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公田府上,今天来了一位贵客。此刻,他一身妖艳的紫色长袍,金线雕镂出的蟒纹勾勒出他姣好的身材,袖套上一路排镶嵌着从黄到紫的各色珠宝,随着他的摆臂,闪出渐变的光泽。他一甩长袍下摆,坐在客厅的上首,贾公田在下方恭恭敬敬地弯腰站着:“大殿下今日光临敝舍,下官不胜荣幸。”
“贾阁主,您是我父亲的得力助手,也是我的长辈,切莫把我架在上面让我难堪。您快请坐,我这次来,就是跟您聊聊汉黎的选情的。”独孤枭笑着让贾公田入座,自己却并不起身。“是,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贾公田坐在下方,稍稍弓着腰,也微笑着看着独孤枭。
“贾阁主,传音阁最新的民调报告我都看了,汉黎在一些摇摆郡县可落后得不少!”独孤枭直入主题。最近,传音阁对外给出的民调依然是显示汉黎领先的,就连火系派福林客栈的主持人,也只能对着那些展示汉黎领先的民调,想办法找各种漏洞和说辞。但是真实数据,必然还是要给大皇子和皇上发一份。本以为,先造个势,慢慢就会引得一些摇摆不定的人随大流跟着选择汉黎,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摇摆州,依然是同唐微微领先的,其中一两个,甚至大幅领先。话说梅林山庄的所有郡县大概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历来都投给火系派庄主的的“火郡县”,一类是历来都投给水系派庄主的“水郡县”,这第三类,就是既不追随火系派也不追随水系派,投票不定的所谓摇摆郡县了。这些郡县,才是庄主大选制胜的关键。如今汉黎在几个摇摆郡县的民调都不及同唐,可怎么是好!
“确实如此,京都府届时肯定会投给汉黎的,这个不用说了。可那些摇摆郡县大多在稍显偏僻的大雍国腹地地区,那些地方,青楼狎馆不多,酒楼说书人也少见,不仅是传音阁,恐怕大殿下别的产业,想发力也找不到什么发力点。”贾公田说得不卑不亢。
“传音阁运作这么多年,就对这些偏僻地区一点办法都没有嘛?他们信什么?爱看什么?弱点在哪里?”独孤枭显得有点不悦,越说音量越高。
“回大殿下,早几年,传音阁对于这些偏僻地区的掌控还是很深的,一个镇只有一个简易酒楼或酒棚,里面必然是我传音阁派驻的说书先生,村镇里的男女老幼几乎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围着这说书先生听书。但是这几年,您看看京都府也知道,人人都可以去街头开流动秀了,这乡野间也是多了不少走街窜巷的行吟诗人乡村歌者。由于我们的说书先生都是向着皇室的,这些乡野匹夫另辟蹊径吸引眼球,倒是十个有**个是讽刺皇室的。”
独孤枭听着皱起了眉头。大雍国在梅林山庄的扶持下建国,建国之初就立下了一些国训,这不以言入罪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这也是大雍梅林为天下高义典范受九州景仰的重要原因。也正是因为有这一条的存在,大雍国才早早布局了传音阁,方便暗处掌控舆论。言论自由的面子要要,舆论掌控的里子也要兼得,这是大雍皇室一早就盘算好的。所以这些行吟诗人,还真是个麻烦事。这些游兵散勇,也没个领头的,要一个个給安个合理的别的罪名逮捕了,那工作量可就太大了。
“更何况,同唐被刺之后,民间传出了不少他乃天神转世的流言,越是偏僻地区,其实越是迷信这些。”贾公田表情稳定地看着大皇子,仿佛忘了这刺杀失败,还是大皇子捅出来的篓子。
独孤枭眼神凌厉地剐了贾公田一眼,看他并不畏惧退缩,又忍不住按下怒意。“同唐对我独孤皇室威胁巨大,必须要阻止他上台!父皇既让贾阁主全权助我,还望贾阁主莫要藏私。”
“是。臣自当竭尽全力,不敢有所保留。传音阁最近一直都是满负荷状态工作,尤其是天眼司,已经陆续有人病倒了。光是秘密关押和整垮那些不愿数据作假的情报分析师,传音阁的内狱,都快关不下了。”贾公田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是大局当前,他没有半点犹豫。只有天下太平,才有百姓安居,这些看不清局势还愣头青的年轻人,关一关他们冷静冷静,对他们的职业发展也有好处。
“不过,臣确实有一招,但是实在是一险招,用于不用,还要大殿下定夺。”贾公田想了想,忍不住说到。
“哦?快快说来!”独孤枭顿时来了精神。
“水系派主疏通、治愈、教导,这便是人心柔软之下的心之所向;火系派主攻击、损毁、惩戒,这便是人心强硬之下的心之所向。这么多年来,其实火系派和水系派分别有在自己的郡县试验药剂,这药剂可以激发人心中的柔弱或者强硬之处,少量使用,无毒无害很难察觉,如果投入水井或者洒在空中,那么就可以在大范围的短时间内影响整个人群的决策倾向。”
“竟有这等好事?”在同唐之前,独孤皇室不惧怕任何一派上台,反正水系派和火系派都得向皇室投诚,谁上台不一样嘛。所以这些水火之争的小把戏,皇室也不全了解。还得是传音阁,把这些密闻都打探得清清楚楚的了。
“这也是最近这几年慢慢成熟的药剂,通过不断的小规模的实验,效果**不离十了。然而,这两种药剂从来都没有在摇摆州用过,因为谁都不知道,如果在一个水井里同时放入了火系派药剂和水系派药剂,这人喝了会怎么样?如果是暴毙或者发疯,那这药剂的事情,就瞒不住了。”火系派和水系派都是自己暗地里研制这些药剂的,他们也不可能互相对口供,说我即将去那些水井里下毒,你就别去了啊。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只敢在自己完全掌控的郡县做一些实验了。想想要是突然摇摆郡县的大部分居民突然出现了谵妄疯魔之症,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今年,就让我们在摇摆州试验一下这水系派药剂的功效吧!”独孤枭仰头大笑,一脸张狂。
“大殿下,虽然同唐是个门外汉,跟梅林长老会的关系都不好,但是保不齐哪个火系派大长老也可能秘密像他推荐这种药剂呢?”贾公田忍不住提醒道,如果竟是因为他的提醒,让摇摆郡县成千上万的居民水火攻心毒发病亡,他可就罪过大了。
“这好办,我回去让二弟去火系派大长老家提点提点。同唐我们降不住,但长老会里的火系派,十有**已经都是二弟的人了!贾阁主,那我就先回去了,这药剂的事情,我们还要部署一番。”独孤枭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就起身往厅外走去。贾公田松了口气,起身跟上大皇子的脚步,一路恭送至门口。
门外,侍卫们早就把东南西北好几个街口都封住了几百米,一排排侍卫背对着贾府,竖着高高的盾牌和长矛,确保没有路人能看到大皇子的长相。大皇子上了车队中间那辆最豪华的马车,车内宽敞温暖,边凳用毛毯仔细的缝裹住,车中间烧了一个小火炉,温着一壶茶。一个只着一片轻纱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看着火,不让火星溅到毛毯上。
侍女看到大皇子上车,下意识地缩到一旁。独孤枭根本没看见她的恐慌,脱下斗篷,解开上衣的两个排扣,坐到马车内侧。侍女端上来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给他润润喉。黄公公轻轻放下帘子,自己坐在帘子外边,示意马车夫起驾。
马车在街道上隆隆地驶过,虽然有前车开道,侍卫在两侧守护,但是并没有封街,不少百姓停下手中的生意和活计,一个个盯着这路过的豪华马车行注目礼。不多久,一个小厮一路奔跑过来,往黄公公手里塞了一个纸条,又飞奔走了。黄公公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犹豫了两下子,爬起来,掀开帘子一角,跪坐到马车内的一侧,向大皇子汇报道:“殿下,追踪同唐近况的小分队刚刚送来的消息,同唐那边开了一个发布会,卫笙正式宣布终止自己的庄主竞选,加入同唐了!”
“什么?”独孤枭惊得一把站起来,衣袖不小心把热着的茶壶带倒,滚热的茶水洒在侍女的胸口,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叫什么叫!”独孤枭一阵无名火,抬脚对着侍女的胸口就是一下狠踹,侍女重重撞在马车壁上,轻纱也随之滑落,嘴角渗出血迹。独孤枭一看她怕得要死好像看着魔鬼的表情更加来气,抬脚又要踹过去,被黄公公上前拦了下来:“殿下,我们还在集市中呢,有什么错,回去让老奴惩罚她就是了,可不能坏了殿下和皇室的名声。”如果从这皇室气派的马车队中滚出去一个浑身伤的裸女,可就要传到陛下耳中了。
独孤枭忍下怒气,回到座位,示意黄公公:“同唐和卫笙,继续说!”
“是。卫笙先宣布了他将着重关注卫生健康领域,他要让梅林山庄的人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健康食物。然后同唐宣布,如果他胜选,将任命卫笙作为梅林山庄药馆监督司司使。”
这!独孤枭握着茶杯的手狠狠地捏着杯子,好像要把它捏碎一样。作为百药园和百草园的主人,不管是火系派上台还是水系派上台,这药馆监督司司使向来都是他的人。火系派上台,这个面子,二弟也是会卖给他的。他早知道,同唐上台,恶果颇多,这其中一项,便是药馆监督司司使之职,将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虽然说,他依然有很多手段,能保证药馆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永远没有见天日的一天,但是少一层保障,总是多一份担忧。就好像一个长跑选手,习惯了领先第二名200米,突然变成了领先100米,他都会开始恐慌。
“好你个卫笙,你以为我动不了同唐,还动不了你吗?”独孤枭面露凶光。
“殿下,这个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黄公公知道大皇子又动了杀心,忍不住劝到,“卫笙本身就是医者,又给灾民看病这么多年,他要这个药馆监督司司使之职,实属正常,未必就是要跟您作对的。毕竟卫笙本人声望颇高,如果出事,会不会有很多追随者调查到底,倒是给我们自己惹麻烦了。”
“我管他是不是要跟我作对,我就是要告诉同唐,他躲得过,他的手下,却别想安生。这卫笙撞到我的地盘上来,我便是要杀鸡给猴看!”独孤枭眼睛一眯,连黄公公也不敢再言语。
“是,老奴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