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思琪以为,她对于韩汐月只是由嫉妒衍生为咬牙切齿的疯狂羡慕。
而在骞苑女校见到韩汐月的第一眼,她才知道,原来那种感情,是最纯粹的恨。
风吹得越大,女孩笑得越欢快,两颗虎牙像勾子钩的人心春暖花开。
长发披散,像丝绸般柔顺,彰显高贵的资本。
“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姜明被冷的这么一问,眨眼速度比心跳还快,她傻傻的啊了一声。
连忙回道:“没有没有!我觉得…挺正常的吧…”
“你想啊,她小学那么欺负你,无论是讨厌她还是恨她,其实都是应该的”
姜明尽量找准措辞,却又实在无法用言语准确对叙述人灰暗的童年进行反馈。
她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饶思琪没有对姜明的回复表示什么,接着讲道:“上初中后,我成绩开始下滑,可能是不适应吧。也可能是,那本来就是我的真实能力”
“我可能真的被嫉妒还是恨什么的冲昏头了吧,她本来对我没怎么敌视的。把她让人替写的作业找机会偷偷撕了,骞苑女校很严的,她那天因为没有作业交被罚站半天”
姜明吃惊地盯着饶思琪,而她却不似往常,没有低垂头颅而是直视她的目光。
饶思琪苍凉一笑:“其实她后来发现也没对我怎样,她说,原来,我不老实”
“她说,我原来和我爸一样不老实。那个男人,手脚不干净,总想着进她家偷点什么。所以只让他直接把车停外面等,只负责接送她。她说…我爸开车她都不想坐”
姜明听她述说,女孩脸上的笑容凄凉悲伤,包含着她读不懂的苦楚,让她觉得心脏被猛地紧攥,自己也痛。
饶思琪移开目光,又恢复往日卑下的姿态,头深埋于发。
“她其实对我从来不算有恶意的!我也没主动和她示好,你知道吗!我……”
两者相逢,简直太巧。
“初三那年,我成绩差劲的一塌糊涂,拉低学校平均分,所有人都不欢迎我的存在。连老师都劝我退学。可那时候我什么不在乎,我只是一直颓废着。上课睡觉,下课睡觉,回家则沉迷电影电视剧”
“那个男人…他根本不知道我和韩汐月同校。不仅同校,连小学都坐过同桌。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并不是为了我!”
饶思琪突然情绪激动,和那天一样,表情狰狞,瞪大眼睛。
姜明强忍惧怕,一只手按住想要捂脖的另一只手。
面色温柔耐心看她。
“是突然有一天韩汐月没来上课。那时候要开始复习备战中考了。她朋友说她被接送她的司机差点…说是突然冲昏了头”
算了算,差不多是半年多前,彼时的韩汐月早已亭亭玉立。
姜明硬生生将“真是畜牲”憋了回去,听她说完。
“她后来半年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但她的朋友都还在学校。接下来的事,你应该能猜到吧。不过也可能猜不全,她们太狠了”
姜明内心五味杂陈,撇嘴看她,分不清神情。
饶思琪轻松笑了一下。
“其实她不在学校那段时间,反倒让我觉得自由。只要她不在。不用嫉妒也不用痛苦,备好的时候也愿意用功,最后拼了一把。好歹也是私立初中,只是没想到”
她凄惨一笑,“没想到,还是和她在一个学校”
以为,熬过中考完那个惨痛的暑假,她就再也不用担心无止境的折磨。
“明明我和她就是天壤之别的差距,可我就是嫉妒她,不是说,人只会嫉妒和自己差不多差距的人吗。为什么我会那么嫉妒她,嫉妒到疯”
“为什么呢”
心灵与□□能得到释放,她就能迎来真正的太阳。
“所以,你离我远一点,让你饱受校园流言,还挨了一刀的人,都是我。你走吧,别再来了。”
“我什么都还不了你。如果想当正义使者,擦亮眼睛找对人,别找我这种自作自受的”
说完这句话,饶思琪又恢复了往日的默然,似乎刚才眼神悲哀痛苦,浑身充斥强烈复杂情绪的人,不是她。
姜明也低头沉默,后厨女人端着一锅汤出来,饶思琪没再管她,起身去帮忙放桌子。
姜明也觉得自己貌似已经不适合在留在这里。
女人小心将汤安放好,试探性问饶思琪:“闺女你回来啦呀,这是…你同学来找你吧?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
她心知肚明自家女儿人缘,少受点欺负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也不指望能交到朋友。
刚才这女孩对她紧跟着不放,一开始紧张是不是寻仇来着。
结果看着倒没恶意,就让她跟着了。
两人氛围,也不像是朋友啊。
姜明视线盯着斜对面的菜园子,她知道饶思琪一定看着她。
而她转头越过饶思琪看着女人,礼貌微笑:“不用了阿姨,我吃饱了来的,您和思琪先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只想快点逃离现场,捋清脑子里乱作一团的已知线索。
没等谁作出什么表示,姜明逃也似的离开。
终于跑出巷子,跑的连阴湿的空气都感受不到,烈阳汲取着她思想的水雾,于是连思考都变得迟钝干涸。
她总算活过来。
姜明吐息,她第一次如此逼真如此身临其境地体味他人苦难,真的太痛苦,拥有同理心有时候还挺折磨人的。
或许一时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她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准备打电话给章叔让他来接,摁手机结果就是摁不亮。
没电自动关机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电了?
她也只是用来打电话,每一年姜成锐都会给她买最新款的手机。
后来上了初三,他们忙她也忙,都是直接转账让她以后自己买。
她挺爱惜东西,这部手机用了一年依旧完好如初,就跟新的一样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
本来上高中,新学期新环境,也没舍得换部新的。
看来是电池损耗太大,东西用久了就是容易坏。
平时基本上也用不到手机,今天也是特殊情况。
手上也没有现金也没有带卡,只能等下一次放假再去买个新的。
因为没带钱,也不记得章叔号码,姜明只能沿着街道干脆慢慢走回去。
沿途饭菜飘香,正是饭点。
她饿了。
饥饿感倾盆袭至,像一场暴雨疾坠,不给散步的行人一点儿反应时间,从头到尾彻底淋成落汤鸡。
姜明饿得全身发软。
香气窜进鼻子施以勾引,让人头脑发胀,肚子也叫嚣。
姜明轻柔地摸了摸肚子,一边脚步不停,一边双眼直直盯住路边半露天式的烤鱼摊。
鱼看着就鲜,汤底色泽诱人,她闻到了孜然味,不自觉揉了揉肚子。
“怎么,大小姐有钱请全场打球,没钱吃饭?”
耳边传来戏谑调笑,姜明猛地一侧头,与那人对上。
皮肤纹理清晰入眼,一张脸邪气凛然,骨子里透着蔫坏。
俊目挺鼻,嘴唇线条犀利又带着一丝令人不可抗拒的温柔。
距离之近,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潮湿的气息,有力的心跳。
差一点,鼻尖就贴上了。
“卧槽姑奶奶!”
陈经愣神只一片刻,瞠目咋舌,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
随后差点从机车上翻下来。
“吓我一跳你干嘛突然转头”
姜明反应过来后也往后大退一步,觉得不够,又往后退一小步。
“还不是你!干嘛贴人耳根儿说话!我又不是听不见!”
她摸了摸耳尖,刚刚的热气似乎还残留,耳处迅速升温,红的滴血。
陈经胡乱抓了一下头发,腔调子里带了点儿委屈:“我是看你站人家桌旁馋了半天,怪可怜,担心你”
姜明没话说了,低头不语。
又不熟,干嘛说的这么暧昧。
看着是上次台球厅见到的那个有些吊儿郎当的男生,又想起台球厅那一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糟透了。
陈经看她一幅仿佛宁死不屈的倔强样儿,乐了。
“要不要吃烤鱼?”
姜明抬头看他一眼,莫名其妙道:“我饿不饿吃不吃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陈经双手架着车把手,脸搭在胳膊上。
眉眼笑得好看,仰视她说:“你上次不是欠了沈屹,还记得这茬儿不?”
姜明总算直视他。
“这样,你陪我吃顿饭,那人情就算还了”
“我只认他”
“怎么个事儿,他是我小弟,你不陪那我回去就揍他,看他还认不认你”
姜明哑口,面前人笑得势在必得,她却没辙。
明明是他们说不要还的。
叹气:“吃完这顿饭就两不相欠,包括…你小弟。不过说好了我可没带钱”
“我请”
—
入口香嫩爽辣。
前一刻钟姜明还眼巴巴看着别人吃烤鱼,此刻却已经坐上桌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陈经下意识叫老板加几瓶啤酒,话还没脱口,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放下。
转而看姜明吃鱼。
她埋头吃着注意到视线,对他说:“你要是想喝酒你就喝吧,不用管我”
陈经只是笑着摇头,坐姿散漫,一股懒劲儿。
少女一袭白裙,脖颈处系着丝巾,发梢落在领口,淡雅清丽。
唇瓣透着樱粉,专心致志嗦着鱼骨。
近看远看,都是挺美好一姑娘。
陈经唇角带笑,眼神却无波无澜,是幽深的黑。
“我认识俩兄弟,两人之间很不对付,今天互骂明天打架”
姜明拿纸巾擦干净嘴角溅到的一滴汤渍,看他。
而他依旧自顾自地讲,她猜估计是要她出主意?
“关系变得很恶劣。就,称一个为小A一个为小B吧,某一天吧,小A…”
陈经停顿了下,有些不自在。
“小A睡了小B妹妹”
姜明见怪不怪,她对于职校生的刻板印象就是勇猛胆大,所以算是意料之中。
“于是小B气不过,为了报仇,亲手割了小A的作案工具。而小A是他家唯一的孩子,小A父母得知后,受不住跳楼死了。小B则因为故意伤害罪进了监狱”
“这也太…复杂了吧”
陈经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不点,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氛围突然诡异地安静。
姜明开口找话:“其实吧…”
哥哥为了给妹妹报仇直接手刃仇人生殖器什么的,这也太爽了吧!
因着只是旁人的只言片语,她了解不多,不好过多评价,向来只听不说。
空气中凝固着一丝尴尬,她不得已破除尴尬:“其实吧,虽然小A的父母对于小A的结果负一定责任,教而无方?”
“可毕竟也是好不容易辛苦供养大的孩子,小A父母落得这么个结局也挺无辜的。”
“还有小B,他其实可以选择报警或者更为明智的处理方法,总结下来虽然他那样做很解气,但是把自己送进去几年却还是挺…”
“那你呢”
姜明正捡着脑海里更为合适的措辞,话题猛地绕到她。
“什么?”
“明明报警更为理智,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