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尤氏请合府过去看戏,琬玉素来不爱这个,黛玉有心散淡散淡,但近来天气变冷,身上免不了懒懒的不爱去热闹处,便也辞了。
又想起宝钗近日在家养病,便想着去探望。
两人换了衣服披上斗篷出门,到薛家院中,入薛姨妈屋中,薛姨妈正与丫鬟们打点针凿。
两人请了安,薛姨妈忙拉两人起来,让黛玉坐在身边,又拉琬玉入座,笑道:“这么冷的天,难为你们想着来,快上炕坐着。”
琬玉道:“宝钗妹妹身上可好了?想着她一直养病,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已大安了。”薛姨妈一面名人去倒茶,一面道:“他在里间呢,你们进去坐着吧。”
两人下炕来到里间,见宝钗一身家常衣服,正在炕上作针线。黛玉向前道:“姐姐可好?”宝钗抬头见二人进来,连忙起身笑道:“已经大好了,劳你们记挂着。”
说着让他们在炕上坐着。一面又让莺儿上茶上果子。
琬玉见她桌上针线,拿起来细看,赞道:“好巧的手,这花样针脚都再精致不过了。”
宝钗笑道:“哪里经得住你夸,上次去你那儿,见你画的花样,才真真是精致有趣呢,什么时候得找你讨几个。”
黛玉在一旁抿嘴笑道:“姐姐向来是只画花样不负责绣的,我也少动针线,只怕存着的花样好几箱呢,不怕你要。”
琬玉也笑著看了她一眼:“这倒是真话。你若喜欢,改天我让沉香给你送了来。”
“那就先谢过姐姐了。”宝钗道,又想起来什么,对琬玉黛玉道:“上次妈妈送的宫花,原想着给各姐妹戴着玩,没想到送到你们手上这么不当时,原是我没嘱咐清楚,倒冲撞了两位姐妹。”说罢起来微微欠身。
琬玉忙拉住了她:“是那起子下人没眼色,哪里值当你这样。何况,我们也原没放在心上。知道你们不是那样的人。”
“有这话我就心安了。”宝钗起身。行动间脖子上璎珞漏出来些。琬玉见了,问道:“这可是那金锁?”黛玉也好奇欲要瞧一瞧。
宝钗于是解了排扣,将璎珞摘出来递给两人。
琬玉托着锁看,珠宝晶莹,黄金灿烂,正反两面都刻着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黛玉念了两遍,想起什么,说道:“倒像是和宝玉的玉上字是一对儿。”
旁边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堑在金器上,遇到有玉的可以配一对呢。”宝钗忙嗔她去斟茶。
琬玉看着她道:“若说有玉的,我们家里人可都有玉呢。”宝钗听罢一愣,想起什么反应过来,红了脸嗔道:“不过是句胡话罢了。”
黛玉刮着脸笑道:“宝姐姐脸都红了呢。”羞得宝钗伸手去挠她痒。
三人正笑闹,忽听外面人说:“宝二爷来了。”
话尤未了,宝玉已掀帘进来。见琬玉黛玉都在,更加欢喜,笑道:“倒是我来的巧了,大家竟都在。”又问宝钗身上可好。
这时薛姨妈也已摆了几样细巧茶果,进来叫他们吃茶。宝玉又夸前日在那边府里吃到的鹅掌鸭信,薛姨妈忙把自己糟的取来与他尝。又说要配酒吃,一面命人上酒。
宝玉奶娘李嬷嬷担心王夫人贾母责备,上来央着不让宝玉喝酒,薛姨妈因说自会向老太太陈情,才让众人饮了痛快。后又喝了几碗酸笋鸡皮汤,吃完了饭,喝了几碗茶,大家方散。薛姨妈不放心,吩咐了几个婆子跟着送了几人回去歇着。
却说宝玉向来不耐经济俗事,连上学也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这日却因和秦可卿弟弟秦钟一同上学,积极入学起来。一早在家和袭人晴雯等嘱咐半天才出门,又刚好碰到贾政,受一番教训,只道:“林家钰哥学业精进,明年院试一过就是秀才出身了。我也不指望你显身成名,可少些淘气,我也就省些心了。“只念的宝玉垂头丧气,不敢出声,出门见到秦钟才又活泼起来。
贾家义学离家不远,为当日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力不能延师者,入此中读书。学中银两均为族中为官者资助。都是些本族子弟与亲戚家的子侄。但时间一久,未免人多混杂。
秦钟宝玉入学后无比亲厚,秦钟又常有些小女儿姿态,引得同窗背地里议论颇多。
薛蟠来贾家后也托说来上学,虽三日打鱼两日晒网,也结识了许多不三不四之人,在学里争风吃醋,弄的好不乌烟瘴气,平惹许多事端。此下不提。
又几日乃是贾敬寿辰,阖府到宁国府看戏吃席。
因秦可卿近日身上不好,吃了饭后,凤姐便准备去瞧瞧。
尤氏倒真心疼媳妇,只道:“好妹妹,媳妇挺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他,我也放心。”
宝玉闹着要一起去。
琬玉想起此时已快到秦可卿事发之时,有心想去劝劝,又知事已至此,懊悔没早些阻止。且加上素日没有往来,一时没有由头探病,只得随众人去了园子看戏。
只凤姐带宝玉过去,见了秦氏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说了许多衷肠话儿。凤姐心下伤感,红着眼圈儿别了秦氏,带着婆子媳妇们出了门往园子里走。
正看园中景致,一步一行时,从假山后却走出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说道:“请嫂子安。”
凤姐见是贾瑞,准备应付几句,却见贾瑞一面寒暄,一面拿眼睛不住的看凤姐。
凤姐一下子便猜到七八分,因刚从秦氏处来,本就伤感,此时见了这满心淫邪之人,当下怒上心头,只面上不动声色,与贾瑞假意笑谈,心下却想了万般手段,待要给贾瑞个教训。
转过一重山坡,却见琬玉正在海棠树下,身边只跟着大丫鬟半夏,方才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因问道:“林姐儿怎的不在园子里看戏。”
“我向来不爱看戏,那边人多嘈杂,不过来躲躲清静,赏赏花罢了。没成想遇到嫂子。”琬玉欠身一福。
“你倒会躲懒,只这园子里人来人往,哪里躲得了清静。改日去庙里上上香,既清静别致,又积福积善才好呢。”凤姐打趣笑道。
琬玉知她在意贾瑞之事,想到之后凤姐设局,贾瑞丧命一事,虽看不上贾瑞这等人,也不愿凤姐害了人命,便道:“清静也就罢了,上香积福虽好,平日里积善,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真真惜福养身,多积阴德呢。”
凤姐笑睨她一眼:“你倒性儿好。”琬玉只笑不答。
凤姐携了琬玉的手,“老太太一时见不着你恐怕要找,随我一道回去罢。”
琬玉点头,又道:“不过一时懒怠,嫂子就急急忙忙要带我回去。可是见不得人闲。“
“我就见不得你闲。“凤姐拉着琬玉上了天香楼,一并看了几出戏,又吃过饭。
大家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预备叫车回家。
其间贾瑞在人群中犹不住拿眼看这凤姐,后来又到荣府来了几次,凤姐有心计较,但琐事繁忙,又想起琬玉那日说积阴德的一番话,也歇了要教训他的心思,只叫平儿打发了他,抛在脑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