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春色如许 第3章 亲迎

雅诗嫁人前夕，顾太太正在女儿屋里说话，问到弟弟妹妹是否给她添妆。

雅诗笑道：“雅词雅诚还小，身边金银之物都是父母所赐，就算送了也不是她们自己的，倒是母亲教养的好，两人都不俗，雅词送了一副自己画的画，女儿很喜欢，雅诚则是送了自己一字一句手抄的《白素斋类集》，妈知道女儿向来推崇袁崇道，一直想要这本集子的，可惜父亲最终也没舍得给，想来是雅诚听到我发牢骚了。”

顾太太面有得色，点了点头：“还算她们姊弟有心。”

是的，新雨她们后来又在另一个书箱内发现了雅诚手抄的《白素斋文集》。

雅诗大慰之余也感慨这幼弟之心真是较比干还多一窍。

因为随着雅诚日渐长大，五官越来越像田姨娘，顾太太便觉事事不顺心，日日不如意，整天打猫骂狗。

对雅诚也是又爱又恨，爱的时候便是雅诚要天上的星星，她也能想法给他摘下来，恨的时候不好直接打骂孩子，就找姨娘通房的茬，不是茶太烫，就是汤太凉，整日摔杯打碗，直把姨娘们磋磨得求生不能。

雅诗便牵着妹妹，抱着弟弟去她房里。那时雅诚还太小，他垮着脸问：“是雅诚哪里做的不好，惹太太生气了吗？”

雅诗便告诉他：“太太不是恨你，因为她还爱着老爷，所以她其实恨的是自己。太太也很可怜，我们不要跟她计较了好不好？姐姐教你们读诗写字。”

雅诗命丫鬟婆子们收拾了东厢房，亲自去库房寻了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翻出自己幼年读书识字用的千字文三字经等书，自己教雅词雅诚认字。

到吃午饭的时候，三人去到上房，顾太太已经婉转过来，对着雅诚嘘寒问暖，又是慈爱良母了。

是晚，顾太太已经入睡，雅诗这边也要熄灯了，新雨边整理床铺，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姑娘渴了要叫人，不要不忍心劳烦她们，忽见田姨娘和常姨娘携手进来，她立刻噤声，两位姨娘也不说话，各自冲着雅诗磕了三个头，又无声地走了。

那一刻屋内谁都没有出声，静谧之下，咚咚咚咚咚咚六个响头敲进了每个人心里。还是雅诗打破寂静：“夜深了，我要歇了。”屋内才重新活泛起来。

于是雅诚五岁入学堂的时候，腹内早有几本书，几千字了。

雅诗看到母亲骄矜之色，想到那六个响头，思索良久还是再次开口道：“妈以后还是休养身体为要，不喜常姨娘她们，命她们回自己屋里也就罢了，万不可跟她们置气，气坏了自己，女儿可是要心疼的。”

顾太太拉过她的手，慢慢摩挲：“我的儿，你不用担心为娘，若不是我这几年的手段，这后宅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倒是你，到了那深宅后院，一定要放宽心，跟姑爷有个什么摩擦，记得身段软和些，我听闻宁府父子俩风声有些不好，但为娘相信我女儿定能使姑爷浪子回头的。”

雅诗心内摇头，知道自己不过白嘱咐了，忙笑道：“母亲说的是。”

第二日是正日子，许府上下里外，个个洋洋喜气盈腮，虽很早就起来了，忙得陀螺似的，但都欣然踊跃，言笑不绝。

雅诗天不亮就被拖出来，上妆换服折腾了很久，到现在水米未进，她见围观的婶娘姊妹们都出去等着看新郎了，赶紧对身边的如缨道：“快取些茶水来。”

晚秋正要阻止，新雨一把拦住她：“让大姑娘喝些水罢，到了那边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东西呢！”晚秋想规矩是小，饿着小姐事大，便也默认了。

就这功夫雅诗已经喝了两杯水，吃了三块点心了，总算缓过来些。

就听着外面有人喊：“姑爷来了！姑爷来了！”人们一阵乱跑，都挤到前面看新姑爷。

贾蓉身材俊秀，面容英俊，穿着大红通袍，正是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把大街上的小媳妇大姑娘眼睛都看直了，直说许家大姑娘命好，嫁了好人家。

就有人在旁边讥笑：“不过是空有个好皮囊，其实内里空空，只有一肚子坏水，我听说啊，”

这人还没说完，就被一众婆娘群起而攻之：“哪像你，不仅一肚子坏水，连脸皮都没的，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里都不会说好话！”“说得好像臭皮囊的男人就有什么好水一样！”

那人被骂的昏头转向，悻悻然跑了。

贾蓉等人到了许府，就有许雅峥许雅诚等人在门后出诗出题为难新郎，贾蓉早带了族里读书最好的几个兄弟，帮着解围。

这些喧闹，雅诗自然不知，她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出来，因了头上盖了喜帕，只能看到脚下的红毡，黄妈妈和新雨紧紧搀扶着她直至上轿。

一路鼓吹乐打，快到宁荣街，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宁荣两府宾客如云，川流不息，车辆轿马浩浩荡荡，一直摆到街外。有那知道规矩的便咂舌“这排场，比娶第一个媳妇还大啊！”边上便有人笑：“家里出了位娘娘，架势自是与从前不同了。”

许雅诗在轿内，只觉得吵闹，头上的凤冠十分贵重，压得她脖颈疼，身上衫袍穿了五件，加上霞帔、禁步，拘束着不能动作，只能直挺挺坐好，在心里默念：早晚要遭这一回，幸好三月天气初暖，即使裹了这么多层也不热。心气才平了些。

待下了八抬大轿，喜娘在前方引导，雅诗由新雨和晚秋搀扶着拜堂，繁复的仪式结束，喜娘又带着她进新房。

雅诗刚坐定，便觉身边挤了个人，挨得极近，她使劲制止自己要往边上挪动的心，身子都僵了。

喜娘已经说了一箩筐的吉庆话，终于说到新郎挑盖头，雅诗便觉眼前盖头被一根喜称挑起，她赶紧露出笑容。

对面的贾蓉只看到新娘子低垂的眉眼，两颊隐隐的小酒窝，和那抹红唇，他神情呆了呆。

喜娘又引着满屋的丫头婆子们给新人行礼。

第一位是年约四十的妇人，遍身绫罗，喜盈盈地上前就要磕头，贾蓉忙下炕搀扶她：“郭妈妈折煞蓉儿了！”

雅诗便知这是贾蓉的奶妈。

后面邬奶妈也忙过来行礼，贾蓉照旧搀起来了。

接着是丫头们。雅诗带来的黄妈妈等人自然也行礼厮见。

贾蓉笑道：“我随身的还有四个小厮，等忙过今儿再带来拜见你。你向外面吩咐什么事，先使着他们，后面再慢慢安置。”

雅诗自然笑着应是。

贾蓉又问：“凤冠戴着重不重？屋里没有外人，快取下来罢，沉甸甸的压得脖子疼。”

还是喜娘推了他一把：“新郎官快去外头安席，她们保管把奶奶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说得贾蓉脸上一红，按说他的原配秦氏已是极美，这许氏却完全没落下乘，真真是花容玉貌，他就不禁多说了几句。贾蓉咳了一声，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奶奶，才走了。

喜娘又说了些“早生贵子”类的吉祥话也退出去了。

雅诗扫了眼屋内站着的丫头婆子，如绢和如缨抢着给雅诗除凤冠霞帔禁步等物。

许山家的忙笑道：“奶奶等会子定要沐浴，今儿事多人忙，我先去厨房那边催催。”最左首站着的丫头忙笑道：“厨房路远，我带嫂子过去。”

雅诗笑道：“也好。你是天歌罢，许山家的还不熟悉，你路上照应下子。”

天歌笑着应了，拉着许山家的出去了。

雅诗又道：“两位嬷嬷连日操劳辛苦了，红掌和锦瑟快送郭嬷嬷和邬嬷嬷家去好好歇歇。”

两位嬷嬷推辞几句，也就走了。

这时雅诗才长叹口气。如绢拿水壶里现成的热水倒入盥盆，弯腰捧过来，如缨与雅诗挽袖卸镯，又拿过大手巾，细看了看，笑道：“竟是上好绵纱的。”

雅诗洗净一层又一层的妆粉，用手巾擦了，笑道：“毕竟是公府，想来日常用度奢靡惯了。”

晚秋已从桌上摆放的各碟点心里捡了几块枣泥糕：“姑娘尝尝这个，先垫垫胃。”

雅诗拈了几块都吃了，又喝了几盅温茶，总算活络了些。

不一会儿，天歌与许山家的回来了，后面四个婆子共提了两大桶热水，倒入后间的大浴桶，给雅诗施过礼就麻利地退了。

进入后间，如绢先把热水调到能入桶的程度，又帮着雅诗褪了这身大衣裳，扶着她进入桶内，等用手试着水变温了又把依依不舍的雅诗提出来，给她换上轻便的缕金并蒂莲大红洋缎袄，翡翠绫棉裙。

扶雅诗出来后如缨已在妆镜前等着，她看着自家姑娘鲜嫩粉娇的面庞，笑道：“姑娘天生丽质，竟不用再施粉黛了。”

便只给她脸上拍了些自制的桃花露。因头发未干，并未绾髻，只松松披在脑后，如绢在后面她擦头发。

黄妈妈看自家小姐已收拾妥当，便笑道：“趁现在是个空儿，你们几个轮流去吃饭，等大爷回屋了再好生伺候。”

她又道：“还有一样，姑娘既已嫁入府中，以后只可称呼奶奶，若有人再带出小姐姑娘这样的字样，被别人听见了，该说许家没规矩了。”众丫鬟一齐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