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流如织,灯火通明,吆喝声此起彼伏。
“姑娘,要不要买一个小泥人?啥样的都有。”摊主满脸期待地看着路过他摊子的两个女子。
周明月停下脚步,目光随意地往他摊子上一瞥,拿起角落里趴着的那个泥老虎,左右打量了一通,娇声道,“怎么卖的?”
她属虎,从小到大看到跟老虎有关的东西便走不动道。这泥老虎做的虽然不精致,但胜在可爱。
趴在一块大石头上,下巴微抬,颊边的几根胡须根根分明,很神气的样子。
摊老板当即便笑着赞叹,“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泥老虎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花了大价钱买过来的,用的是上等的颜料,你瞧瞧这花纹、这颜色、这通身的气派……”
周明月懒得听他啰嗦,“少废话,多少钱?”
摊主顿了一下,小心地伸出五根手指。
周明月哼了一声,“才五十两。”她朝身后跟着的侍女唤道,“阿离,付钱!”
老板没想到她出手如此豪气,讪笑,“姑娘误会了,这泥老虎哪里用得了五十两,姑娘给我五两就好。”
事实上,他刚想说五百文,但看这姑娘不差钱的样子,慌忙咬牙提了价。
周明月很少出宫,对于民间的物价也不清楚,刚刚听这老板各种吹嘘泥老虎,还以为要多少银子,没想到才区区五两银子。
她随手将手中的泥老虎往身后一抛,娇声道,“我要了!”
跟在她身后的高个侍女接住迎面抛来的物件,从荷包中取出一粒碎银,扔给老板,淡声道,“不用找了。”
“诶,谢谢,谢谢。”老板捧住银子,乐不可支。
侍女没走,她声音微冷,面无表情,“老板,跟你打听个地方。”
老板将银子揣到怀里,“姑娘请说。”
“望京楼怎么走?”
老板皱眉,上上下下将侍女扫了好几遍,直到看到侍女的脸色变黑,才嘿嘿一笑,“姑娘别怪我多嘴问你句,那望京楼可不是个好地方,姑娘去哪里是要做什么?”
“找人。”
老板松了一口气,“那望京楼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花楼,现在估计正热闹着呢。二位姑娘如果执意要去,便穿过这条大街往右转,在第三个巷子路口往左转,就能看到了。”
阿离扔下一句“多谢。”匆匆穿过人流去寻找逛街的公主了。
周明月正在一处卖灯笼的摊位前驻足,阿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公主,打听到了,望京楼在前面不远处。今夜何大人在那里宴请新科状元郎宋识。”
周明月翻翻捡捡摊子上的面具,淡淡点头,“望京楼……”她思索道,“是个酒楼?”
阿离默了一瞬,“是个花楼。”
周明月哼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老东西,在父皇面前借着选驸马地由头让我搬出宫,自己私底下却躲起来喝花酒。”
她掌心一拍,摊子抖三抖,“得罪了本公主,拍拍屁股就想走,哪里有这么好的事。父皇不罚他,那我就亲自动手!”
她下巴微抬,双手背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摊主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她一掌拍裂的面具,无措地对她身后的侍女道,“姑娘,你看这……”
阿离抛出一块银子,“不用找了。”便快速跟上。
*
她们二人按照那老板所说,拐了两个弯,便看到那临水而建的望京楼。
此刻天色已黑,望京楼中却灯火通明,穿着清凉的男女站在门迎客,看到相熟的便热切地迎上去,“大人,您来了……”
周明月双手背后,做出一副微服私访的样子来,面不改色地进去了。
她二人刚一进楼,在门口等候的小馆便双眼一亮,伸手把自己胸前的衣衫往下扯了扯,轻咳一声,扭着纤细的腰肢热情地迎了上来,夹着嗓子道,“姑娘……”
还未近身,颈上便悬了一把长剑,颊边的几根碎发被剑斩断,扑簌簌地往下落。
那小馆笑不出来了,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隔着厚厚的脂粉也能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姑娘这是做什么?”
阿离木着一张脸,“退后,不然刀剑无眼。”
小馆扯了扯唇,娇滴滴道,“姑娘也太凶了,大家都是来寻欢作乐的,用不着动刀动枪的吧?”
阿离沉默不语。
周明月微抬下巴,问,“今天晚上何明是不是在这里?”
小馆眼珠转了转,“哪个何明?”
阿离手腕用力,剑身贴上他纤细瘦弱的脖颈,“少装傻,问什么你答什么!”
小馆苦着一张脸,“不是我不告诉姑娘,实在是我们楼里面有规矩,私下透漏客人的行踪,是要受罚的。两位姑娘高抬贵手,还请放过我吧!”
望京楼是京城中最大的花楼,平日里不少达官贵人都会来此饮酒作乐,为了保护这些官员们的行踪,望京楼早在建立之初,便定下了这么一条规矩。
“呦呦呦,怎么了这是?”花楼中走出一个年越四十的老鸨,她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却丝毫不见老态,面如三十几岁的妇人一般,只是身姿有些丰腴。
她走到小馆身后,面不改色地身后将剑尖拨开,朝着那呆愣的小馆骂道,“哪里来得贱东西,不知礼数,险些污了贵人的眼,还不快滚下去!”
那小馆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走了。
这老鸨名唤春娘,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
侧身挡在前面,手中拿着长剑的这个是个侍女,长相平平无奇,穿着一身灰衫,扔在人堆中也不扎眼。
但老鸨不敢小瞧了她,此人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刚刚拨走剑尖的时候,剑身似有千斤重。
她又看向侍女身后穿着石榴裙的姑娘,仅有二八年华,却已经生得国色天香。一双眼睛神气十足,下巴微微抬着,似乎有睥睨众生之意。尤其是那通身的气派,看起来傲然又神圣不可侵犯。
老鸨知道这个才是主子了,脸上笑容不变,“姑娘来我这望京楼,可是要找人?”
周明月微微点头,“不错!刚刚那位小馆说,你们这里不允许透露客人**,可是真的?”
老鸨道,“自然是真的。我望京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若是谁都能来我这里打听,那我生意还做不做了?但是嘛……”
老鸨笑道,“凡是都有例外。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我若是不给姑娘几分面子,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周明月一哼,“少罗里吧嗦的,你且告诉我,光禄大夫何明今夜是不是在这里?若是,他又在哪间房?只管在旁边给我开一间房便是。”
老鸨听她敢直呼何大人的名讳,且语气格外的不屑,心中暗暗肯定她身份不俗,被她呛声了也不恼,面上笑着道,“是,何大人今夜确实在此,酉时便来了,现在正在三楼的牡丹阁中摆宴呢。至于开房?我们这里的房间都是提前预定的。但是姑娘既然开口了,我却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姑娘且等一等。”
她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丫头便“噔噔噔”地跑上楼了。
周明月和阿离都奇怪地看着老鸨,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老鸨也不解释,只笑道,“姑娘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给姑娘准备房间了。”
不多时,便见那小丫头又“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伸手将一枚金光闪闪的钥匙递给老鸨,面不红气不喘,昂头道,“芙蓉姐姐说了,房间已经腾出来了,让妈妈带着客人上去便是。”
老鸨接过钥匙,“下去吧。”
那小姑娘低头称“是。”便又“噔噔噔”跑走了。
老鸨伸手比了一个请的动作,“房间已经开好了,便由我带着二位姑娘上楼去吧。”
周明月也不怕她耍诈,别说小小一个望京楼了,便是整个京城,都没人敢动她一根寒毛。
她背着手,率先走在前面去了。阿离收了剑,跟在她身后。老鸨也不敢耽搁,小跑两步跟上去了。
楼梯是木质的,看着一楼寻欢作乐的人群,周明月突然问道,“我听你们说什么牡丹,什么芙蓉的,莫非你们这里都是用花朵起名?”
老鸨点头,“是,我们这里是花楼,姑娘们的花名自然也都是花朵。”
见周明月点点头,老鸨奇道,“姑娘看起来是第一次来这里,难道此前从未听说过我们望京楼的名号吗?”
周明月轻哼一声,“望京楼算什么很有名的地方吗?还需要本姑娘听说过?”
老鸨一噎,复而又笑道,“姑娘说得有理,既然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那便由我来为姑娘介绍一下我们花望京楼吧。”
周明月不可置否。
见她没出声反对,老鸨便自顾自地介绍,“我们望京楼是京城最大的花楼,可以说我们称第一,便没人敢称第二。登在最高处,能将整个京城尽收眼底,所以取名为“望京楼”。楼里不仅姑娘们的名字与别处不同,便是楼中的布局也与别处不同。”
老鸨说到这里,话中已经带了点微不可察的傲意,“我们楼中分五层。五楼只设一间房,只招待京城最金贵的人;四楼设三间,三楼设五间,二楼设十间……越是尊贵的人,越能住到高楼去,而普通的那些达官子弟,只能在一楼和二楼徘徊了。”
说道这里,老鸨幽幽长叹一声,“所以来到这里的人啊,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周明月不解,“那何明一个小小的从二品,为何能上三楼?”
老鸨笑得高深莫测,“何大人如果只靠自己,自然是登不了三楼的,但架不住他身后有人啊。”
周明月正想问老鸨他身后是谁,却听老鸨道,“姑娘,三楼到了。”
三楼之精美,确实比一楼高出几个层次。廊上明亮,却并没有点着灯,而是在每个屋子中间放了一个小小的夜明珠。
明珠璀璨夺目,若是出现在其他地方,尚且是个宝物,但出现在这花楼里,也只是一颗会照明的珠子而已。
周明月自小便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看到这场景也习以为常,她四处看看,打量起这个三楼来。
三楼一共五间房,左手边两间右手边三间,走廊是通的,两侧都有楼梯,何明的牡丹阁在右手边的第二间。
周明月刚一踏上楼梯,便听到一声略显粗狂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宋大人,你怎么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