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贾母用晚饭的时候,宝钗偷眼看着贾母的脸色,这位老祖宗似乎不是很高兴,只用了几口菜便喝粥了。宝钗就着莺儿给布的菜用了一些,然后就听见外面有一阵呼喝声,听着声音有点像薛蟠,便让莺儿先出去看一看。
薛夫人也听见了,见莺儿出去,也就没动。黛玉扭头看看外面,悄声道:“外面可是出事了?”
宝钗摇摇头:“还不知道。”不多时,莺儿快步走过来,在宝钗耳边低语。宝钗暗道不好,点了点头,莺儿退后与香菱说了几句,香菱又赶紧传给了薛夫人和贾敏。
却原来外间席上,贾宝玉同贾环和薛蟠在一处坐着,贾环历来对比宝玉强的人十分得意,缠着薛蟠说话。贾政等人也对薛蟠现在的官职和名头很是看好,便多和他说,薛蟠虽然考的是武状元,但他的文学是经由林如海教导,又熟读兵书讲阵,虽然在诗联上稍逊,却善于举一反三,旁征博引,况且言之有据,说话又多少带着些滑头,一时间夺了其他人的风头。
便有那寻常酸腐清客,对着闷声吃菜的贾宝玉撺掇,贾宝玉本来就因着不能同姐妹们一起用饭而烦闷,又看薛蟠行为粗鄙,此等人竟做那仙女一般的宝姐姐兄长,实在是折煞。又听旁人说武状元不都是蛮人,做文也是拿得出手的,贾宝玉便想到了那让他恼恨的文章,顿时觉得薛蟠嘴脸丑陋,在席间喧哗更是不雅之极。“宝二爷,你看你那弟弟,和薛将军这般热乎,怕不是以后也要考个武状元回家,光宗耀祖啊。”
“他那般狭隘之人,莫说武状元,便是耍鸡逗狗都不能争魁。”贾宝玉身边另一人惯来捧着宝玉,便顶了一句,但这声音可不算小。
贾环自然知道那边在说谁,终究少年人心性,他也是好事的,便够到薛蟠旁边耳语,薛蟠在金陵那霸王之名又岂是虚来的,只不过现在被训练的已经知道过过脑子了,便道:“说起来我在衙门里的时候,曾听闻老人感慨,那靖州刺关上不光有暮霭映血千年不变,更有风关万首诗篇经久流传,可见无论是金戈铁马还是风花雪月,触景之人必有文词描述。”
“蟠儿说的是。”贾政摸摸胡子,他对和这个四品将军论叔侄还是很得意的,“胸有笔墨,落笔寄情,足下千里,所知无疆。”
“只可惜我之前身在金陵,烟雨之论多于慷慨之歌,倒是宝兄弟,听闻诗词俊秀,才华俱佳,不知道如今可有得意之作,让我等见识一下?”薛蟠之前就说了他不善诗词,众人听他如今言论,便领会为薛蟠喜北山苍茫慷慨之音,不喜南海花雨靡靡之声。贾政也将视线转向贾宝玉,虽然几人都在下首,但薛蟠身边是贾环,而宝玉身边是惯来说笑的几个清客,此时还有别桌上的拿着酒杯过来与他说话的。
“我,酒桌之上,如何能做得诗文。”贾宝玉正在不忿,哪有作诗的心思,何况他的得意之作均是赞美院中娇花美景的,这薛蟠满嘴酒肉之气,没得玷污了诗作。
“岂不知文人雅士饮酒为诗,往往不拘一格却格外风.流。”贾环听着薛蟠小声提醒,扬声说出来,“二哥也不拘着如何,只捡了以前的诗,应着席间酌酒的吟上一首也好啊。”
贾政闻言皱眉,但在席间也不好对幼子说些什么,心中却想以后不得让这庶子入席,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贾宝玉往父亲那一看,正看见他皱眉,冷汗顿时顺着额间渗出来,站在座位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字来,旁边的先生和府上清客眼神一转,均知道这宝二爷作诗做联要哄高兴了才行,但现在明显宝二爷心情不好。
“二爷,我记得您在去岁春游之时所作的一首泫丝雨,堪称上佳之作。”清客捧了一句,捻着胡子做怀念状,看着到像不准备说话了。
清客的样子让薛蟠不屑,忍不住轻嗤了一声,面上虽没有表现出来,但这声音让贾环听见了,这位小爷毫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明晃晃的冲着宝玉。
贾宝玉粉面微红,眼眸幽深,眼神晃了晃,忽然笑道:“古人言,肉食者鄙,却又有惟吾德馨之语,虽有偏颇,却不失为一。如此,我便有言:风落堂前不归燕,蚕食绿簿万户鸣。蝶花相悦齐家篱,不识当年化残泥。”
薛蟠将酒杯放在桌上,鼓掌喝道:“堂前燕,辞官簿,不归田,逢官三痴,宝兄弟不愧才学之名。自古清士多悲歌,只留风骨在人间,宝兄弟如此志向,贾大人该当欣慰啊。”
贾环不明故里,还以为薛蟠在夸奖宝玉,心中愤愤,竟又被宝玉出了风头,却没看见自家父亲面色铁青,手掌已经摁在了桌子上。席上诸人面色也各异,且不说在座为官者,就说只挂了进士之名的候补就占了半数,贾宝玉一首诗讽刺了所有为官食禄的人,别人倒是在期待贾政会如何做。
“坐下。”贾政冷喝一声,然后又道:“小子鲁莽,以后还要先生多加教导。”
“先生的教导也无非——”贾宝玉看父亲在薛蟠面前呵斥他,不甘的辩驳,还未说完就被身边清客拉住,一杯水酒递到手上,便不再言语。然是人都看得出来,薛蟠此时已经不悦。
“薛大哥,我听闻薛家商船早些时候遇到了海盗,不知情况如何啊?”卫若兰还算有些心性本事,转了话题。
薛蟠应声道:“当时我正备考,我那妹子为了不让我担心,还瞒了我。后来方得知,这事还多亏了王爷……”
“我那妹子说,虽然科考从无女子,但女子未必没有法子报效朝廷。如今她是亲封的四品理事……”
“荒唐,女儿家是水一样清澈的人,怎能做官,没动玷污了女儿……”贾宝玉打断薛蟠,然后被薛蟠一杯酒泼在脸上,登时愣住了。
屏风后面鸳鸯看见宝玉出了事,赶紧过来,“老爷,老太太那边吃完了,要找宝玉说话呢。”
“带这个孽障走。”贾政咬牙,贾宝玉带着一脸的酒水转过来,鸳鸯赶紧拿帕子给他擦了,“我的小祖宗,你没得招惹那霸王做什么?”
“他说宝姐姐做官了。”宝玉转头看着鸳鸯,“宝姐姐为什么要做官呢?”
“许是宝姑娘想做官?”鸳鸯微笑道:“宝姑娘是有大能耐的人,就连老太太都夸她呢,你可不许说你那套怪话,让你宝姐姐不高兴。”
“哦。”贾宝玉啮呆呆的应了,忽的又道:“那林妹妹呢?她可也做了官?”
鸳鸯一笑,“那就那么容易做了官呢,你林妹妹又是个清闲的性子,怎么能受得了做官的辛苦。”
“是了,林妹妹不做官,她合该跟我是一样的。”贾宝玉喜笑颜开,撇下鸳鸯快步走到贾母那,先唤了老祖宗,又转头去找,发现不光是宝钗黛玉不在,连三春也不在,“林妹妹呢?”
贾母摸摸宝玉的头发,“怎么连头发都跑湿了,当心受了风。你林妹妹和宝姐姐带着姊妹们去花园了,她们姑娘家自己聚一聚,你要去找,得带上斗篷。”贾宝玉说着就起身,接过斗篷随意的披上就往外面跑。袭人几个立刻赶上前去,贾敏和薛夫人互相看了看,面色都有些不悦。
却说宝钗这边,因着外面的闹腾,宝钗想说什么却被黛玉拉住,便带着黛玉和三春还有李执,小孩贾兰去了花园的亭子里。找厨房要了几个小锅子,就着深秋还有的果子煮酒吃。宝钗看看欲言又止的探春,心知她是养在二太太身边,今日之事二太太回去定是要问,便主动递了杯酒过去,“探春妹妹,听闻你喜欢梅花可是?”
探春接过杯子,微笑道:“却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那花在冬日风雪中平添一抹颜色,是个不服气的花儿。”
“梅花傲骨固然被广为传颂,但梅花在风雪中不散其香,寒冰中不破其形,亦是可赞之处。”黛玉拿着酒杯悠然道:“我还记得去岁在梅园中见到的腊梅,虽然没有雪,寒风凛冽却也无损它花瓣一丝一毫,当时我在树下看着,就好像是迷住了。”
“不光是梅花,凡是当季当得之花,各有其美,有夜赏的花,有赏花苞的花,凡此种种,都能把人吸引进去。”惜春拨着手指道:“上次我在西廊间里,看见桃官儿盯着一株白菜花入了迷,你们猜,她是怎么了?”
“怎么了?”黛玉妙目微转,看着惜春道。
“她说,我看见里面有一个花仙子,可漂亮了。”惜春笑道:“你们说,这不是被白菜花给迷住了吗?”
“所谓各花入各眼,有人看梅兰菊昙赏心悦目,有人看黄瓜菜花精巧玲珑。”迎春歪头看了看宝钗,“我倒是想只看着我们眼前的这几朵千金之花,就此醉卧也值了。”说着,作势要歪倒,被几女扶住。
“哈哈哈哈。怎么还没喝酒呢,你就醉了~”
本章酸诗作者胡编,切勿较真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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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酒席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