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院子里的槐花已经由白转黄,散发出阵阵的幽香。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山,晚霞的余光给屋檐和假山披上一层淡淡的金纱。
如此美景,最适合散散步,吹吹风。
但此时,白家后院,祠堂大门紧闭,里面传出一个年轻人的闷哼声。
“给我往死里打!我看你们哪个敢下手留情!”
白家家主白乔负手站在厅中央,一身藏蓝色锦袍镶金的下摆随着他气极而颤抖的双手而微微摆动。祠堂正中央,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衣衫不整得被架在木凳上,一下一下挨着木棍的击打。
挨打的,正是白家二公子,白猎。
“明日就是你的庭审日,你竟然还在家中偷偷吸食逍遥丸,和婢女在屋子里鬼混!你是嫌你给白家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为父这么多年的官场积累,还够给你擦几次屁股!”
白乔气愤到极点,已顾不上自己的文人修养。
白猎虽然一下一下挨着打,可眼神涣散,一张还算俊美的脸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着,不知是痛,还是爽,仿佛全然没有听进去白乔的话。
“给我继续!来人,拿桶冷水来,晕过去就用冷水浇醒了继续!”
“我看谁敢!给我住手!”只几息之间,一个住着拐杖的华服女人就咚咚咚地快步走到了祠堂的门口,连婢女都追在后面没跟得上她急促的步子。
“白乔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们白家唯一的命根子了,你要我看着白家断子绝孙吗!”
白老太一进祠堂就用拐杖挡在白猎背后,不让棍棒继续落下。
“母亲。。。”白乔头疼不已。白猎这么些年荒唐事干了不少,可不都是被他祖母一次次护住,才愈发嚣张的么!
白老太太看着最疼爱的小孙儿浅白色的中衣后面隐隐渗出的血迹,心疼得不行。转头就对儿子劈头盖脸一通输出:
“白猎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值得京都府这么兴师动众地审他?他不就是买兵器的时候隐瞒了自己的病史么?这在大雍国算个什么事儿吗?这京都多少权贵人家的子弟都有些不干不净的病史,他们该买什么奇玩该屯什么兵器,还不是让下人们去办,想要多少要多少?我们家猎儿不过是城府不深,自己去弄,着了别人的道!你好歹是大雍国第一门派的庄主,也是陛下御赐的武林盟主,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别人陷害么?“老太太毕竟是老一辈过来的,嗑药上瘾还称为”得病“,不爱明着说。
“母亲大人,现在情势不同啊,我们白家正在给京都府施压,让他们好好审同家家主的舞弊案,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更加不能让猎儿的案子落了公众口实,说京都府成了我们白家搞政治斗争的工具啊。我虽是梅林山庄的庄主,但是今年的选举于我诸多不利,说不定庄主之位就要易手给同家,还请母亲怜悯儿子。”白乔耐着心思跟白老夫人解释着。
“好啊好啊,”白老夫人一听更加生气,“你这便是承认了,利用猎儿为你自己的前途搭台唱戏!好你个白乔,你这般步步经营,不惜利用家人,去爬你的权力巅峰;等到你再当10年庄主,恐怕我们这一家老小,都要被你克死了!”
白乔被母亲这通训斥,有些没有面子,语气也硬了起来:
“母亲何苦这样说儿子,我这般苦苦经营,不也是为了我们白家!我今日这般教训猎儿,还不是希望他摆脱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能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把我的这些资源都能够继承下去,维持住白家在梅林山庄的荣光吗!你看看他,整日就知道嗑药和玩女人,哪有半点出息的样子?他之前那些荒唐事,玩弄幼女,还和大嫂厮混,桩桩件件,不都是我和夫人一直在给他尽力周全嘛!”
一提到白猎的大嫂,白老夫人悲从中来,想起了白猎十年前去世的大哥白博,又想起了她那娘家的小侄女,早逝的白乔的原配夫人安氏,闺名敏儿,也是白猎和大哥白博的亲生母亲。
“怪就怪上天对我白家不公啊!敏儿早逝,博儿也早走了,她这一脉,竟只剩下了猎儿一人。如今~~这白家就快后继无人了啊!”
“母亲切莫如此说,夫人和我还正值壮年,母亲定还能看到儿孙绕膝的。”白乔赶快打住母亲的话头。他的继夫人吉氏是大雍国皇室宗亲,虽然已是远亲,但是毕竟有皇恩在身,如果让吉氏听了这话,跟母亲生了龃龉,恐家宅更加难安了。且,吉氏自做了白夫人以来,温柔贤惠,安分守己,从来不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压他,反而处处以他为先,还利用自己沾亲带故的皇家身份尽力帮衬。得妇如此,夫复何求?虽然他二人目前膝下只有一女,他也从没有想过纳妾,夫妻二人不管人前人后,都恩爱扶持,是他在朝堂和武林的诡谲风云中难得的心灵平静之地。
母亲这话,属实有点过了。
“儿孙绕膝,呵呵,” 刑凳上的白猎艰难地咧着嘴,吐出几个字。他这会子,药效也过了,背后的撕裂痛一阵一阵地侵袭,脑子竟然比平时还要清醒几分,“所以等你和母亲生了儿子,你的政治资源是给我,还是给他?”
“你!”白乔一时却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回他。
白猎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迹,这会子,眼神也不迷茫了,表情也不奇怪了,汗湿达拉在脸上的发丝下,隐隐是一张鼻梁高耸、棱角分明、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脸。那双眼睛,深邃中透着幽光,竟有种要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的魔力。难怪那么多女人心甘情愿被他玩弄。可现在,那束幽光慢慢地暗淡了下去,“你从来没想过让我继承你的政治资产吧,不然也不会把我送到吴家镇,替你~”
“住口!”白乔不知道今天自己是犯了什么冲了,连教训个堕落荒淫的儿子竟也是不行。再和他们争论下去,不知道要说出多少闹心事出来。“你在祠堂里好好跪着反省,反省好了回去沐浴,明天的庭审,别给白家丢脸!”
白乔丢下话,只给母亲敷衍着行了个礼,几乎是逃也似地大步离开了祠堂。
夜不知不觉就降临了,白家走廊上都掌起了灯。
月光皎皎,清风徐徐,却吹不散白乔心里阵阵血气上涌。
穿过几个庭院来到自己的书房,白乔一推开门,就闻到了姜檀香的刺鼻的味道。突然一阵无名火上来,他抬手就打翻了放置檀香的小瓷炉。巴掌大的青花瓷炉摔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白乔一时也有点愣住。
一旁一直跟随的布十三立马蹲下身子,一边收拾残片,一边说:“大人今天思虑过甚,都有点站不稳了。快坐下吧。还好皇恩浩荡,这姜檀香陛下御赐的不少,我再拿一些给您点上。”他说着,朝门外看了看。
白乔苦笑,转身瘫坐在太师椅上,抬抬手,示意布十三开始汇报工作。
“大人,今天有好几件事,还需要您定夺,我先挑要紧的说吧。第一,三皇子跟别院周围的村民之间的冲突,越闹越大了。”
“不是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给三皇子送了武器了么?”
“是。但是三皇子府兵不给力,拿了我们的武器竟然还跟村民打了个有来有回。”
“难道陛下要我出动梅林山庄的武林人士去帮他么?当今世道,尤其是我们山庄归顺的这些武林人士,那也是要靠老百姓的口碑立身的。三皇子蛮横残暴,恶名在外,又是长期欺压别院周围的村民才导致的这次冲突。让我们出武器,已经是让梅林山庄堵上百年的声誉了,要是我们直接出兵,我看着梅林山庄,还是原地解散吧!”
“大人息怒”,布十三神情稳定,看着比白乔还沉得住气,“这次不是陛下出令,是三皇子那边的新动向。他要~”
“他要什么?”
“屠村!”
白乔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三皇子性情暴虐,这么多年,草菅人命只为自己取乐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地干了。被惹恼了想要屠村,的确像是三皇子干得出来的事情。
白乔看不透的,是当今陛下对三皇子的态度。
说重视他爱护他,为什么又让三皇子这些恶事传得人尽皆知?纵容他出来闯祸?你看大皇子二皇子,掌管着大雍国很多更重要的部门,但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很多大臣都没有亲眼见过他们。说不重视不爱护吧,每次闯了祸,又都让御用的梅林山庄来背锅善后,还让三皇子银子不够花了直接来找梅林山庄。历届庄主,哪个不头疼这个?
这次要是干下屠村这种天人共愤的事情,三皇子会不会被陛下放弃,以平民怨?
还是要梅林山庄配合他们用高压手段镇压民愤,杀鸡儆猴,重显天威?
“陛下什么说法?”
“陛下只说了一句话:三皇子的事,自有梅林山庄兜底。”
白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梅林山庄已经风雨飘摇,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兜住这个横冲直撞的闯祸精?
“这件事容我想一想。下一件呢?”
“第二件事,是大雍国西南海岸,又抓获了一批赤炎国的逃难者。”
这是一个国家白手起家、自力更生、逆袭成长、被邪恶势力诋毁和压制,最终把后者战胜君临天下的故事。
这个逆袭,不是某一个人物的逆袭和成长,而是一整个国家,一整个民族,一整个文明。而一整个文明的逆袭成长落到一个一个人物头上,却可能呈现出千奇百怪的样子。可能是高贵的灵魂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的牺牲,也可能是平庸的人沿着自己命运的滑轨,浑浑噩噩毫无知觉地过完这一生。
而前者可能悄无声息、无人知晓,后者却可能登峰造极、举世瞩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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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赤炎国的逃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