆怀瑾对她冷漠淡视,借口两人刚成婚,不必着急同房,将此事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
如今她才刚同季明诚成婚,就立马要……同房吗?
两世以来她都是第一次。
可这一世,是她主动邀请季明诚去澄明水榭,季明诚也遂她的愿直接下聘礼将婚事定下,让她父亲拒绝不得。
如今到了这一步却又说自己不愿,是否太过矫情?
正当陈琬琰打算说服自己下定决心时,季明诚却悠悠开口道:“既然王妃还不习惯,今夜就先安歇。”
“……”陈琬琰觉得晋王今日就是故意来搞她心态的。
“王妃应当不介意同床?”季明诚又问道。
陈琬琰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我新婚,若本王今夜从这里走出去,难免会惹来些风言风语,于王妃不利。”季明诚慢条斯理地分析着。
新婚之夜,晋王舍下新妇出门,的确会让对这桩婚事寄予厚望的太后和少帝多思,也让陈琬琰的王妃之位坐得不稳当。
“不、不介意。”这要再介意就真显得矫情了。
季明诚抬手道:“王妃请。”
陈琬琰头皮发麻,顶着季明诚视线的压力来到屏风后面,除去外衫,换上中衣,又回到榻前,躺到榻上。
季明诚也换上中衣,躺到床榻的外侧。
虽说两人并排躺着什么也不做,但陈琬琰却是实打实头一次与别的男子靠如此近,紧张得身体僵直,目光直直望着帐顶。
不知过了多久,陈琬琰侧过头。
夜色之下,季明诚的侧脸堪称完美,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清晰,呼吸匀长,犹如沉睡着的俊美天神。
她心中其实有许多疑惑,明明只是请他不要答应父亲拒亲,怎么后来变成主动下聘,甚至用太后懿旨逼着她父亲答应?
可这么做终归是顺了她的意,如果去问,反倒显得自己莫名其妙,反复无常。
思绪繁杂以至困意袭来,陈琬琰再撑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渐渐进入了梦乡。
季明诚睁开眼,侧头看向陈琬琰,想起她刚才清醒时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
明明是她执意要嫁自己,真嫁了却又这般紧张,自己新娶的这位王妃还真是有意思。
季明诚嘴角染上笑意,闭眼睡去。
第二日陈琬琰醒来时,身侧的床榻空。
“王妃醒了?”芷兰转过屏风进来,为陈琬琰掀起帘帐。
陈琬琰直起身子,在榻上坐好,与芷兰打趣:“听你叫我王妃,好不习惯。”
“奴婢也不习惯——”芷兰调皮地吐吐舌头:“不过夫人说了,殿下乃辅政亲王,位高权重,王妃今后总要与皇室及其他夫人打交道,若奴婢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会叫旁人看轻了王妃。”
陈琬琰笑道:“那就听她的吧,我们都改改习惯。”
“是。”芷兰边给帘帐系绳边答道。
陈琬琰洗漱完,趁芷兰替自己更衣时问道:“殿下在何处?”
“在西院射箭。”芷兰说完,又小声补充道:“奴婢之前曾听闻殿下打压政敌心狠手辣,还以为定会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不想竟如此爱重体贴王妃,走之前告诉我去向,说免得王妃担心。”
温柔体贴或冷酷无情都可能是身居高位者伪装出的假象,想要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中屹立多年不倒,一般不会轻易将自己真面目示人。
陈琬琰低头想了想,说:“以后在王府,即便只有我们两人,那些京中的传言也尽量不要再提。”
“哦——”芷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殿下还说,若王妃有兴趣,也可去西院找他学学弓箭……要不要去呢?”
“去吧。”陈琬琰说:“殿下有示好邀请之意,我不可置之不理。”
陈琬琰和芷兰都是刚进王府,不可能识路,只能由王府侍女引到西院。
她进入西院时,季明诚手中的箭刚刚离弦,正中靶心。
季明诚耳力极好,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
他站在院中对着廊下的陈琬琰温柔一笑:
“王妃可想试一试?”
陈琬琰走到季明诚身边,迟疑着道:“妾……从未学过射术。”
季明诚宽和道:“无妨,本王教你——取玉韘来。”
侍卫奉上玉韘,陈琬琰从托盘中拿起,疑惑地看向季明诚:“妾对这些了解的不多,只知射箭时将韘戴于指上可免于被弓弦划伤,一般多用动物的骨骼制成,毕竟这东西经常损耗毁坏,竟……也有用玉的吗?”
“的确是多用动物骨骼制成,但王妃手指应当不似行军之人的粗糙,用玉更合适些。”季明诚解释道。
“哦……”陈琬琰看着手中玉韘的成色。
用这种成色的玉来当消耗品未免太劳民伤财。
她暗暗想着只是这次用一用,以后还是不多射箭了。
陈琬琰将玉韘套于指上,拿起弓箭。
姿势自然不大标准。
季明诚站到她身后,抬手帮她调整。
男子身上的气息漫过来,陈琬琰不由得红了耳根。
季明诚的注意力全在箭矢上,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放——”
随着晋王令下,一支羽箭破空而出,位置接近靶心,对初学者而言已属不易。
季明诚赞赏道:“王妃天资聪颖,以后可多来学学射箭。”
“殿下谬赞。”陈琬琰说着,把弓交还给侍卫,耳根的红意才逐渐散去。
季明诚笑着道
陈琬琰点头跟上。
前世成婚时,陆怀瑾对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这一世明摆着是政治联姻,季明诚却对她体贴有加,叫她很不习惯。
不过这种不习惯也仅仅只限于心情略微紧张而已,迄今为止,季明诚所做的事,并没有令她感到不适。
因着季明诚辈分高,陈琬琰觐见太后和少帝时不须行什么大礼,仅曲了曲身子就被太后叫过去坐下:
“不必拘谨,就当是一家人坐着吃顿饭。”
韘(shè),在古代射箭时戴在手上的扳指,商代便已经出现,是射手用来扣住弓弦射杀猎物的工具。
——以上文字复制于百度百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