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到史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让周妈先回房放东西,自己则到陈氏屋子里给她请安,唉,没办法,谁让她是内院老大呢。
屋里黑压压站了十来个婆子,管家刘融站在前面正回话,他是很少进内院的,今日进来,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哟,云姐儿回来了呀,来,让二婶瞅瞅,这几日过的好不好?”陈氏一见湘云进来,脸上顿时露出温和的笑意。
湘云纳闷儿,这里又没外人,陈氏做出这模样给谁看呢。
下人们见了湘云,也都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大姑娘好。”
湘云心里一阵纳罕,这什么情况?就算自己被贾母当做了宝二奶奶的候选人,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示好罢,宝二奶奶的位置有那么尊贵么?
带着狐疑走到陈氏身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二婶婶好。”
陈氏拉过她的手,“在那边吃的可习惯?睡得可好?和那边姐妹相处的如何?”
湘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是陈氏头一回拉着自己的手如此亲密的说话啊!
“都好都好,婶婶可好?二妹妹可好?”湘云打起精神,反常必为妖啊!
“都好,你二妹妹这会儿正在屋里写字儿呢吧。”
湘雯住在陈氏院子后面的一个小院里,小小巧巧的三间房,正适合小姑娘住。
“哦,二妹妹还是那么用功啊,”湘云笑道:“婶婶这里忙,云儿就先告退了。”
“唉,等等,我这儿正商量给你安排住处呢。”陈氏又把她拽着坐到自己身边,“你今年也不小了,三房又添了新姨娘,你总跟他们一块儿挤着也不是个事儿,家里正好有几处院子空着,你看你想住哪一处?”
陈氏这抽的哪门子风,去年给湘雯分院子的时候,她说府里再没有适合的院子给湘云了,“府里虽有几处空的,但都有点偏,云姐儿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怎么今天突然就要给自己分院子了呢。“二婶婶做主就是了。”湘云把问题又抛给陈氏。
陈氏想了想道:“你三婶那院子东面有个小院儿,你就住那儿罢,离你三叔三婶进。”
哎呦!陈氏给自己选的这院子地理位置不错,难道二婶你老人家观音菩萨附身了么
湘云连连点头,“好,二婶想的周到。”
陈氏摸摸她的头,“去吧,我叫人帮你收拾收拾,你再搬进去。”
湘云笑着又谢了一次,告辞出来,半路上遇见了老熟人夏婶子。
夏婶子停住脚步,“姑娘好,”
“祝妈妈,几日不见,您又发福了,”湘云笑着道:“家里有什么事儿么,上上下下都忙忙碌碌的?”她知道夏婶子是八卦高手,绝对有料!
“大姑娘还不知道呀,当今为太子选了一位正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禅位大典举行完,紧接着就大婚。”祝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湘云:“???”新皇不都三十多了么?还没正妃,再说这事儿和史家有什么关系?“新皇大婚,我们家忙什么?”
“当今选的这位儿媳,不是别人,正是甄家的二姑娘,您的二表姐。”祝妈妈笑道。
湘云只震惊了一下,然后又皱起眉,“那也与咱们没关系呀。”
“舅老爷和郡主已经领了旨意,带着二姑娘往京城来了。”祝妈妈道:“甄家的宅子一时半会收拾不好,要先在咱们府上住几日。”
湘云了然,别过祝妈妈,她才琢磨起来,之前听说皇长孙都六七岁了,那太子应该也
柳氏这边倒是悠闲,歪在榻上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本唐传奇,璎珞和琳琅坐在一旁绣墩上做针线。
湘云给柳氏行了礼,坐到柳氏身边儿,“小婶婶这几日好么?”
“没你这猴儿在身边闹腾,我可好的很呢。”说着,手不自觉的去摸索湘云的后颈,湘云今日在她眼里,更可爱了几分。
琳琅笑道:“姑娘这几日不在,太太可惦记着呢,怕姑娘吃的不好,前儿得了外面进贡的桃子,还要给云姐儿去送呢,老爷就说贾府定是也有的,不必多此一举,太太这才罢了。”
湘云并未细究她说的是真是假,笑道:“我就猜着了,我不在身边,小婶婶肯定怪没趣儿的,所以急急忙忙的就回来了。”
“你这丫头,不是我们去接你,你才不回来呢。”柳氏笑嗔,“这几日是不是玩儿疯了,没做功课?”
“做了的,我和那边探春姐姐的进度差不多,每天都和她一块儿背幼学琼林呢。”湘云说的算是实话,只是两人十来天却只背了一段。
“这次你大舅舅一家要来,家里忙着收拾屋子,”她顿了顿,“外面也不太平,你们恐怕也静不下心学习,所以我们和杜娘商量了,就休息一个月罢。”
“刚听人说二表姐要来选太子妃?”湘云想打听点详细情报。
柳氏一笑,说是选秀,可太子妃的人选是太后娘娘早定好了的,就是甄家二姑娘了。“嗯,选秀大概在九月中举行,你二表姐才名远扬,定能选上的。”
湘云憨憨的一笑:“我听说皇长孙都上学了,还以为有太子妃了呢,今儿才知道……”
柳氏突然一拍额头,道:“我倒忘了给你讲讲这些,”不懂四书五经至多是丢人罢了,不懂当朝的这些忌讳常识,可有可能连命都没了。
她坐正了身子,给湘云讲起东宫的那些事儿。
太子十八岁的时候,就取了义忠亲王王妃张氏的内侄女儿马氏为妃,两人成亲不久,义忠亲王事发,王妃娘家全部获罪,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可当时太子妃已经有了身孕,太子为她求情,皇上也看在小皇孙的份儿上,没有牵连到她,但罪臣之女肯定是当不了太子妃了,便降为庶妃。
柳氏道:“马氏也是可怜人,听说这几年一直病着。”
“太子和这位旧太子妃感情好么?”湘云好奇。
柳氏笑着揉了下她脑袋,“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她说着叹息一声,太子若真顾及旧太子妃,也就不会在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情上推波助澜了。
湘云也慢半拍回过味儿来,就算有感情,也抵不过对权力的**。
“这么说,新太子妃可不好当。”湘云道。从她已知的这些事情来看,皇家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还有个身份尴尬的马氏,再加上个皇长孙。新太子妃光是要平衡好这其中的关系,都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柳氏闻言微讶,哪怕素知云姐儿聪慧,也没料到她小小年纪能想得这么深。
“不好当也有的是人抢着当。”柳氏正了神色叮嘱湘云,“这些话可不许在外面胡说,哪怕是到了荣国府,也不许和兄弟姐妹谈论这种事。”
湘云点头,“我明白,这话也就只能和小婶婶议论。”
柳氏斜她一眼,“我才不和你议论这个。”她顿了顿又道:“尤其义忠亲王这四个字,千万别提。”
湘云:“您越是这么说,我越好奇。”
柳氏:“……”
琳琅从外面取了些点心来,湘云拿了一块枣泥馅的山药糕递给柳氏,自己拿了块儿绿豆糕,吃完,湘云笑嘻嘻换了话题,“那边元春姐姐选上了什么女史,下个月就要进宫了呢。”
柳氏眸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道:“那姑娘的姿容仪态,不进宫可惜了的。只是这女史……”女史听起来比宫女地位高,又不像妃嫔那样一辈子不能出来,可十年后放出来了,也都成老姑娘了,谁还要呢?
这两天史鼐史鼎都很忙,不是衙门里忙,而是朝中不少官员下了帖子请他们,打听甄家的事情。
大家都好奇,究竟是皇上中意甄家二姑娘为太子妃,还是太子自己愿意拉拢甄家?
毕竟太子马上就要继承大统,也需要培养自己的班底。忠顺王可用,但那是暂时的,毕竟他掌着兵权,用不好容易反噬其主。
大家都忙,湘云自然不能闲着,每天早上起来一百个大字,并复习以前背过的书,吃过早饭弹弹琴,她文化底蕴有限,不太能理解杜娘所说的古曲的意境,只是照着琴谱拨弦而已,周围仆人都说她弹得好,懂琴的三叔三婶包括杜娘,却都听得直摇头。
不过这事儿急不得,还需慢慢练。
下午干点什么好呢,湘云想了想,自己下个月就六岁了,可针线活还停留在把两片布缝在一起的水平上,说实话,她对针线不怎么感兴趣,但看红楼里的姑娘们都会些针线的,特别是史湘云,还帮着袭人做活呢,而且红楼上说史家不用针线上的人,都是自己动手的,现在看到没那么惨,至少三房是有专门负责针线的丫鬟婆子的,不过她也不能一点都不会罢,逢年过节,给长辈送个礼啥的也用得上。
是以,她去求了柳氏,“婶婶,我想学做针线,看贾家的探春姐姐都会绣荷包了呢。”
柳氏自己的针线也就是勉强能拿得出手的水平,便也忽略了湘云,今儿见她自觉要学,便道:“按例这也是该请绣娘来教的,可你二婶一直没提,估计是让咱们自己的丫鬟教了 。”
她看了眼一旁的璎珞和琳琅,这两人最近都有些挫败,史鼎不怎么搭理她俩,显然没有要纳新姨娘的意思。
琳琅有些急,找机会在史鼎跟前露脸,反遭了史鼎嫌弃。
璎珞则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大概知道自己暂时没希望,就老老实实的伺候柳氏。
“你就要搬出去住了,我正盘算着给你安排个丫头呢,璎珞细心周到,针线又好,正好教着你些。”
她看了眼脸色微变的璎珞,“以后你就伺候大姑娘罢,月历银子还是按照一等丫鬟的算。”
璎珞应了是,眸中的失落一闪而逝。反正自己在这屋子里也没什么机会,太出头还容易惹太太不快,倒不如去大姑娘身边当丫鬟,等大姑娘出嫁,自己十有**是陪房娘子,倒比在这屋里熬着好。
璎珞很快调整好心态。尽心尽力伺候湘云,跟周妈也很快熟悉起来,相处融洽。
日子一天天过去,进了九月,陈氏把东小院收拾好,湘云终于可以自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