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这边正与湘云、黛玉逗趣,将那射雕英雄之事说得玄之又玄,眉飞色舞间,手还不住地比划着,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引得众人好奇心起,皆围坐在他身旁,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好奇与期待。正喧闹间,只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爽利的笑声:“哎呀,我在那厢便听得你们说得热闹,什么射雕英雄?我本想着来瞧瞧宝玉这几日可安好,如今倒被这‘射雕英雄’勾了魂儿,定要见见是哪路神仙人物!”这声音先是在院子里回荡,随后直直传入屋内,打破了屋内原有的喧闹节奏。
黛玉闻得这声音,微微一怔,手中正拿着的帕子也不自觉地停在了半空,心下纳罕道:“这声音清脆响亮,倒像是凤姐姐的。她素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料理府中大小事务,就是在陪着老太太、太太们,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念头尚未转完,便见平儿先掀了帘子进来,身姿轻盈,动作利落。随后王熙凤款步走入房中,她身着一袭华丽的衣裳,头上的金饰随着脚步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当声。眼神儿滴溜一转,先将众人打量了一番,嘴角上扬,笑道:“哟,都在这儿呢!我今儿可算是赶上了好时候,瞧这热乎劲儿。怎么,宝兄弟又在这儿说些新奇玩意儿哄妹妹们开心呢?”说罢,莲步轻移,走到众人跟前,眼神中透着几分精明与好奇,似乎真被这“射雕英雄”的事儿给吸引住了,又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可那眼神却不停地在众人脸上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一来,屋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起来,众人皆有些拘谨,却又好奇王熙凤此番前来的目的。
宝玉见王熙凤来了,忙起身笑道:“凤姐姐,快坐!我们不过是闲说些故事,解解闷儿罢了。”王熙凤轻哼一声,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宝兄弟,你这张嘴呀,就会哄人。我可听说你这几日在外面又淘气了?”宝玉一听,有些心虚地挠挠头:“哪有的事,姐姐莫要听信旁人的胡言乱语。”
黛玉在旁抿嘴一笑:“凤姐姐,你可别冤枉了宝玉,他这几日在园子里陪着我们,乖顺得很呢。”王熙凤瞥了黛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哟,林妹妹这是心疼宝兄弟了?我可不敢说他,要是哪句话说错了,怕是林妹妹又要使小性儿了。”黛玉脸颊微微泛红,嗔怪道:“凤姐姐就会打趣我,我才不理你呢。”
这时,湘云跳出来说道:“凤姐姐,你来得正好,宝玉正说到关键处,那射雕英雄如何大展身手,你也来听听。”王熙凤挑了挑眉:“哦?那我倒要听听,是怎样的英雄豪杰,能把你们迷成这样。”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神示意宝玉继续说。
宝玉无奈,只得接着讲下去,只是没了先前的自在,时不时偷瞄王熙凤一眼。王熙凤则一边听,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时而点头,时而若有所思。众人也渐渐放松下来,继续沉浸在那奇妙的故事中,而王熙凤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府中的琐事,这短暂的闲暇时光,于她而言,也是难得的放松,只是那精明的心思,片刻未曾停歇。
宝玉强自镇定,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那射雕英雄弯弓射雕的惊险情节,众人听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王熙凤却似听非听,眼神飘忽地环顾着屋内,瞥见桌上的茶盏,便拿起来摆弄,漫不经心地说道:“宝兄弟,这故事虽好,可你也别整日只顾着这些玩乐之事,老爷前儿还问起你功课呢。”宝玉一听,神色有些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这几日也有看书的,姐姐莫要在老爷面前乱说。”
黛玉看不过去,轻声道:“凤姐姐,你就别吓唬宝玉了,他也有努力上进的时候。”王熙凤笑着看向黛玉:“林妹妹总是向着宝兄弟,罢了罢了,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接着,她又转向众人,“这府里最近事情繁杂,我忙得晕头转向,今儿个听你们说说笑笑,倒像是松快了些。”
湘云性子直,接口道:“凤姐姐,你是大忙人,难得来我们这儿坐坐,就多待一会儿,也享享清闲。”王熙凤轻轻摇头:“哪能呢,我不过是抽空过来看看。这会子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去料理。”
众人忙起身让座,王熙凤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方又开口道:“前儿个官媒婆拿了好些庚帖来求亲,说是有几家瞧上了咱们府上的姑娘,门第家风皆是不错的。其中有一家姓卫的,家境殷实,子弟也出息。”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在黛玉和湘云脸上扫过,“咱们府上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可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也不知哪家有这福气能先迎了去。”
黛玉一听,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晕,轻啐了一口,嗔怪道:“凤姐姐,你就会打趣人,我不理你了。”湘云则是别过头去,脸上也泛起丝丝红晕,手指绞着帕子,不言语,那副娇羞之态尽落入众人眼中。
王熙凤见黛玉和湘云这般羞怯模样,掩嘴咯咯笑个不停,手中的帕子甩了又甩,打趣道:“瞧瞧,我不过是提了一嘴,这两位姑娘就害羞成这样。这要是真到了说亲的时候,可怎么是好哟!”
宝玉在一旁瞧着有趣,也跟着凑起了热闹,笑嘻嘻地冲着湘云说道:“云妹妹,我看这卫家公子说不定就是你未来的夫婿呢!那射雕英雄的箭法厉害,这卫家公子的才学人品在那庚帖上写得也是极好的,说不定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黛玉一听,也来了兴致,笑着对王熙凤道:“凤姐姐,你可别听宝玉胡言乱语。刚刚他说的那个射雕英雄,可千万别是云儿的未来夫婿,不然啊,云儿这会子怕是要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湘云听了这话,脸上愈发滚烫,站起身来,指着黛玉佯装怒道:“好你个林姐姐,平日里就爱拿我打趣,今儿个更是变本加厉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罢,便作势要去追打黛玉。
黛玉轻盈地一闪身,躲到宝玉身后,笑着求饶:“好妹妹,饶了我罢。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谁叫你这般不经逗。”
宝玉也笑着劝道:“云妹妹,你就饶了林妹妹这一回吧。她不过是看你害羞的样子可爱,忍不住逗逗你。”
王熙凤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他们说道:“你们这几个小冤家,就会在我跟前闹。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被人怎么笑话呢。”
湘云却不依不饶,绕过宝玉,继续追着黛玉跑。一时间,屋内笑语喧哗,丫鬟们也都在一旁看着,抿嘴偷笑。
好不容易等湘云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坐到椅子上,用帕子扇着风,嗔怪道:“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可记下了。”
黛玉也坐了过来,挨着湘云坐下,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妹妹,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大不了我让宝玉给你赔不是。”
宝玉忙摆手道:“这怎么又扯上我了?我不过是跟着说了几句玩笑话。”
王熙凤笑着插话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这说亲的事儿啊,还早着呢。咱们府上的姑娘个个都是金贵的,自然要找那最好的人家。”
正说着,外面有丫鬟进来通报:“奶奶,那边太太找您,说是有要紧事商量。”王熙凤皱了皱眉,站起身来:“瞧瞧,这就来催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先走了。”说罢,带着平儿匆匆离去。
众人见她走了,都松了口气,宝玉拍着胸口道:“凤姐姐这一来,可把我吓了一跳,还好她没深究我的功课。”黛玉白了他一眼:“你呀,也该上点心才是,莫要总是贪玩。”屋内又恢复了先前的轻松氛围,只是宝玉心里明白,这短暂的欢乐时光过后,又要面对那令人头疼的功课和父亲的期望了。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黛玉微微垂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湘云则还在为刚刚的玩笑话而娇羞不已,手中的帕子不停地绞着。宝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暗自想着,这大观园中的日子看似欢乐无忧,可这婚姻之事一旦提及,竟让大家都有了这般复杂的心思。
且说凤姐离了怡红院,回到自个儿屋中,见贾琏往平安州应差未回,晚间便将平儿唤来同榻而眠。二人先是就着家中诸事商议了一番,言语间皆是操持家务的琐碎与不易。
平儿蹙眉轻声道:“奶奶可还记得彩霞?那会子被来旺家强娶了去,过得极不如意。那新郎官是个粗笨无礼之人,又好赌博,输了钱便吃酒撒气,对彩霞非打即骂,可怜彩霞成日里只能暗自垂泪。昨儿兴儿来报,说是他家竟走失了人口,彩霞和她妹子小霞被一个腿有些瘸的粗壮汉子掳了去,来旺家的已报了官,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真真是一场冤孽。”
凤姐听罢,长叹一声,靠在榻上闭目片刻,方幽幽说道:“罢了罢了,从今往后,这说媒允亲的事儿我也得少管。当初是来旺媳妇求到我跟前,我才做了这个大媒,谁成想如今落得这般结果。眼瞅着府里公子小姐们的亲事渐渐都要提上日程,我这做嫂子的,少不得又要出面张罗,这中间难免要得罪人。我这身子近来愈发倦怠,只盼着能少操些闲心,安安生生地过几日清闲日子。”
说罢,凤姐似是想起什么,又吩咐平儿去把彩明叫来。平儿心下疑惑,忍不住问道:“这大晚上的,叫彩明来所为何事?”凤姐嗔怪地瞥她一眼,笑道:“你瞧瞧,咱们身边这些人,皆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今儿去怡红院,见那林姑娘和史姑娘出口成章,皆是读过书的。我也寻思着,找本书来,让彩明教我认些字,日后也好不被人小瞧了去。”
平儿扑哧一笑,打趣道:“奶奶这是要读书求取功名了?这可真是稀奇事儿。”凤姐顿时瞪圆了眼睛,笑骂道:“放你娘的屁!让你去叫个人,也这么多嘴多舌的。再这般,难不成要我亲自去请他来?”平儿见凤姐佯怒,忙笑着起身,应道:“我这就去把彩明叫来,再不敢多嘴了。”说着,便快步出了屋子。
俄而,平儿引着彩明进了屋来。屋内烛火摇曳闪烁,光晕黯淡昏黄,光影在凤姐面上晃荡不定,恰似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痕迹,映出几分憔悴之色。她斜倚在榻上,眼神透着些疲惫,一只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凤姐强打起精神,朝彩明招招手,说道:“彩明,你近前来,帮我瞧瞧这书里都写了些啥玩意儿。我这两日为着府里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又是采买又是对账,夜里也睡不安稳,如今这两眼昏花,实在是看不大明白。”言罢,便从那雕花抽屉里抽出一本册子递与彩明。彩明见凤姐神色不佳,忙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双手接过册子,小心翼翼翻开。只见封皮上写着《千翼方》三个大字,那字体刚劲有力,古意盎然。再看里面,密密麻麻皆是蝇头小字,似是蚂蚁排衙般,一时竟不知从何处念起。彩明心中有些忐忑,生怕念错了惹凤姐不快,便抬头望向凤姐,面露难色,嗫嚅着说:“奶奶,这字太小,又繁杂得很,一时半会儿……”凤姐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仔细着些念,我还等着听呢。”彩明忙低下头,定了定神,仔细辨认着那些小字,声音略带颤抖地开始念诵起来,屋内一时静谧无声,唯有彩明那略显稚嫩的诵读声在屋中回荡,偶尔夹杂着烛火的噼啪声,更衬出这夜晚的寂静与凤姐内心的烦忧。
凤姐略一沉吟,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轻声道:“你且找找那妇科血症的章节,念与我听听。”说罢,她轻轻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似在缓解内心的焦虑。
平儿在旁听闻,心下暗自忖度:奶奶定是那“血山崩积症”又犯了,只是她向来要强,又极爱面子,羞于求医问诊,恐被人背后嚼舌根耻笑,这才自己个儿寻起方子来。这病症可大可小,若是一直拖着,万一……平儿不敢再往下想,忙将彩明拉至一旁耳房。
耳房里光线昏暗,平儿凑近彩明,神色紧张地将凤姐的病症详细告知于他,压低声音说道:“彩明,你可仔细着些,这事儿关乎奶奶的身子,若是能找到有用的方子,那可是大功一件。”彩明一听,顿时唬得脸色煞白,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厮,平日里虽跟着凤姐做些文书之事,可哪懂得这些病症药理。但见平儿一脸焦急,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他赶忙定了定神,把那书从头到尾细细翻看,奈何书中文字高深晦涩,尽是些生僻字词和难懂的医理药理,他虽略通文墨,却也看得不甚明白,那些字仿佛都变成了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兽,让他心生畏惧。彩明心中暗忖:这可如何是好?若是随便抄个方子给奶奶,万一吃坏了身子,自己十条命也不够赔的。想到这儿,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平儿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地催促:“找到了吗?快些,莫要让奶奶等急了。”彩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平儿姐姐,这书我实在是看不太懂,不敢随意抄录方子给奶奶。”
平儿见此情形,也无他法,只得带着彩明又回到正屋。彩明低着头,不敢看凤姐的眼睛,平儿则走上前,对着凤姐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奶奶,这书里的方子实在难懂,彩明不敢乱写。”凤姐见状,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片刻后又恢复了镇定,她深知此时着急也无济于事,便吩咐彩明拣几样止血的药材写下来,拿到药房去叫贾菖、贾菱速速抓药来。彩明不敢违拗,连忙应了声“是”,捧了书退了出去。
彩明一路小跑着来到药房,将凤姐的吩咐告知贾菖、贾菱。两人听后,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些担忧,但也不敢多问,赶忙按照彩明说的去抓药。而凤姐坐在正屋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心中五味杂陈。她想着自己平日里风风火火,操持着贾府上上下下的事务,如今却被这病痛折磨,又不好声张,只盼着这药能有些效用,让自己尽快好起来,继续撑起这贾府的一片天。
这边凤姐刚松了口气,正欲稍作歇息,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似整个屋子都在围着她打转。头晕目眩之感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刹那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下身更是热痛难耐,似有无数钢针在刺扎。她强撑着身子,那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也微微弯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咬着牙要平儿赶紧倒杯茶来,声音也变得虚弱而沙哑。
平儿瞧着凤姐这般模样,眼眶瞬间红了,心疼不已,走上前轻轻扶住凤姐,劝道:“奶奶,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找个太医来好好瞧瞧吧。您这样硬撑着,万一落下病根,可怎么是好?”凤姐一听,双眼一瞪,那眼中的怒火好似要将平儿灼伤,嗔怒道:“我哪里就有病了?不过是这几日累着了,你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没得惹人厌烦。”平儿见凤姐动了怒,抿了抿嘴,眼中满是无奈,只得闭口不言,心下却暗自着急,不住地寻思着凤姐这病况该如何是好,只盼着那抓来的药能有些效用,让凤姐的痛苦减轻几分。
凤姐靠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那头晕目眩之感才稍稍减轻了些。她闭着眼睛,手搭在额头上,手指微微颤抖,有气无力地说道:“平儿,你去瞧瞧,那药怎么还没抓来?我这心里头,就像有团火在烧似的,难受得紧。”
平儿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探出头去,眼神焦急地向外张望着,可空荡荡的回廊上哪里有药的影子。她心里明白,这深宅大院里,做事都有一套繁琐的规矩,层层通报、手续齐全,一丝一毫都乱不得。且药房的人做事又拖沓,就算是抓药这等急事,也得按部就班地来,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想到这儿,平儿愈发担忧,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在门口来回踱步,恨不得亲自跑去药房催促。
平儿在门口徘徊许久,终是按捺不住,正欲转身往药房去催,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手里捧着刚抓好的药包。平儿急忙接过,转身回屋。
凤姐强撑着坐起身,看着平儿手中的药,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平儿赶忙吩咐人去煎药,自己则坐在床边,轻轻为凤姐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不一会儿,药煎好了,平儿端着药碗,小心地吹散热气,轻声道:“奶奶,药好了,您趁热喝吧。”凤姐接过药碗,看着那黑褐色的药汁,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但还是一仰头喝了下去。
药刚下肚,凤姐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平儿忙递上清水,让她漱口,又扶着她重新躺下。过了片刻,凤姐并未觉得身子有丝毫好转,反而热痛之感愈发强烈,她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绝望,心中暗忖:“难道我这病竟是如此难缠?”
平儿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她想着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让凤姐彻底医治,可又深知凤姐的脾性,不敢贸然行事。正在踌躇间,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是贾琏回来了。平儿心中一紧,不知贾琏见凤姐这般模样会如何反应,更不知这刚起波澜的贾府,又会因凤姐的病生出怎样的变数。
平儿出去一看,只见几个小厮抬着一架玻璃屏风,正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那屏风在阳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确实是件稀罕物件。小厮们笑嘻嘻地说道,这是贾琏从外面置办回来的,说是要给凤姐一个惊喜,也好在众人面前显显他们家的阔气。平儿心里暗暗叫苦,这都什么时候了,凤姐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哪有心思理会这些。
她回到屋里,见凤姐已经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却还强撑着精神问:“外面何事这般吵闹?”声音微弱,透着几分不耐烦。平儿只得将屏风之事说了,凤姐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笑:“他倒会挑时候,我都快病成这样了,还弄这些劳什子。也不知是真疼我,还是只想着做给别人看。”说罢,轻轻闭上眼睛,满脸的疲惫。
凤姐看着那药碗,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奈,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悲凉。她知道,自己这病怕是不能轻易就好,这深宅大院里,每日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示弱,那些个下人便会生出二心。可这府里的事儿却一桩接着一桩,从早到晚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根本容不得她歇着。
且说这日宝玉正百无聊赖地歪在床榻之上,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块玉佩,满心感叹着湘云出阁之事,只觉心中空落落的,似有一块大石压着,闷得慌。正出神间,忽听得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那声音轻柔而有节奏,紧接着便是黛玉那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屋里有人吗?”宝玉被这声音一唤,仿若从那混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逗趣道:“没有人。”黛玉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脆悦耳,似珠玉落盘,嗔怪道:“好没意思的话,原来没有人,只有一个呆雁罢了。”
宝玉笑着起身,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迎上前去,打趣说道:“妹妹今儿这般高兴,莫不是在外头捡了什么稀罕宝贝不成?瞧这满面春风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喜事。”黛玉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仿若春日里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微微扬起下巴,故意绷着脸道:“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我且问你,你可还听我的话?”宝玉见她这般模样,忙收了嬉笑之色,脸上满是认真与讨好,连连点头应道:“听,自然是听的,妹妹但说无妨,又是怎样的教诲呢?”
黛玉嘴角轻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若冰雪初融后的第一缕春风,说道:“你既说听话,那就好。还不快把书本拿出来!”宝玉一听,来了兴致,眼睛亮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道:“妹妹可是要考我?莫不是《西厢记》,又或是《牡丹亭》?”黛玉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似嗔似怒,走上前将手中的书递与宝玉,说道:“你呀,就知道那些个风花雪月的书。今儿我也学一回宝姐姐,劝你读些正经书,是《孟子》《中庸》《大学》比之不及的书。”
宝玉接过来一看是一本古籍抄本,那纸张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翻开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那书上的字奇形怪状,一个也不认得,有的像“芍”字,却又多了几笔,有的像“茫”字,却又缺了些部首,还有那奇怪的组合,一个“大”字旁边“九”字加上一勾,中间又添个“五”字,上头“五”字“六”字又添一个“木”字,底下又是一个“五”字,瞧着又古怪又让人纳闷。宝玉挠挠头,几缕头发被弄乱,看向黛玉,苦笑道:“妹妹近日越发厉害了,这怕不是什么天书吧,我竟一个字也不识得。”黛玉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笑声如春日里的繁花绽放,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沉闷之气,似要将这满室的寂寥都化作欢声笑语。
黛玉见状,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脆悦耳,恰似春日里的莺啼:“好个整日里念叨着念书的人,如今连个琴谱都未曾见过,竟还这般懵懂。”宝玉听了,面上微微一红,不服气道:“琴谱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上头的字为何如此怪异,我竟一个也认不得。妹妹聪慧过人,想必是认得的吧?”
黛玉笑着抬手轻轻拍了拍宝玉的肩膀,眼中满是笑意与嗔怪:“你呀,平日里只晓得和姐妹们嬉闹玩耍,心思全不在这学问上头,如今遇到这稍有些学问的东西,便没了主意。这书是我前儿偶然在那旧书堆里寻得的,初看时只觉新奇有趣,想着你素日也爱这些个稀罕玩意儿,便拿了来,想与你一同探究探究。”宝玉拿着书,翻来覆去地瞧,仍是一头雾水,便拉着黛玉的衣袖,央告道:“好妹妹,你就莫要再打趣我了,快些细细说与我听,这究竟是本怎样的书,这些个奇字又有何深意?”
黛玉款步轻移,缓缓在那梨花木椅上坐下,手中轻捻着帕子,这才悠悠然启唇说道:“这书唤作《神奇秘谱》,可是大有来历的。听闻乃是当今圣上御弟宁王殿下倾心力作,汇聚了古往今来众多琴道之精华,当真是一本极有底蕴的古书。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略通了些许皮毛罢了。这些字啊,看似奇形怪状,实则蕴含着古人的精妙智慧与乐理之精髓,犹如那藏在深闺的佳人,乍看寻常,细究却别有洞天。就如这形似‘芍’字的,实则是古乐中的一个独特音符标记,须得与其他的字符相互呼应配合,方能解读出一段悠扬美妙、宛如仙乐的音律来,恰似那七巧玲珑心,一环扣着一环,缺了哪一处都不成。”
宝玉微微皱眉,带着些疑惑与埋怨说道:“这么久了,你竟有这般本事,将这有趣的物件藏着掖着,也不早些拿与我看。”黛玉白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又何尝是故意藏着了。前几日身上觉着舒坦了些,便在那大书架上翻找书籍,偶然间看到这一套琴谱,只觉其雅趣盎然。上头所讲的琴理深入浅出,指法技巧也说得明明白白,想来应是古人用以静心养性的绝妙工夫。我在扬州时,也曾听先生讲究过这些,也跟着学过一阵子,只是后来许久未碰,便生疏了。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三日不弹,手生荆棘’。前儿看这几篇,并无曲文,只有操名,我又费了些力气,在别处寻了一本有曲文的来对着看,这才觉着有些意思。只是这琴谱要想弹得精妙,实在是难如登天。书上说那师旷鼓琴能引来风雷龙凤之象;孔圣人尚要学琴于师襄,只一弹奏便知其为文王所作之曲;还有那高山流水的佳话,伯牙子期得遇知音,何等令人神往。”说到此处,黛玉那如秋水般的眼眸微微一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随即缓缓低下头去,面上似有一抹淡淡的红晕浮现。
宝玉正听得入神,满心欢喜,忙不迭地说道:“好妹妹,你方才说的这些真是新奇有趣极了。只是我如今连这上头的字都认不得几个,妹妹你且先教我几个吧,也好让我能早些领略这琴谱的奥妙。”
黛玉微微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轻声说道:“这琴谱上的字,哪里用得着我来教,略说几句,你便能知晓其中关窍。”宝玉挠挠头,一脸憨态地说道:“妹妹,我本就是个糊涂人,那些个弯弯绕绕的,我哪里能一下子明白过来。就说那个看着像‘大’字加一勾,中间还夹着个‘五’字的,你且先给我讲讲罢。”
黛玉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点着那字,说道:“你瞧,这‘大’字和‘九’字合起来,是说要用左手大拇指按在琴上的九徽之处,而这一勾连着的‘五’字呢,便是要用右手去钩五弦。这哪里是一个字,实则是一个音符的弹奏指法,原是极简单的。这琴谱之中,还有吟、揉、绰、注、撞、走、飞、推等诸多手法,可都是极讲究的,各有各的妙处和门道。”
宝玉听了,乐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地说道:“好妹妹,你既如此通晓琴理,我们何不就现在学起来?这听起来有趣极了,我定是能学会的。”
黛玉收了笑容,神色变得庄重起来,缓缓说道:“琴之一道,其本质乃是‘禁’。古人创制这琴,原是为了修身养性,涵养心中的性情,克制那淫邪放荡之思,摒弃那奢侈浮华之风。若是要抚琴,必得挑选那安静清幽的屋子或是高雅的书斋,要么在那高楼的顶层,要么隐匿于山林怪石之间,又或者是在山巅之上,水涯之畔。而且,还要恰逢那天地清朗平和之时,风清月朗,焚上一炉好香,静静地坐下,心无旁骛,气血平和,如此这般,方能与神明相通,与自然之道契合精妙。故而古人才有‘知音难遇’之叹。若是没有知音,宁可独自一人对着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轻抚琴弦,以寄托自己的志趣雅兴,这才算是不辜负了这琴。再者,抚琴之时,不但要知晓琴理,还得指法精妙,取音悦耳。若真要抚琴,需先整理衣冠,或穿着鹤氅,或身着深衣,要如同古之贤人的仪表风范,这才能配得上这被称为圣人之器的琴。然后净手盥漱,燃起香来,方才将身子在榻边坐定,把琴安置在案几之上,人坐在第五徽的位置,正对着自己的胸口,两手从容地抬起,如此这般,心身皆正。同时,还要懂得弹奏时的轻重缓急、收放自如,体态庄重肃穆,这才算是入了抚琴的门道。”
宝玉听闻黛玉这般说道,不禁对这《神奇秘谱》更生敬畏之心,摩挲着书页感叹:“不想这小小琴谱竟有如此大的来头和讲究,真真是不可小觑。妹妹既知晓这些,可要多多指教于我,莫要嫌我愚笨。”黛玉浅笑盈盈,应道:“你若真心想学,我自然会将我所知慢慢说与你听。这琴谱中的曲子,有的激昂奋进,仿若金戈铁马奔腾而来;有的婉转悠扬,恰似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像那《梅花三弄》,相传本是笛曲,后经人改编为琴曲,其曲调清新高雅,以梅花之高洁傲岸寓意君子之德,弹奏之时,指法繁复,需用心体悟方能得其神韵。” 宝玉听得入神,仿若已见那傲雪寒梅之姿,忙问道:“如此妙曲,妹妹可否弹奏一二,也让我饱饱耳福?”黛玉微微颔首,轻移莲步至琴边,净手焚香,而后端坐于琴前。她身姿优雅,素手轻扬,落在琴弦之上,发出清泠之音。起初琴声悠悠,如泣如诉,似在诉说着往昔的情思;继而节奏渐快,仿若疾风骤雨,却又不失其韵律之美;最终归于平静,余音袅袅,久久不绝。宝玉沉浸其中,待黛玉一曲终了,方回过神来,拍手称赞:“妹妹这琴艺当真是绝妙!我今日方知这琴音竟有如此大的魔力,能让人仿若身临其境。”黛玉起身,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略带羞涩道:“我不过是略通皮毛,比起那真正的琴艺大家,还差得远呢。这琴道深奥,需不断研习,方能有所进益。”说罢,两人又坐于案前,就着那琴谱,继续探讨起琴理指法来,屋内弥漫着一股清雅的书卷之气,时光仿若也为这一对璧人停驻,不忍打扰他们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宝玉与黛玉正沉浸于琴理的探讨之中,忽然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吹得那窗前的竹影摇曳生姿,沙沙作响,似也在应和着他们的话语。宝玉抬眼望去,见那竹影斑驳,不禁诗意大发,说道:“妹妹,你看这竹影摇曳,恰似那灵动的音符,若是能将这般景致融入琴音之中,岂不妙哉?”黛玉顺着宝玉的目光望去,眼中含笑,轻声说道:“宝哥哥所言极是,这自然之景与琴音本就相通。古人云‘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然而这琴音若能与天地万物相融,便也能生出别样的滋味来。就如这风抚翠竹,若能以琴音模拟其声,再佐以恰当的指法,便可在弦上绘出这一片清幽之景。”
宝玉听闻,兴致盎然,起身走到窗边,细细聆听那风竹之声,又回头对黛玉说:“妹妹,那依你之见,该用何种指法最为合适?我听着这声音,时而轻柔舒缓,时而又急促些,倒像是揉弦与拨弦交替使用。”黛玉微微点头,也起身走到宝玉身边,说道:“宝哥哥聪慧,这揉弦可模拟那微风轻拂之柔,拨弦则可现那风势稍急时竹枝相触之清脆。只是还需注意轻重的把握,方能将这风竹之韵完美呈现。”
二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时分。那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二人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丫鬟们进来掌灯,屋内顿时明亮起来,却也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宝玉笑道:“今日与妹妹一番探讨,收获颇丰,只可惜时光匆匆,还未尽兴。”黛玉亦微笑道:“无妨,日后有的是时日,我们且慢慢琢磨。”
彼时,夜色渐浓,如墨般晕染开来,唯有那一轮明月高悬,清辉如水,透过那雕花窗棂倾洒而入,在地上铺就了一层银霜似的光影,幽微而静谧。宝玉正对着这月色出神,忽而忆起日间偶然读到的几句诗来,不禁轻声吟诵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吟罢,转头望向黛玉,眼神中满是期许与笑意,说道:“妹妹,你瞧这月色,澄澈皎洁,如此美妙之景,若能以琴音细细描绘出来,那该是怎样一番清韵雅致的情境,真叫人神往。” 黛玉闻言,微微抬眸望向那一轮明月,嘴角轻扬,应道:“宝哥哥所言极是,这般月色,正合那琴音中的清幽之调。待我寻个适宜的曲谱,改日定要在这月下弹奏一番,方不辜负这良辰美景与宝哥哥的雅兴。”说罢,二人相视一笑,眼神交汇间,满是对那琴音月色相融之景的憧憬与期待。正说着,却见紫鹃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间略显慌张,几步走到黛玉身旁,俯下身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黛玉原本含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微微蹙起眉头,起身对宝玉道:“宝哥哥,我今日有些乏累了,想先回潇湘馆去歇着。”宝玉见她这般神色,心中满是担忧,然见黛玉不欲多言,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得默默起身,望着黛玉离去的背影,满心疑虑。
且说那日,紫鹃寻了个空儿,趁着众人都在前厅热闹之际,悄没声儿地拉着黛玉到那潇湘馆僻净处。四周翠竹摇曳,沙沙作响,恰似黛玉此刻烦乱的心境。紫鹃先是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凑近黛玉,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姑娘,家里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老爷生前遗下的几桩事务,如今都乱了套了。那几处庄子的地契不知怎的被人拿住了把柄,说是手续有缺漏,还有老爷置办的那些铺子,如今账本也被人拿了去,更有人自称是老爷外头的儿子,要认祖归宗入住林府,那些人本就眼红林家的产业,如今更是借机生事,在里头搅和得一塌糊涂,仿若一团乱麻,瞧着似有人在那暗处蓄意谋划,欲将林家产业据为己有。咱们在这贾府里头,离得远,一时半会儿也使不上力。”黛玉听了,顿觉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仿若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回到屋内,黛玉那泪水恰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衫。她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心下暗自思忖:这贾府虽说吃穿用度皆不愁,众人待我也还不错,老太太更是疼我,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终非久留之地。我自幼没了母亲,如今父亲也去了,身世恰似那水上浮萍,飘零无依,如今又添这许多烦恼事,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得下去?这世间之大,竟好似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想到此处,黛玉更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那哭声在潇湘馆内回荡,却也只能被这四周的翠竹所掩盖,无人能真正知晓她内心的悲苦与无助。
紫鹃在旁,瞧着自家姑娘那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哭得梨花带雨,心下也满是焦虑忧愁,遂凑近了些,轻言细语劝道:“姑娘,可千万别这般伤怀过度了,仔细哭坏了身子,这身子骨可是最要紧的。虽说如今这事儿瞧着难办至极,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没了主意,乱了分寸不是?”黛玉听闻,忙用那绣着梅花的帕子轻轻拭去腮边的泪,强自振作了精神,稳了稳心神说道:“紫鹃,我又何尝不晓得这个理儿,只是这世风日下,人心险恶难测,我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儿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能有什么法子去应对这等局面?父亲留下的那点产业,本是我在这茫茫人世间的些许倚靠,如今却要被那起子黑心肝的人算计了去,教我如何能不忧心如焚?”
恰在此时,雪雁端着茶盏进来,一眼瞧见黛玉那满面悲戚之色,眼眶也不禁红了起来,怯生生地说道:“姑娘,且喝口茶润润嗓子吧。”黛玉只微微摆了摆头,示意她把茶搁下。
未过多久,探春和惜春二人听闻黛玉身子不爽利,便相伴着前来探望。探春一进屋,见黛玉双眼红肿,恰似那熟透的桃子,便知定是有什么烦心事萦绕心间,遂上前紧握着黛玉的手说道:“林姐姐,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你素日里心思最为细腻,可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不妨说与我们听听,说不定众人拾柴火焰高,能商量出个主意来。”黛玉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将家中之事简略地说了个大概。迎春听罢,轻声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些个小人,专爱做这些个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腌臜勾当,真是气死人了。”
惜春年纪尚幼,虽不太能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却也跟着皱起眉头,满面愁容,只在一旁不言语。探春垂首沉思片刻,而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说道:“林姐姐,我琢磨着,咱们当先想法子弄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捣鬼作祟,再从长计议应对之策。依我看,这府里的爷们儿,或许能在这事儿上帮衬一二。宝哥哥虽说平日里瞧着有些孩子气,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能出些力气的。”黛玉微微颔首,却又面露犹豫之色,说道:“我自是信得过宝哥哥的,只是这终究是我林家的私事,怎好去麻烦他。况且,这其中牵涉甚广,我也实在不想将他牵扯到这麻烦事儿里来。”
众人正说着,便听得外面宝玉求见之声。黛玉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妆容,示意紫鹃去请他进来。宝玉一进屋,见众人神色凝重,又见黛玉双眼微红,心中便已猜出了大概,赶忙说道:“林妹妹,我刚听闻你这边有事,心里放心不下,就赶忙过来了。你切莫着急,有什么难处,咱们一起想法子解决。”黛玉心中一暖,眼眶里又泛起了泪花,说道:“宝哥哥,这是我林家的事,我实在不想连累于你。”宝玉一听,急得直跺脚,说道:“林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之间,何来连累一说。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快别这般见外了。”
探春也在旁劝道:“林姐姐,宝哥哥一片真心,咱们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宝哥哥头脑灵便,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黛玉见众人皆如此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说了一遍。宝玉听后,眉头紧蹙,仿若那拧紧的麻花,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林妹妹,我想着咱们先请琏二爷差人去扬州,暗中细细查访那些人的底细,瞧瞧能不能寻出他们的把柄来。再找些稳妥可靠的人,把林姑父留下的账目等要紧物件好生保管起来,以防他们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进一步破坏。”众人听了,皆觉得宝玉这主意不错。黛玉也微微点头,说道:“宝哥哥,眼下也只能先这么办了。只是这一来一回,路途遥远,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我只怕这夜长梦多,生出更多变故。”宝玉忙安慰道:“妹妹放心,我定会催促他们快马加鞭,尽快行事。这几日,你且放宽心些,切莫太过忧虑,伤了自己的身子。”众人又说了些宽慰劝解的话,便告辞离去。
这日夜深人静之时,万籁俱寂,唯有月色悄然洒在窗前,黛玉独卧榻上,往昔父亲的疼爱与谆谆教诲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想父亲大人在世时,对自己百般呵护,教她读书识字、吟诗作画,何等的温馨惬意。如今却只剩自己一人,面对着这即将倾颓的产业,竟是毫无办法,不由得悲从中来,正自流泪,忽听得一阵风风火火的声音传来:“林妹妹在屋里呢?”黛玉心下知晓是王熙凤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凤姐姐,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王熙凤莲步轻移,进得屋来,黛玉忙请她坐下,又命丫鬟看茶。王熙凤拉过黛玉的手,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她,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开口说道:“林妹妹,我听闻你近日为着家中之事烦恼不已,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好生难受,特来瞧瞧你。”黛玉微微低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轻声说道:“劳烦凤姐姐如此挂心,我如今实在是没了主意,只觉这日子没个盼头,恰似那飘萍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熙凤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放下茶盏说道:“妹妹莫要着急,我虽是个女流之辈,但在这府里也操持着大大小小的事务,世面总归是见过一些的。依我看,这事儿须得快刀斩乱麻,不能拖泥带水。咱们当先想法子稳住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不妨放出些风声去,只说贾府已然插手此事,让他们心里有个忌惮,不敢再肆意妄为。”
恰在此时,探春款步走了进来。她先是向王熙凤和黛玉行了礼,而后听闻王熙凤所言的主意,微微点头,赞道:“凤姐姐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咱们也需多做几手准备。那些个心术不正之人,若不被这贾府的名头唬住,不上咱们的当,咱们也得有其他应对之策才是,万不能坐以待毙。”王熙凤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中透着几分精明劲儿,应道:“三姑娘所言极是,我也正想着这一层呢。若是他们当真不惧贾府的名声,那咱们便寻些官府里的人脉,旁敲侧击地给他们施加点压力。虽说咱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干预这事儿,但只消稍稍暗示一下,量他们也该晓得其中的利害轻重,不敢再肆意妄为。”
黛玉听闻此言,心中稍感安定,微微点头说道:“有凤姐姐和三妹妹这般尽心尽力地帮忙,我已是感激不尽。只盼着能早日将此事平息,也好让父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息,我便心满意足了。”正说着,只见鸳鸯急匆匆走了进来,差点和刚要出门出门的探春撞了个满怀,到底是何事情,请听下回分解。
欲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