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知道贾珠有才华,可她没想到会这么有才华,竟然连西席都说没什么可教的了,这孩子真牛掰成这样了?
她愣了半晌,这才对郑成名说:“先生何须这般自谦,这教书育人,并非只是教书,还有育人。珠儿尚年幼,有先生这般正气之人引导向善,才是我与老爷的初衷。”
郑成名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好的评价,顿时感激的赶紧行礼道谢。
“那在下便厚着脸皮留下了。”
王宁松了口气,又问起贾珠的学业。
郑成名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王宁听完又懵了。
怎么她儿子都已经开始考童生试了,她还不知道?
“如今,贵公子已经过了县考、府考、只要今年院试一过,明年便可以参加乡试了。”郑成功如是道。
王宁这些还是知道的,通过乡试,便是举人,接着是会试,若会试也过了就有贡生的身份了,接下来便是殿试。
因殿试无黜落,因此得了贡生的身份之后,基本上就等于殿试也全过了,只不过殿试的前三甲,才会分出状元榜眼探花之分,其他人都没有排名。
基本上,只要是贡生,都一定会是进士了。也就是说只要当上贡生,那就妥妥能在朝为官了。
范进中举,说的就是乡试。举人的身份已经很高了,但要想当官,光是举人还不够。
郑成名也是举人,但因腿成了残疾,就失去了乡试的机会。这年头,残疾不能当官,就是长得太丑,也不行。
明明自己的学生,马上就要赶上自己了,郑成名却看起来一点排斥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想早些让自己的学生去参加童生最后一环的院试。
王宁问他:“那这童试结束,多久能考乡试?”
郑成名道:“明年的乡试应该能赶上,若是赶上了,韶实应该能在十八岁前功成名就!”
韶实,是贾珠的字。说这话时,郑成名眼里闪着光。
王宁觉得,他应该是把自己不能得的志向,放在了自己学生的身上。
如果是别的孩子,她还会劝一两句,可贾珠这孩子,从小便励志科考,倒是与他老师的愿望一致。
王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郑重的委托郑成名好生教导贾珠,便目送郑成名离开了。
当晚贾珠放课回来,王宁又问了问贾珠,想从他口中听到他真实的想法。
“你不觉得现在考,年纪太小了?”
贾珠放下手里的拨浪鼓,停下了逗弄文欣的动作,对母亲道:“母亲,我今年已有十四,不小了。再不考,反倒显得我这几年的书都白念了。”
他说:“原我读书,是想要光宗耀祖,是想要扬眉吐气,让母亲,让父亲,在家里也能抬得起头来。可如今,我却觉得,我读了这么多书,学了这么多道理,若不能学以所用,那便是真真的浪费光阴了。”
“先生说了,他当年十二便考过了童生,若不是因为摔断了腿,只怕如今早已成了进士。我四肢健全,为何不去考一考试试?看看自己的真正实力?”
王宁放宽心来,笑着点头:“好,如今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你只管放心考试,有什么需要,便来跟家里讲。”
接下来的时间,王宁更是让人小心伺候贾珠,务必不让任何庶务烦扰到他。
倒是贾珠,这些年因母亲的教导,早就学会了劳逸结合。即便每日读书,却也不是埋头死读,读书之外也常与弟妹们玩耍,放松心情。
眼瞅着到了六月,贾珠去了院试考场。王宁即便知道这只是院试,还是紧张的不行。
只要过了院试,便可直接去国家的教书机构读书。进入了正式的读书机构之后,才有考乡试的资格。
这就相当于高考,王宁能不紧张吗?
好在贾珠真的争气,这一考便中,九月放榜之后,直接就入了国子监了。
贾府上下,阖家欢庆,王宁大摆宴席,请了不少宾客前来。
贾珠席间,当着众人面,朝王宁下拜,感谢母亲多年对自己的栽培。
王宁坐在席间,揪着帕子,这心里刺痛刺痛的,泪水很快就模糊了双眼。
刚来的时候,他才那么点小,瘦精干巴的,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如今,他个头都比自己还高了,读书又好,又有孝心。这么好的孩子,要是再没了,她定要捅破这天,跟老天讲讲道理。
贾母在边上,哭的比王宁还大声。她也是看着这孩子,一点点的改变的,她此时十分庆幸,老二家的换了个仙女,要还是以前的王氏,她家珠儿能有这本事吗?
贾母这倒是冤枉王氏了,贾珠的本事不是别人给的,而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
只是,贾珠现在这么沉稳豁达,倒真是王宁的努力了。
一时间,贾珠的大名,很快就在京城传开。十四岁的童生不少见,但也不多见。二十多岁甚至六十岁还是童生的,都大有人在。
但又年纪小,又孝顺,还生在国公府里,还生的那般俊朗,这就很难得了。
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还少吗?特别是这种公爵府,有几个认真念书的?
但众人仔细一数,却又发现,京中这些个纨绔,竟没有一个是从贾家出来的。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贾家的这些个子嗣,似乎各个都爱闭门不出了。
便是偶尔在街上遇见,也是各个看上去彬彬有礼,一身正气的模样。
不论旁支主支,就没一个不周正的。
众人这才惊觉,贾家这家教似乎有些太严了,但人家严的不张扬罢了。
那世家公子哥儿动辄在外头惹了祸,回家一通大阵仗又打又骂,闹得满城皆知的,反而是假严厉。
倒是贾家这种,平日里不声不响,但家中少年没一个出来惹祸的,才是真看管。
慢慢的,京城里贾家的风向渐渐就好了起来,就连平日里不大来往的一些同僚,竟都会派自家太太前来串门了。
这种寻常的交际场合,一开始王宁还很不习惯。但一来二去的,熟悉了之后,她倒也不再排斥了。
王宁一开始还担心给丈夫添麻烦,写信给贾睿问了问,什么样的人家能交,什么样的人家不能。
谁知贾睿回信只有短短一句“同僚可交,四王八公莫近”。
王宁拿着回信,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这封信被她放在烛火上,一把烧掉了。
这样的话,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只怕不好收场。
她倒是不怕皇帝知道,皇帝若要知道,这信半路就能被人截胡,送到皇帝面前去。
她是怕四王八公的人知道,虽然私底下不清净,也不能撕破脸对不对?
同时,她心里,也对丈夫要告诉她,贾家真正落败的原因,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烧掉信后,王宁淡定自若,平日里除了管家,也常带着几个小姑娘出门做客了。
元春今年八岁,最是天真浪漫的时候,迎春虽小,但也会跌跌撞撞的跟着姐姐玩了。只有文欣还需人照顾,不便带出,便留在家里。
正好豆豆也是要人抱在手里的,两个孩子作伴,也不孤独。
元春自打跟着母亲出门后,也结交了好些手帕交,这家的姐姐那家的妹妹,几日不见,甚至还想念的要互相写信了。
每封信,元春都是当着母亲的面写的,写完还念给母亲听听,问问母亲这样写会不会失礼。
几番下来,王宁好奇,问元春道:“你不觉得这是给你那几个小姊妹写的信,读给母亲听,当真好吗?”
元春凝了神色道:“这是出自我的手,要送去外头的信件。得需母亲知道我写了什么,写给的谁。”
王宁又是心中一暖,儿子是个乖宝,女儿也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对于这些官场上同僚的来往,倒不怕你表面挑刺,就怕你背地里来阴的。
元春,即便与小姊妹相交,也不忘告知长辈,生怕被有心人利用,给家里惹来麻烦。
这么小的孩子,脑子里怎么能装这么多东西?
王宁不由自主的,就上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元春立刻捂住鬓角,躲了躲:“母亲!这是今儿雪见姐姐才给我梳的新发式!”
王宁郁闷了,一把揪过女儿,薅了一把,然后恶趣味的看着女儿一脸郁闷捂着脑袋跑出门去。
“臭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还不让摸头了。”
釉屏在一旁憋着笑:“会不会跟同太太一样?前儿老爷摸太太头发,太太还发火了呢?”
王宁抽了抽嘴角,斜眼瞪了釉屏一下,见釉屏想笑,手就伸过去了。
釉屏噗呲一下笑出声了,逃似的离开了房间:“奴婢去瞧瞧小厨房,有没有给大爷备宵夜。”
王宁等屋里没人了,这才笑了起来。
这日子,是越过越轻松快乐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模式了,而这里的人,也越来越让自己喜欢了。
王宁打开自己的绣棚,看了两眼,嗖的一声给扔了回去。
嗯,就算日子再习惯,她也不要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