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 第33章 第 33 章

城里的烟都快停完了江明才挎着一篮菜回来。白承一见他那架势就想拉着谭绍出门去下馆子了，江明赶在他出声之前一个眼刀杀过去。

白承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回敬，到底没有说出来。

江明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摇头晃脑哼着小曲拣个小马扎坐在那堆光秃秃的梨树旁边就开始择菜。

白承又开始大翻白眼。

但是江明有心下厨一回他当然不会专门对着谭绍下他脸面。

……江明这家伙明明是个老道士，口腹之欲都快比他这个凡人还要更重。

他喜欢做饭也喜欢择菜，要是白承在饭点前后回府往往能看到他就坐在他心爱的小马扎上面享受生活。

也不知他是在哪里看来的，固执地认为年老的凡人就是这么大腹便便白发白须的模样，钻在这个他自以为的平凡人壳子里一呆就是好几十年。

白承刚认识江明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虽说是蒋轩的师兄，但其实江明和蒋轩也很少见面了。

那好像又是一个冬日，他从烟云缭绕的大殿里面走了出去，宫殿的青瓦红瓦都覆上了白雪，黑的或者白的狸奴踩过围墙上的琉璃瓦，好似不忍心打扰这方世外天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天地间雪纷纷落，轻盈又冷漠——就如同那个突然就出现在围墙上的盘腿坐着的人。

那是一个道人，衣袍和他的朋友蒋轩很有几分相似，乌木杆子的拂尘搭在臂弯里，竟然连肩背都不算不上挺直。

懒懒垮垮的。他想。

顺带收回了目光。

但是这个道士好像完全没看懂他脸上的抗拒：“那边那个小孩儿——”

他皱着眉又看过去。

“对啦，就是你！”道士眯着眼睛笑着，说着就跳下墙头朝他这边跨过来。

他眉头一跳。

这个道士走路不像是凡人那样快但看得出来足迹。

道士好似跃下的那一瞬间就踩在了空中一般。

脚向前迈动一步，却不只是走了一步，无形的风似乎拖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沿着想要的方向推送，只在瞬息之间，他就看见了道士落到他面前来。

“……何事。”他仍旧眉头紧锁。

道士拿着拂尘朝他点了点：“好一个小老头！”

他简直是调动了全部的力气才把紧皱的眉给松开。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的眉几乎马上就要再聚在一起。

这个时候道人道：“你姓什么呀？”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的眼睛看向了道人，又似乎看向的是道人身后那一片飞雪。

似乎有雪声，又似乎天地寂静无声。

那是一个平淡至极的回答。

“明知故问。”

道人还在穷追不舍：“我知道是一回事，想听你亲口对我说又是另一回事！”

他连眼都眯上了：“……”

道人眉眼间皆是期待。他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拒绝这样的期盼了。

他叹了一口气：“我姓赵。”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他还陷在回忆里。

“先生！”一声呼喊将他唤回现实。

白承面色自如地抬眼看着他：“怎么？”

谭绍挠挠头：“看您站在风里发呆太久了……担心您吹凉了。”

白承笑了笑，顺从他的话走进屋去，算是成全他这分体贴了。

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风呼呼地在吹着，云也渐渐地厚了起来。江明不在意这样的变化，仍旧在院中择菜。

这样一顿饭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已经可有可无了。

白承坐在太师椅里，指头点了点八仙桌桌面：“你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出去找点吃的，我看江老爷子这顿饭不到夜里是吃不上了。”

谭绍站在他身旁，闻言微微勾腰和他道：“饿一顿也无所谓，倒不如留点肚子好好给他老人家捧个场面。”

白承似笑非笑地侧头看他一眼：“倒是机灵。”

谭绍又露出那一副皮中带点欠打的表情：“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机灵吗。”

“尾巴收一收，”白承才不管他这讨好的表现，“快扫到我了。”

白承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继续道：“我看到你把书房给打扫了？你看了什么书。”

“《列仙传》，”谭绍道，“其实也不是我头一次看了……但是您书架上那版式是我家中没有的。我家那一版是开元十五年的。”

“那书几乎每年都要印一遭，也没什么差别。”白承思付道，“不似新近的话本还需得找著作人，哪怕印个"佚名"都能有冤大头掏钱当买个新书回家端着。”

谭绍紧跟着问：“先生您是如何看当年那求仙问道的风靡的？”

白承简直就跟毫不奇怪他会突然问这么一遭似的，坐姿闲散地倚靠在椅子里，一手搁在扶手上支着下颌。

“你要说当年，那可又太远了，岂不是难为我么。”他淡淡地笑。

谭绍没有接话，知道他这是要回答自己的意思。

果然白承接着就笑着说：“自古以来求仙风尚从未断绝，希望寿命延长只能说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时候是从皇帝开始就带头在寻访道法罢了，谁又真的寻到了仙人呢。

“不过妄求。”

谭绍略微皱了眉：“当真是没有的吗？”

白承这下又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莫非已经当真了……你猜我会不会说你是学卦学傻了。”

谭绍摇了摇头。

不是不知道，是先生不会。

“就你机灵是吧。”白承笑。“哪怕是真的求到了仙缘，这样的机缘难得，谁又会说出来呢。这样的道理你总该是懂了。”

谭绍点点头：“世人皆是如此……”

“汲汲营营。”白承接着他的话道，“不过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世人才会希望求到缘分却总是一无所获吧。”

“若是心诚呢。”谭绍追问，“您知道会有不一样的吗？”

白承摊手：“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他微微后仰了头：“……要是哪天我也求仙去了，或许就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会有那么样的一天吗？

谭绍在心底里问。

他想象不出来这个人去问仙的目的。

求仙往往有所图求，但是世间恐怕再难有像他这样无牵无挂的人了。

懒懒垮垮：算是方言里面形容一个人很懒散的词语，用四川话读出来味道比较到位。

2023.4.3.

搬家完成。明天开始的更新是等待搬家的这堆的存稿发出的十一天里的码字……

先保持一天一两篇地更吧，其实常规更新我只是一天一更来着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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