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赶到宁府。
这日发引,各家皆来送殡,大小轿车辆不下百十余乘,各色陈设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
路上也是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各家均是路祭。
北静王更因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上日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祭,带着麾下各官前来送葬。
彼此见礼毕,又见了见宝玉,看了眼他所带的通灵宝玉,赞了一番。
宝玉见北静王面如美玉,形容秀丽,也十分愿意与之交好。
北静王世荣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下,赠与宝玉。又安慰了贾府众人一番,回舆不提。
宁府一路送殡至铁槛寺,当夜凤姐带宝玉至水月庵歇息。
众婆娘媳妇见无事,陆续散了,自去歇息。水月庵老尼凑到凤姐跟前,道:“我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凤姐问何事。
老尼便细细道来,却原来是老尼家乡一个张姓财主,女儿原本已经与长安守备家公子定亲定亲,来庙里进香时却被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看上,执意要娶。
那定亲的守备一家听说,自然不服,不许退定礼,两家打官司告状起来。张家便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
这老尼想着荣府与长安节度使云家相熟,便想来求一求,让云老爷与那守备说一声,不怕他不依。自然,张家也有厚礼送上。
凤姐这人,本来向来不信阴司报应,也有点见利眼开的性子,更喜好卖弄,见这老尼来求,若不应下,倒有点显不出手段一般,正欲揽下。
转念又想起秦可卿死前托梦,预备家族衰落一事,兼想起琬玉所讲积善之语,倒把心中想法歇了几分,只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
老尼听了,只得打去妄想。两人闲话几句,歇下不提。
次日安葬完毕归家,一应事毕,凤姐也得了闲着实好生修养了几天。正在屋里打盹,却听得外面平儿与丫鬟说话声音,隐约听得张家,自尽一类。
凤姐唤平儿进来:“你们嘀咕些什么,没的扰了清静。”平儿笑道:“可是正在说一桩奇事呢,说起来倒和奶奶有关。”凤姐因问:“何事与我有关。”
“奶奶可还记得前日里那水月庵师太求奶奶的事。刚刚府里丫头去那边取东西,倒听了个首尾。说那想退亲的张家,父母是个势利眼,女儿却知义多情。两家官司打的火热,眼看要退亲不相往来,便一条汗巾悄悄的准备寻自尽,幸得丫鬟不小心撞见,方救了回来。那守备之子也是个情种,听闻张家女儿自缢,哭了一宿,又苦求父母,非卿不娶。两家见状,只得应了下来。李家虽不肯,倒是强扭的瓜不甜,也便罢了。奶奶您说,这颗是不是件奇事,都是奶奶心善,不然,可误了有情人了。”平儿回道。
凤姐听了也很得意,困意都散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可比那戏文里唱的还有趣儿,也没白费我的一片心,很好。”
平儿奉承道:“可不是。”
另一边扬州城里,林如海身体日渐好转,几乎已无大碍。
林家姐弟三人本欲来年再返京城。
但贾母时常写信来催,贾琏虽在扬州乐不思蜀,但久不归家难免心中惦念,又受托贾母务必带了林家姐妹回去,自然也有在催。加上林如海痊愈,自然要继续辅佐睿亲王查办漕运,林钰也要继续上学,明年应事。只得细心打点了一番,依旧送三人进京。
待行前,林如海唤贾琏至书房,嘱托贾琏好生照料林家姐妹,贾琏自然无不应是。
林如海便又道:“你虽在经济学问上不通,但我观你行事,到于俗务往来上很有天分。这以后,你可有想过经济仕途。”
贾琏听罢,心下倒起了几分念想。
自己虽是长房长子,父亲袭了爵位,但一来贾赦尚不算高龄,自己袭爵还没影儿,二来贾母素来更疼宝玉,偏心二房。这以后怎样,还未可知。自己素日里不过溜猫逗狗,若能发挥一番,倒是件好事。因道:“侄儿不过家里混日子罢了,并无人帮忙操心此事。若能有所发展,自然是无可不应的。”
林如海听罢,欣慰点头:“你既有此心,便回去好生上进,虽不求读书扬名,也多知些道理。待我这件事毕,你来跟着我,自然有你的一番去处。”
贾琏听了,喜不自胜。自然连声应下。告退安歇不提。
次日一行带着林如海打点的各色物什,又满满两船返京去。
这一日正是贾政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逗齐集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来报:“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唬得众人不知何时,忙摆香案接旨。
那太监只满面笑容,宣贾政如潮觐见,也不吃茶,乘马去了。
贾政等人不知是何兆头,急忙更衣入朝。贾母等合家人也是惶惶不定。
又两个时辰,才有赖大等几个管家进门报喜,让贾母等进宫谢恩,说是元春封了贤德妃。
喜的贾母等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按品大妆起来。贾母率邢王二夫人并尤氏入朝谢恩。归家后,亲友都来庆贺,着实热闹了好几日。
听闻元春喜信,贾琏等人昼夜兼程,没几日也到了京城。
等见了贾母等,道了贺,又关心了一番林如海身体,回到院子,忙着打扫卧室,安排器具,又将所带一些首饰纸笔分送与宝钗迎春宝玉等人。
宝玉又将北静王所赠香串珍重取出,转送黛玉。
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
琬玉见宝玉脸上讪讪,劝了黛玉收下,只叫雪雁收下,压箱子里罢了。
且说贾琏自回家见过众人,回到房中,凤姐事繁,无片刻空闲,但见贾琏远路归来,少不得放下事端接待。
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
贾琏见状,很是受用,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
就着凤姐的手饮了酒。又问别后家中诸事,又谢凤姐操持辛苦。
凤姐道:“我也不过略忙这些时日罢了。你可没见这几日府里,为着封妃一事,都乐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贾琏听罢,倒有些不以为然。凤姐见状不解。
贾琏因道:“你也别太操劳,要我说,这虽是件喜事,却不一定是咱们的喜事。”
凤姐问道:“这倒是为何。”
贾琏又喝了盏茶,方细讲道:“你只道元春封妃是喜,却没想过这喜事可是二房的。若她宫里得宠,这枕头风可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咱们在府里以后事怎样,还未可知呢。”
凤姐听了,坐直了身子:“姑妈可不是这样的人。”
贾琏嗤笑道:“他不是哪样的人。虽说着宠你,但你看这正房老太太住也就罢了,他们家住的哪儿,你正经公婆住的哪儿,我们又是住的哪儿。”
凤姐欲再分辩,但转个弯也就回过味来,只得讷讷道:“那我们又能如何。”
贾琏拉了他的手:“你也别灰心,我此番到扬州,可是有大造化。”
凤姐因问为何。贾琏道:“你可知林姑父这次为何病重。他替睿亲王挡了一剑。这睿亲王可是当今的胞弟,向来千尊万贵的。林姑父这以后前途可了不得。”
凤姐笑道:林家待如何那也是人家,与我们又何干。”
贾琏道:“自然是有。林姑父此前还特意问我是否愿意在他手下谋个差事,他自然愿意提携我。你说,这林姑父的前途,与我的前途,是不是相干。”
凤姐听罢笑道:“相干,自然是想相的。那你可要跟着林姑父好好做出一番仕途来。”又双手奉上一盏茶,贾琏接过,“便等着姑丈老爷的信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