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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识一愣，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坐在屋中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宋识看着她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下巴微昂，面容有些倨傲。明明是一个年纪还没他大的小姑娘，他却领略到了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他从其他花娘身上都没有感受到的。
周明月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不高兴，“看什么看？”
宋识忙回神，他后退几步，昂头看清匾额上的字，“芙蓉阁。”便知道自己走错地方了。弯腰行了一礼，“对不住芙蓉姑娘，我走错了。”
周明月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扭脸不看他。
宋识有些踌躇，他惹了这位姑娘不高兴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弥补。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不敢在这里耽搁，便道，“对不住芙蓉姑娘，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宋识！”
宋识回头，有些惊讶，“芙蓉姑娘认识我？”
周明月转了转眼珠，将错就错道，“认识啊！你打马游街时，我还出去看了呢！”
这话完全是胡诌，但游街时那么多人，宋识肯定不记得有没有她。
果然，宋识听到这话微红了脸。
想当初他游街时因为不会上马，还差点闹出笑话来。所以听到这话，便以为芙蓉姑娘是在拿当初的闹剧来取笑他。
周明月道，“宋识，你过来，我有点事问问你。”
宋识愣愣点头，“哦，好。”
他没意识到这种语气是上级对下级的，不该出现在一位花娘和官员之间。
宋识进门，周明月吩咐，“把门关上。”
宋识从善如流地关上门。
周明月没有让他坐，他便不坐，乖觉地站在门口，当一个门神。
周明月，“那些老东西找你干嘛？”
宋识，“你是说何大人？”
“对！”
老鸨上楼时说得那句话让周明月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她打算从宋识这里撬开口子，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宋识想了想，“应当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就没有点别的什么？”
宋识摇头，“没了。”他看向眉头皱的紧紧的芙蓉姑娘，问道，“怎么了？这个原因对芙蓉姑娘很重要吗？”
周明月随口敷衍，“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哦。”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隔壁的欢声笑语传来，显得这个屋子更寂静了。
宋识双手交叉放在腹前，他觉得有些无聊，又不敢乱看，遂闭上双眼，默背起文章来。
周明月又凝神听了一会儿隔壁的谈话，觉得没什么重要信息了，便放弃倾听，又转头去看宋识。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廊上透过来的淡白色的光，周明月打量他。宋识今日穿了一身灰白色的士子服，衣服样式简单朴素，若是穿在别人身上简直就是灾难，但好在他身姿清正，穿起来倒也不算难看。
周明月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宋识的丑衣服上移开。
她去看宋识的脸。宋识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脸还很年轻，但轮廓分明，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服也穿得很整洁，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老成稳重之感。但他偏偏长相年轻，稳重中便又带了点少年的稚气。
周明月目光在他脸上扫过，见他双眼微闭，嘴唇微动，有些好奇，“宋识，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宋识被打断，睁眼看她，眼睛中还带了一点茫然，“什么？”
周明月努努嘴，“你的嘴巴刚刚怎么一动一动的？你在自言自语吗？”
宋识被她的天真可爱的话语给逗笑了，见她眼中充满了好奇，便耐心解释道，“我是在默背论语。子曰，君子学于人，游于艺，便是在教导人要有一技之长。”
他看着怔住的周明月，认真劝诫，“芙蓉姑娘如今年纪尚轻，还有机会学有所成，谋出一方天地。须知以色侍人，终有一天色会衰，人会老。到时年华已逝，若自己没有个独立的手艺傍身，又该何去何从呢？”
周明月眉头皱紧，不明白好好的他怎么就开始说教起来了。
她有些不高兴，“你是在教育我？”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宋识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是教育，只是给姑娘一个建议罢了。”
周明月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用得着你给我建议？”
她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在打人脸了。但周明月自小便对身边的仆从这样讲话的，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她的属下是该忠心的，听话的，而不是对她指手画脚，教育她惹她生气的。
若有一天宋识真的成为她阵营里的人了，就要记住这些。
宋识只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性格有些顽劣，也不与她计较，遂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宋识，你怎么不说话？”
宋识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听到这话，抬眼看她。他虽然不知道这位芙蓉姑娘为何性格这么娇蛮，但在花楼里面，她还能保持这样的性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识表现得出奇的有耐心，“芙蓉姑娘想要我说什么？”
周明月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要宋识说什么，但什么都不说，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也太过尴尬。
她想了想，便问，“你平常都在做什么？”
宋识一愣，不明白芙蓉姑娘为什么要问这些。但他向来不会拒绝，此刻便也乖乖回答，“白日里读书写字，闲得时候雕刻些小东西。”
周明月看了一眼宋识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她难得的来了几分兴趣，“你什么都会雕吗？”
宋识点头，“只要不算太难的，我都会。”
还挺厉害！
这时，隔壁房间突然有声音再次传来，何明嚷嚷道，“喝不下了，我也去趟茅厕。”
“大人，奴家扶着您去吧？”
“不用了，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随后是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周明月攥紧茶杯，机会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隔壁有人突然“咦”了一声，“宋大人是不是也去茅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宋识知道再也躲不过去了，道，“芙蓉姑娘，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要的小老虎等我雕好了拿给你。”
周明月的目光顺着窗上的那道身影走远，她现在满心都扑在何明身上，没在意宋识说了什么，只胡乱应付道，“好好好。”
宋识又行了一礼，“今日叨扰了姑娘，实在抱歉。”
他轻轻打开门，又合上，而后走到隔壁的牡丹阁，沉沉呼出一口气，开门，走了进去。
芙蓉阁内，周明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也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下了楼梯。
何明从茅房中走了出来，他喝的昏昏沉沉，脚步有些踉跄。走到后院的水缸旁，想洗洗手。
腰弯下去的一刹那，他的头突然被一个东西套上。
何明挣扎，“谁？”
周明月将麻袋松松系好，给何明留了个喘气的空间，又把他的双手系住，随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她屁股上踹了一脚。
她没有武功，此刻阿离也不在身边，但好在何明喝醉了，没什么抵抗能力。
何明被她踹得嗷嗷叫唤，“你是谁？你敢殴打朝廷命官，信不信我把你抓起来？”
周明月又踹了一脚，“我是谁？我是你姑奶奶！”她乱七八糟在何明身上乱踹一通，直累得自己气喘吁吁，“敢得罪我，就该料到有这个下场！”
何明在地上扭动，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呐，这里有人行凶！”
周明月扭头，怕他真的喊来人，到时候堂堂一国公主被抓进牢里就难看了。
何明抓着这机会从地上爬起来，他头上还蒙着麻袋，慌不择路地在院中乱窜。
周明月想去追。
“何大人？”远远传来一阵呼唤。
“宋大人，我在这！有人打我，你一定要抓住她！”
周明月头皮一紧，宋识怎么来了。
虽说今天宋识在别人面前维护了她，但两人到底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自己偷摸打人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慌忙想跑，但这个院子只有一个出口。
宋识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周明月灵机一动，“要不把宋识也打晕？”
“公主，走！”阿离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扯上周明月的袖子，忽地跳起来，跃到了房顶上。
宋识已经走到何明身边了。刚刚有人说何大人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去，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识正巧不想呆在那里，便主动提议说出去找他。
没想到却看到何明被人殴打的一幕。
他解开系住何明头上的麻袋，不解，“何大人是招惹什么人了，怎么被打成这样？”
何明愤愤，“我怎么知道？不过听声音是个小姑娘。”
他哼了一声，顶着青黑的眼睛，怒道，“定是这花楼里的哪个女人对我心怀不满，宋大人，报官！给我一间一间的屋子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