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情衷钗黛 第31章 辗转人谋亡父遗财

贾琏自接手省亲别院后面的装潢采购后，言出则乱生，各项差使银子大把花出去，只觉举步维艰。

婆子小厮苦熙凤之威已久，眼见公子回府只觉舒了一口气，腿脚才松活起来。前面不得牟利的，此刻也变本加厉起来。

府里现银本就花光了，各处庄子的进益也全部支来殆尽，贾琏焦头烂额之际，不由把目光放在了林如海那笔遗财之上。

他同贾母禀告目前的窘状，贾母犹豫再三：“如海将东西送到我这里，就是相信我能为黛玉存好这笔钱财，断没有外家缺钱去支使外孙女儿的道理。”

等贾琏走后，贾母叹道：“真是没落了，敏儿在家时，哪样用的不是稀罕物件，如今倒把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了。”

贾琏无法，只好去与父亲商量。

贾赦在书房踱步：“母亲从小就偏心敏妹妹，如今她的女儿倒比宫里的娘娘还贵重起来了。”

“父亲慎言。”贾琏慌张地看了眼外边，小声道：“毕竟是林姑父留给黛玉妹妹的，我也不是说要霸占了，就是先借来应急。府里吃穿总不会薄待她，平常也没个花钱的地方，等我们底下周转起来，再稳稳妥妥地还回去就是。”

贾琏不满道：“说到底，您是做舅舅的，我也是哥哥，届时少不得还要添点进去作嫁妆。儿子跟祖母哭着陈情，可她铁了心不允，等来日娘娘回了府，眼见我们排场不如别人家，回宫岂不委屈？”

“是这个理，妈她真是糊涂了！”贾赦道：“我与你同去，跟母亲把话说明白。”

两人又去贾母处，鸳鸯见他二人急冲冲前来，恐冲撞了贾母，先请两人吃了盏茶再进去。

贾琏端着茶盏，目光随着鸳鸯飘游，不期然被帘子隔断。他这几日跟着忙里忙外，夜间又被凤姐看得严，他自回京再未有机会与云梦私会。平日里不觉，今日才发现，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惯是好颜色，青涩中夹含着芳香的熟致。

贾母本来还有所动摇，被大儿子这样一激，倒发了硬气，“我说了是黛玉的就是黛玉的，你休想打一点盼头！”

贾赦见贾母发了怒，也灰溜溜地带着贾琏走了。只是这银钱一事，还需斟酌，两人一同去找贾政，毕竟得宠的是他的亲女儿。

贾政只叹道：“这些俗事哥哥真是为难我了，若真要我去想办法，只能与圣上陈情怜悯我们这帮老臣了。”

贾赦怎么丢得下这个脸面与圣上哭穷，任百官议论他们贾府，再次将出路摆出来。

因劝道：“我不如弟弟你喜好读书，可我为这个家操心的事一样不少。母亲自幼就偏疼敏妹妹，只你的话还听得进去一点儿。你与母亲说一说，非是做舅舅的贪图侄女家私，待娘娘省亲一事过去，年后有余钱，府里肯定会补上去的。”

“这……府里私库当真一点银钱都没了么？”贾政为难道。

“叔叔明鉴，府里上月的月钱都是侄儿与媳妇变卖物什才发下去的。”贾琏跪在地上痛哭：“侄儿真是没办法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下午，侄儿年轻浅薄实在不敢担此重任。”

贾赦不期然听儿子这番话，唯恐他避事潇洒去了，换了自己来也无心贪欢尝蜜，也跟在一旁帮腔。

贾政犹豫道：“有劳兄长走一趟了，此事容我斟酌一下吧。”

贾赦一听，便知事成了，示意贾琏离开。

贾琏欣喜万分，口中还不忘将事情定下来，“多谢叔叔费心，侄儿告退。”

贾政平日里都是直接支取银子，倒不知府里剩余几何，见天色不早，遂去王夫人处用膳。

王夫人自从熙凤嫁进来便潜心礼佛，屋里总有股油灯香灰的味道，贾政与她同室而居只觉老了十岁不止，故两人渐行渐远。

贾政见王夫人面容肃穆，忽略心里那点不喜之意，坐在桌旁等她来伺候自己洗手，问道：“咱们家还剩多少银钱？”

王太太语气淡淡：“老爷不必担忧，总不会缺了老爷的。”

贾政一噎，“我听说省亲别院如今难以为继，你若有余财便可拿出来给琏儿，一家人不必计较身外之物。”

王夫人淡淡道：“管家的事一向是由凤儿夫妇负责，我不过是偶尔嘴上问一两句。老爷若是想知道，我便去问问。”

贾政果然出声叫住她，只说：“我今晚在你这里歇息。”

王夫人也无喜意，平静道：“老爷先用膳，我去吩咐人收拾床榻。”

贾政见她不疾不徐地走出去，心里只恨不得将筷子砸她身上，只是听多了儒家典籍，又觉得动怒没个意思。

想起今日事由，他吩咐道：“今夜我不读书，你先来用膳。”

王夫人也无质疑，回道：“好。”

等夜里，两人躺在一处，贾政躺在外边，说道：“琏儿今日来与我说，想要借黛玉寄存在母亲那里的银子应急。我思忖着毕竟是黛玉的东西，与我讲有何益。只一桩，他毕竟是男子，如今黛玉年岁大了，为闺誉着想不宜见外男，倒不如你去说一说。同是女子，将情理讲给她听，想必是能体谅的。”

王夫人闭上眼睛不说话。

贾政还在一旁絮絮叨叨：“银钱放在母亲那儿，你等黛玉同意了，再带她到母亲面前陈情就是。”

王夫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贾政闭上眼睛睡觉，自从大儿子去世，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糟了，碎盏拼合，裂痕难消。

虽不待见贾政，女儿省亲一事却不好耽误，王夫人深知贾家人的尿性，吞进肚子里的钱就没有掏出来的。那又怎么样呢，与她何干。

王夫人将熙凤叫来喝茶，言语间敲打一番，自己又慢悠悠礼佛去了。

等出了太太的院门，王熙凤脸瞬间黑了下来，平儿扶着她给她顺气，等回房，熙凤才怒道：“绣花枕头，花木树叶做的草包！凭空长了一万个心眼子，轮了一圈倒将主意打到姑奶奶这里来了。”

平儿见王熙凤气急，连忙奉茶给她消火。

熙凤捏着她的下巴，气极反笑：“他有本事就躲出去，一辈子别回来。你这样妙的人儿配那腌攒玩意儿倒是可惜了，合该给我享受才是。”

“奶奶慎言。”平儿跪在地上，劝阻道：“您再如何生二爷的气，也万不可说此胡话。”

见熙凤面有愠色，平儿讨好似的将脸伏在她膝上，小声道：“隔墙有耳，万不可为人拿捏了把柄。”

“你们这些人，惯会偷偷摸摸的。”熙凤不满道，到底没再说了。

只令平儿为她捏肩，“讨人厌的狗皮膏药既丢在这儿，我也只好捡了，只是此事倒不好与林姑娘讲。”

平儿试探道：“宝姑娘与林姑娘向来交往深厚，又是奶奶的表妹……”

“罢了，倒不好向她开这个口，还是我自己丢脸皮子去吧。”

见平儿面上不解，熙凤难得解释道：“你看如今贾府，政叔娶了太太，二爷与我结了姻缘，老太太岂会乐意再迎进一个薛宝钗？老太太看着现在不管事了，她一个主意谁敢不从？”

“难为奶奶了。”平儿轻声道。

“没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既嫁给了贾琏，日子好不好过，还要看合不合老太太的心意。我要是与薛宝钗走近了，倒真没个意思了。”

熙凤笑道：“况且，那位宝姑娘看着好相与，你看阖府上下有一个人说她的不是没有？这种面面俱到的人，浑身上下只怕都是心眼子。那些人怕我怕得要命，殊不知这种在不动声色间拿捏住别人命脉的，更防不胜防。”

平儿手指微僵，笑着伺候熙凤换行装，奉承道：“外间人不知奶奶心慈，平儿却只愿意一辈子伺候奶奶的。”

熙凤捏了捏平儿的脸，笑着走出去，迎着玄晖，骄傲得像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

这些话，她听听便是了，她永远知道平儿为什么会对她讲这些话，她王熙凤生来就是要凌驾在众人之上的。

熙凤去与黛玉说完银钱一事，轻轻笑道：“这是你琏二哥和两个舅舅的意思，你若是不愿，凤姐姐替你回了便是，不必为难。”

她笑着端着一旁的茶盏，借喝茶掩饰那点尴尬，心里已将挨千刀的贾琏骂了千遍万遍。

黛玉与宝钗一个目光轮回，黛玉知晓宝钗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心里安定下来，回道：“母亲去世后，幸得外祖母垂怜、舅舅舅妈爱护、凤姐姐照料，黛玉才能在府里过了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如今正是有需要的时候，能够帮上府里的忙，黛玉高兴还来不及呢。”

熙凤向来关照这位娇弱聪慧的林姑娘，恐她单纯不知事，又特地留了些时间让她与宝钗商讨，因说道：“你这里的茶水倒是不同，我喝着是石斛？”

黛玉回道：“是父亲从前惯用的，此次从扬州回来我便带了些回来。”

熙凤笑道：“林妹妹要是喜欢喝，我与底下打声招呼，叫他们月月送过来。”

黛玉婉拒道：“不过是悼念亡父之意，倒不必让凤姐姐劳心了。”

熙凤又饮了一盏，“你此处的滋味倒与我在别处喝的不同，匀几两让我回去也尝尝嘴儿可好？”

“难得凤姐姐喜欢，黛玉哪有不给之理。”黛玉眉目间流露出难以掩盖的甜蜜，“只一样秘诀需牢记，饮泡前需将石斛切片，用蜂蜜腌渍一整日便可。”

“原来还有这门道，难怪我道你这里的喝起来还有回甘。”

“得了，近日事忙，我也不再拉着你陪我闲聊，你稍后打发丫鬟将东西送过来，再告诉我那事的答案。”

熙凤调皮地对她示意一旁的宝钗，“平儿，走罢。”

待凤姐走后，宝钗与她凑近：“凤姐姐倒是有心了。”

“宝钗你作何想？”黛玉不知熙凤为何劝阻自己。

“凤姐姐掌管着府里的财政大权，她既劝阻你，不外乎两个可能。”宝钗思量着：“一是府里还有余钱，只是其他人盯上了林姑父送来的银子。二是府里的财政比我们想的还糟糕，那这笔钱挪了便回不来了。”

黛玉眉目间显露一丝轻愁，很快又消散了：“父亲当初说这笔钱权当贾府照看我的资费，这些年里外祖母待我可谓是时时挂心事事惦记了，吃穿竟比姐妹们还要精细。如今拿去修别院也无可厚非，若不是外祖母当众明言要留给我作嫁妆，这笔钱与我也不相干。”

宝钗牵上她的手，浅笑道：“放心，总不会让你没嫁妆银子的。天下厚利莫过于商贾，你给我那笔钱，我保证三年让它翻一倍。”

“尽说大话。”黛玉嗔怪道：“行商我也是知道一些的，利虽大却也要看天时，若是风浪掀翻了货物只怕要血本无归。宝钗，你与我说的那些规划虽然厚利，却免不了仰仗家族威望，在别省亦不缺豪门望族，行事还需谨慎小心才是。父亲留下的钱财足够我过完一辈子了，我也不打算嫁与男子为妇，只要你平平安安，事事顺遂，能够时常带我出去玩便是。”

宝钗不意她竟能看出这层门道，又为她话里的真情感动，承诺道：“你放心，为了你的私房钱，我也会先蓄势待发，稳中求进。”

“实在赔了，我便将自己的嫁妆赔给你。”宝钗目光澄澄，温柔笑道。

“人家与你说正经话呢，偏你又来取笑我。”黛玉不满道。

“我也与你说正经的，你既说你不嫁人，那我也不嫁人，陪你做对老姐妹。”宝钗嘴角噙着笑，眼里却含着泪，我永不会告知你，这为的是我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