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被乌云遮去大半,只透出几丝微弱的光,魏时崇一身黑衣,身姿矫健地在皇宫的宫墙间飞跃。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既亲率柔伊将士想来辰国讨些好处,自然要身先士卒探一探这辰国皇室的虚实。
他身形如电,几个起落间便已越过数道宫墙落到一宫殿前,只是地上摆了些盆盆罐罐,他一个踉跄踩翻些许。
蔡泱正在沉思,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动静,她警觉地站起身来,低声喝问:“谁?”
魏时崇心中一惊。
屋子里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味,他蹙眉,这装璜如此豪奢竟不是皇帝的御书房?
想来是来错了地方。
他不想打草惊蛇,此刻却陷入这般境地,可毕竟久经沙场,他很快镇定下来,躲在阴影之中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蔡泱见无人回应,心中越发不安,她缓缓走近窗边,想要看清外面的情况。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魏时崇从阴影中闪出,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蔡泱的嘴,将她禁锢在怀中。
一阵发间的幽香顿时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
蔡泱惊恐万分,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魏时崇有力的臂膀。
“莫要出声,否则杀了你。”魏时崇在蔡泱耳边低声威胁道。
蔡泱心中一凉,仍怒目而视,眼中毫无惧色。
如此身手的歹人能躲过禁卫闯进沁芳宫,定是武功高深。
魏时崇借着屋内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蔡泱的面容。
眉如远黛,目若星子,虽在惊恐之中,却仍有一股高贵的气质散发出来。
“你是何人?闯入本宫的寝宫是何居心?”蔡泱喝问道。
本宫?莫非,这便是白日里谌梵昇口中的东辰皇帝胞妹——安邑长公主?
魏时崇嘴角微微上扬,戏谑的哼笑一声:“我若是说我是这皇宫中的侍卫,不小心走错了路,公主可会相信?”
蔡泱冷哼一声:“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这皇宫侍卫岂会有你这般身手和眼神。说,你到底是何人,是谁派来的刺客?”
魏时崇心中一凛:“公主殿下果然聪慧,我是不是刺客,对公主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此刻你在我面前就如同柔弱的羔羊。”
“你!”
蔡泱心中恼怒,她自幼长在皇宫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她环顾四周,看到桌上的茶盏,尽力地伸手去抓,抓到茶壶朝身后的男人砸去。
魏时崇轻轻侧身,便躲过了茶盏,蔡泱趁着空子向下躬身跑出来,刚要逃,他身形一闪,再次欺身而上伸手捏住了蔡泱的下巴:“殿下,还是莫要乱动的好,不然我可不会留情。”
蔡泱惊叫出声,被迫仰起头,却依然倔强地盯着魏时崇:“你若敢伤本宫,你自身也难保。”
魏时崇微微一怔,笑了一声。
忽的,远处传来喊叫声,她心上一喜,许是听到殿中动静的琉霜了跑过来。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魏时崇眉头一皱,知道若是被发现,必然是一桩麻烦事。
他松开蔡泱,低声道:“今日之事,公主就当作一场误会。”说罢,他一个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宫中禁地,岂是你能擅自来去的?”她厉声。
魏时崇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殿下,这皇宫在我眼中不过是些寻常院落的堆砌,纵有禁制,又岂能困得住我?”
她莲步轻移,走近魏时崇,压低声音却字字如刀:“你别太张狂。”
魏时崇仿若未闻蔡泱的警告,目光扫视着周围精致的宫室与葱郁的花木,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公主殿下,我不过是好奇这皇宫内的风光,想多赏玩一番罢了。再者说,我若想走,谁又能拦得住我?”
他转身飞升宫墙之上,旋即离去。
蔡泱望着窗外那片黑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这个男人定不会是普通之人,只是她不知他意欲何为,此事暂时不能声张,何况现在她带人追出去未必能抓得住他。
琉霜赶来:“殿下发生何事了?”见满地的狼藉,她心中慌乱起来:“殿下,您未受伤吧?”
蔡泱摇头,缓声道:“无事,本宫方才失手打翻了一个茶盏罢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地方眯了眯眼,提着裙子跑出殿外。
果然,他早已没了踪迹。
“琉霜,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调皇城巡检司的人,我夜里突发癔症,身子不爽利想在宫中走走,让他们速来些人看护沁芳宫。”她掏出令牌塞给琉霜。
琉霜诧异半瞬,还是照办:“好,”她转身走了几步又问:“还是请御医来给殿下诊治吧,宫里这么大,就算有人来巡视,奴婢还是不放心殿下。”
“本宫无事,你快去吧。”她摆手。
琉霜抿唇,跑出去了。
她坐下来扶额,眼下调了人手过来,那个男人应该还未走远,待看到这些内侍后,希望能察觉到宫中已发现他的踪迹,正在调派人手缉拿。
魏时崇躲在檐后,看着下面跑过去几支队伍,心里轻嗤一声,那长公主定是要调动守卫逮捕他,可惜啊,这些人哪是他的对手?
“也罢,本就是人家的地盘,本王在宫里大打出手确实不给面子,也反惹一身骚。”
他喃喃。
一个翻身,魏时崇加快脚程离开了辰国皇宫。
东边方吐鱼肚白,走到后殿,蔡壑却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迈,要去面对群臣,他心中烦闷。
“陛下——”
一声叫喊,不远处的谌梵昇叫住他,几步跑到蔡壑面前,弯着腰,面上笑着:“微臣参见陛下。”
蔡壑拂袖,叫他免礼:“国师,”蔡壑看他一眼,语气没多少情绪:“快早朝了,国师怎得还不过去?
谌梵昇笑了声:“陛下也还没过去,微臣去的也不能算迟了。”
蔡壑无言。
这谌梵昇本是个民间术士,周游四方行占卜之术,年岁不大却被先皇招进宫中做了国师,其人放荡形骸没个正形,却倒得先皇重用。
谌梵昇随意的将朝笏揽在怀里,看着年轻帝王绷着脸一副不愿理睬他的模样,他笑了一声。
这新帝,到底是盛气凌人了些。
过了一刻钟,许是觉得进退两难了:“国师怎得在这后殿?莫不是有要事相商?”蔡壑开口问。
谌梵昇扬唇:“陛下去的如此迟,朝臣等会该有异议了。”他道。
一提到朝臣要下他的脸面,蔡壑的脸色顿时铁青。
“走走走!”蔡壑蹙着眉,迈着步子朝前殿赶,一群内侍紧紧跟上去,谌梵昇挑眉,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他坐上金椅那刻起,朝臣参拜行稽首礼。
“臣等叩见陛下——”
等众臣方起身,殿内便肃静下来,一帮老臣眼约心期着,最终,李琮晏颤颤巍巍的站出来,愁容满面却不敢在天子面前展露,于是将朝笏举在头顶跪了下去:“启奏陛下,如今朝中粮款是不停的往阵地上送,国库越发贫匮,此实非长久之计啊!”
蔡壑扶额,只怨昨夜喝了过量的冷酒,到现下还没回过劲儿来。
抬眼看去,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李琮晏身上,他嗤笑一声:“李卿,你儿子身处战中,为朕的江山赴 死血拼,朕倒是忘了感激你。”
李琮晏这个老匹夫,全朝皆知安邑长公主与李墨乘青梅竹马,若他凯旋回京,不晃多时便能与安邑长公主喜结良缘,如今做父亲的在朝中执意谏言送安邑长公主和亲,真是可笑。
李琮晏闷声蹙眉,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陛下,老臣实在是思子心切……”他颤声。
群臣炸开了瓢般一哄而上,一帮老臣的箴言便蜂拥而至,一时间,原本肃静半刻的大殿沸反盈天。
“呵……”蔡壑看着到处躲藏的李琮晏,咬了咬牙:“好一个思子心切。”
群臣争执不断。
蔡壑心口发紧,有些绞痛。
谌梵昇站出来:“陛下若是龙体不适,便散朝吧,陛下龙体重要!莫要儿戏。”
蔡壑抬头望向他,谌梵昇微微昂首示意,他便会意,讪讪瞧了他一眼,起身拂袖:“今日朕身子不适,就到这里。”
“陛下——”
“散朝!”
年轻帝王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琮晏等人气得几近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却也不敢说什么僭越之言,只能憋着一口气缓慢退了大殿。
谌梵昇遭着众臣的白眼出了宫门。
到了相会之地,魏时崇趴在窗子前望着人来人去的街道,闻声勾了勾唇:“昨夜我潜进东辰宫内,见了她。”
“哦?”谌梵昇自顾坐下倒了杯茶水。
谌梵昇笑:“想必你也知道,他是不会把她嫁给你的。”
“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他有的是办法。
谌梵昇抿了口茶水,摇了摇头“非君子之为。”
“本王又不用研习东辰的东西,无拘无束,乐意便罢。”他丢了个豌豆进了嘴里,嘎嘣的嚼着。
“这辰朝女子大多都喜欢君子,君子如兰,与君子之交如入芝兰之室啊,你既是非要娶她,可她不愿同你在一处,以后的日子也定是如油煎一般难过。”男人轻笑。
魏时崇没了话,两人就这般静默下来。
……
魏时崇在辰朝已停留一月有余。
这一月里,心上如同被一团乱麻缠住,越挣扎越紧。谌梵昇那日所言“君子”,宛如咒符在他心间反复回响,烦躁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躺在驿站简陋的床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辰朝的月光洒在庭院中,清冷孤寂,恰似他此刻的心境。
窗外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已至,关门闭户,安歇勿躁,谨防偷盗。”
魏时崇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那谌梵昇的话抛诸脑后,几番挣扎却皆是徒劳,最后他起身提了一壶酒出了驿站的门。
夜色中透着一股凄凉,蔡泱静静地坐在亭中,身形瘦削,裙裾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古琴,手指轻抚琴弦,曲调悲伤如深山鹧鸪啼鸣。
他愣神。
她面容苍白,眉眼间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似是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与思绪之中,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琴音袅袅,如同一把锐利的剑,轻易地划破了魏时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后来琴音戛然而止。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与魏时崇交汇,那眼中的哀伤让魏时崇的心猛地一痛。
那一瞬间,她惊觉后的喝问如清脆的铃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她在自己怀中挣扎时难掩灵秀的双眸印在他心上。
天亮时,他出门与谌梵昇会面。
聊至和亲一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喃喃自语,他在柔伊从未见过那般女子。
“看这东辰皇帝有没有那么实相了,本王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他笑。
魏时崇只明白自己想要的、不屈服于他的都要果断征服、拥有,穷极手段。
谌梵昇摩挲着酒杯,无言半瞬。
他知道魏时崇做事狠戾,骨子里是血性。
轻酌一口酒水,他淡淡道:“大王想清楚就好。”
被月光笼罩的夜,如水的银辉洒在静谧的庭院中。
蔡泱趁着夜色,独自悄悄出了殿门,没有婢女在左右,她的脚步略显孤单,却也多了几分自由。
至亭中落座,双手缓缓抚上琴面,过了许久,她忽地察觉到亭中似乎有个人影。
心猛地一紧,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身形挺拔,着玄色的衣裳,头发却微卷着,浅色的眸在对上她的视线后,微微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