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凤姐好容易送走刘姥姥,正与平儿在屋内细细说着话,盘算着家中诸事。忽然,一人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神色惊恐,声音带着哭腔喊道:“二奶奶,大事不好啦,贾母那边怕是……怕是不行了!”
凤姐一听,只觉五雷轰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心猛地一沉,仿若坠入了冰窖。不及多想,她一把扯住平儿的衣袖,喊道:“平儿,快跟我走!”二人一路小跑,脚步匆忙,裙摆飞扬,向着贾母处奔去。
待她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只见屋内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贾母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得如同新雪,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仿若游丝。她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我到你们家已经六十多年了,从年轻时候起,一路走到如今老迈,福也享尽了。自你们老爷起,儿子孙子们,也都算是好的了。就是宝玉呢,我疼了他一场──”说到此处,贾母那浑浊的双眼缓缓转动,满含眷恋与不舍,拿眼满地下瞅着。
王夫人瞧出贾母的心思,赶忙轻轻推了推宝玉,眼神示意他走到床前。贾母从被窝里缓缓伸出手来,那手干枯瘦瘪,恰似秋日里飘零的枯枝,微微颤抖着拉住宝玉,声音愈发微弱,却满含期望,说道:“我的儿,你要争气才好!你是咱们贾府的希望啊,往后的日子,可不能再这般任性胡为。要好好读书,将来撑起这贾府的门面,莫要让祖宗蒙羞。”
宝玉听了,嘴里赶忙连声答应,可心里一酸,眼眶瞬间红了,那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强忍着悲痛,不敢哭出声来,只是直直地站着,紧紧握住贾母的手,仿佛这样便能留住祖母。
只听贾母接着说道:“我想再见一个重孙子,我就安心了。我的兰儿在哪里呢?”李纨听闻,忙也推贾兰上前。贾母松开宝玉的手,转而拉着贾兰,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说道:“你母亲很孝顺。将来你成了人,可要好好孝顺她,也叫你母亲风光风光!──凤丫头呢?”
凤姐赶忙上前,握住贾母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说道:“老太太,我在这儿呢。您可一定要好好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还都指着您撑着呐。没了您,我们可怎么活呀……”
贾母气息微弱,却强撑着微微转头,那目光,恰似历经沧桑的暖流,轻柔且满含疼惜地落在黛玉身上。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那手干枯瘦瘪,皮肤松弛地耷拉着,血管如同蚯蚓般盘绕,缓缓拉住黛玉的手,嘴唇不住地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因虚弱而难以连贯说出。
“林丫头……”贾母轻唤,声音微弱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随时都可能消散,“你这孩子,命太苦了。打小就没了爹娘,孤苦伶仃地来到这贾府。我虽是打心眼里疼你,可到如今,却也没能好好护着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我这老太婆的不是……”说到这儿,贾母的眼眶瞬间红了,浑浊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缓缓滑落,每一道泪痕都诉说着她对黛玉深深的愧疚与疼爱。
黛玉听闻,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泣不成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老太太,您……您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她一边哽咽着,一边用帕子不住地擦拭着泪水,可那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您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您还要看着我,看着我们……”黛玉紧紧握着贾母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将生机传递给贾母,“您是这府里的主心骨,您要是有个万一,我们可怎么办……”她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舍,害怕失去这位如同至亲的老太太。
贾母望着黛玉,目光中满是慈爱与怜惜,想要抬手抚一抚黛玉的发丝,却发觉手上毫无力气,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轻声说道:“林丫头,你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弱,往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为那些琐碎之事伤了自己的心。”
黛玉听了,哭得愈发厉害,她伏在贾母的床边,双肩不住地颤抖:“老太太,您对我恩重如山,黛玉无以为报。平日里我小性儿,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您能海涵。”此时,她脑海中浮现出往昔在贾母身边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在园子里的诗会,还是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温馨场景,桩桩件件都让她倍感珍惜。
站在一旁的宝玉,见黛玉哭得如此伤心,自己也忍不住悲从中来,眼眶泛红,泪水簌簌而下。他走上前,轻轻拍着黛玉的背,试图安慰她,可自己亦是泣不成声。
这时,王夫人也忍不住落泪,她走到贾母跟前,说道:“母亲,您放心,我们定会照顾好府里的一切,也会照顾好姐妹们。您就安心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贾母微微点头,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在黛玉身上,气息微弱地说道:“林丫头,宝玉这孩子,虽然顽皮,但他心地善良……我一直盼着你们能……”话未说完,贾母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见状,皆惊慌失措。李纨连忙上前,轻轻为贾母顺着气,凤姐则焦急地吩咐丫鬟去请大夫。黛玉紧紧握着贾母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她的眼神中除了悲伤,还多了一丝坚定,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陪着贾母度过这一劫,哪怕希望如此渺茫 。
贾母缓缓将头微微转向宝钗的方向,那目光里,交织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欣慰、有担忧、更有割舍不下的牵挂。她凝视着宝钗,良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要将心中积压的无奈与愁绪一并吐出。
“可惜啊,史丫头竟不能来见我最后一面。”贾母的声音微弱且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我疼了她一场,到最后……竟也没能见上……”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嘴角微微下垂,满是遗憾。
转瞬之间,贾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凝聚起昏沉的目光,再度落在宝钗身上。她极力从那病容满面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无奈病痛缠身,这笑容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憔悴与无力。
“宝丫头,你自小就懂事,乖巧伶俐,知书达理,打心底里透着一股让人省心的劲儿。往后啊,必定能嫁与达官贵人,一生享福,顺遂无忧。”贾母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瘦骨嶙峋、布满青筋的手,轻轻拍了拍宝钗的手,动作虽轻柔,却饱含着无尽的疼爱与期许 。
宝钗听闻,眼眶瞬间泛起一层泪光,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她鼻子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丝丝哽咽,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太太放心,您的话,我都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贾母缓缓闭上双眼,意识恍惚间,仿佛穿越了时光长河,回到了往昔那段如梦似幻的岁月。
那一日,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着大地,银白的月光倾洒而下,为世间万物披上了一层薄纱。她与宁国府的贾代化携手,一同来到了枕霞阁。阁前的湖水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在月光轻抚下,波光粼粼,恰似无数细碎的银片在欢快跳动。贾代化步伐轻快,先一步踏入阁中,而后转过身,眼神温柔似水,轻轻牵起史霞的手,带着无尽的珍视,将她引入这方独属于他们的浪漫天地。
枕霞阁依湖而建,飞檐恰似振翅欲飞的鸟儿,在空中舒展着矫健的翅膀。斗拱横竖交错,层层叠叠,彰显着匠人的精湛技艺。红色栏杆与白玉台阶相互映衬,相得益彰,散发着典雅高贵的气息。阁内,四面墙壁上绘满了云霞图,画家以细腻笔触,将满天绚丽的云霞完美捕捉,汇聚于这一方小小的空间,色彩斑斓,如梦如幻,仿佛将人带入了缥缈仙境。阁外,湖波闪烁着粼粼微光,荷叶田田,连绵不绝,一直延展至水天相接之处。微风轻拂,一缕缕清幽的荷香悠悠飘散,萦绕在阁畔,沁人心脾。不远处,一座古寺静静矗立,被青山温柔环抱。寺中,香烟袅袅升腾,钟声悠悠回荡,余音袅袅,为这片天地增添了几分宁静祥和的氛围。
贾代化与史霞相依相偎,在枕霞阁庭院的石凳上缓缓坐下。他们一同仰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繁星闪烁,宛如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宝石。贾代化轻轻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指向天边的牛郎织女星,声音低沉而深情,缓缓说道:“霞妹,你瞧那牛郎织女,虽被银河无情相隔,难以跨越,但他们的爱情坚如磐石,任凭时光流转,岁月变迁,始终坚定不移。咱们的感情亦应如此,即便前路荆棘丛生,困难重重,也绝不能被轻易击垮。真盼着咱们的爱情,能如这璀璨星空,永远熠熠生辉,永不黯淡。”
史霞静静地聆听着,眼眶中隐隐泛起泪光。她心中自然明白,家族的威严与压力,犹如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天堑,难以逾越。然而此刻,她只想沉醉在贾代化的浓情蜜意之中,将所有烦恼与忧愁统统抛诸脑后。她微微仰头,目光中满是坚定与深情,轻声回应道:“代哥哥,只要能与你相伴,哪怕前方荆棘密布,充满艰难险阻,我亦毫无畏惧,愿与你携手共渡。”
史霞嘴角含笑,思绪飘回到儿时,轻声说道:“我小时候在这儿玩耍,不慎失足落水,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脱险,却又被木钉磕破了头。你瞧,我这鬓角处,至今还留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凹痕呢。”说罢,她轻柔地挽起如墨的秀发,将那处痕迹展露在贾代化眼前。贾代化微微俯身,凑近仔细端详,一缕若有若无的发香悄然钻进他的鼻腔,令他的心瞬间乱了节拍,心跳如鼓。
贾代化微微点头,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上史霞的发丝,那发丝间散发的淡淡香气,似有勾魂摄魄之力,紧紧缠绕着他的心弦。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在史霞耳畔喃喃低语:“霞妹,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挚爱,从初次与你相逢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只为你而跳动。”史霞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与夜空中的星光相互交融,深情回应道:“代哥哥,我亦如此,你是我此生至爱之人,我的整颗心、整个灵魂,都已毫无保留地交付与你。”
贾代化缓缓抬起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手指轻轻滑过史霞细腻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着。“你的一颦一笑,皆能触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我愿用一生的时光,守护这份美好,护你周全。”史霞脸颊绯红,如同天边绚丽的晚霞,她微微咬着下唇,娇嗔道:“代哥哥,莫要再说这些动人情话了,听得我心乱如麻,只怕陷得愈发深了,难以自拔。”
此时,一阵夜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却丝毫无法吹散他们心中炽热的爱意。贾代化将史霞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霞,纵使天地变幻,沧海桑田,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往后的岁岁年年,咱们定要携手相伴,不离不弃。”史霞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贾代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静静聆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有你这番承诺,纵遇狂风暴雨,我亦无所畏惧。未来之路漫长,咱们携手同行便是。”
在这充满浓情蜜意的温馨角落,他们的爱意如汹涌的潮水,难以抑制。两人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彼此贴近,贾代化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绕着史霞,两人的身躯完美契合,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一对璧人,天生就该如此亲密无间。贾代化不时低下头,在史霞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如羽毛般的吻,每一个吻都饱含着他对她深深的爱意与无尽的怜惜,仿佛她是这世间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珍宝。史霞则依偎在他的怀中,幸福而满足,真切地感受着贾代化身上传来的温暖,那热度恰似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将她的心彻底融化。她的小手在贾代化的后背轻轻抚摸着,似在探索,又似在倾诉着自己对他的深情厚意。
贾代化情意绵绵,在史霞耳畔低语:“霞妹,若有来生,我定要与你再度相逢、相知,续写咱们此生未尽的缘分。”史霞眼中泪光闪烁,带着一丝俏皮回应道:“代哥哥,这辈子的事尚未可知,莫要总想着下辈子啦。你瞧,此刻咱们如此紧紧相拥,便是世间最美好的时光,且让我们好好享受当下这份幸福吧。”
古寺的钟声悠悠在夜空中飘荡,空灵而悠扬。他们沉浸在彼此的深情爱意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唯有彼此的心跳声与这悠悠钟声交织在一起。那个夜晚,他们沉醉在爱与被爱的甜蜜漩涡中,忘却了一切烦恼与忧愁。那些温柔缱绻的亲密接触,宛如一颗神圣的种子,悄然播撒在他们心间,生根发芽。对他们而言,那晚不仅是爱情最美好的见证,更是命运悄然转折的关键节点,从此,他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
在这恍惚的回忆中,一封书信缓缓浮现。
代哥:
自上次与你分别后,我的内心便被无尽的悲苦所填满,犹如深陷浓重的阴霾,无法自拔。每一次回忆起我们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那些往昔的甜蜜如今都化作一根根尖锐的针,深深刺痛着我的心。曾经的欢声笑语,此刻在我耳畔回响,却只徒增我的痛苦,仿佛有一双无情的手,在肆意揪扯着我的灵魂。然而,命运残酷无情,硬生生地将我们拆散,让我们无法长相厮守。
如今,我有一事不得不向你坦白,此事于我而言,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当年我突然消失,实因我已然怀有身孕。家人得知后,将消息严密封锁,不让我与任何人相见。而我腹中的孩子,正是你我的亲生骨肉啊!
代化哥,你可曾体会过我这些年所承受的委屈与无奈?在史府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如身处炼狱,备受煎熬。但当我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时,心中还是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在那深宅大院的隐秘角落,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悉心照料着腹中的小生命。生产之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陪伴,唯有无尽的恐惧与对孩子未来的深深担忧。为了家族的颜面,我只能在史府偷偷生下孩子,而后托付史家帮忙抚养。在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我独自默默承受着一切艰难困苦,只为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我为他取名为贾敬,他乃是贾府文字辈的族人。如今,孩子已然长大成人。
回想起当年,家族的命运犹如一条沉重的枷锁,无情地束缚着我们。家族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以及对门楣荣耀的盲目维护,恰似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壁垒,硬生生地将我们的爱情碾得粉碎。我们曾经爱得那般炽热,那般深沉,却终究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在那个时候,家族的利益被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一切都要为之让步。我只能忍痛割爱,无奈放弃我们的爱情,眼睁睁看着你迎娶他人。而我,在无尽的绝望与悲伤中,嫁给了荣国府的代善哥。出嫁那天,外面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可在我耳中,那声音却如同催命的符咒,声声刺痛我的心。我坐在花轿里,泪水潸然而下,浸湿了盖头,满心都是对你的思念与对命运的悲愤。
进入荣国府后,代善哥对我关怀备至,不薄于我。我亦为他开枝散叶,先后生下了贾赦和贾政,以此报答荣国府的恩情。代善哥仙逝后,皇上念及先臣功绩,特令长子贾赦袭爵,降等袭为一等将军。同时,皇上额外恩赐贾政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仕途可谓一片光明。如今,他们都已长大成人,与宁国府亦互有来往,这想必你是知晓的。
今日,我命焦大带着敬儿前往宁国府,只为希望你能看在父子情分上,赐予他一个次子的身份,让他能够认祖归宗,继承祖上的家业,为宁府增光添彩。敬儿自幼聪慧过人,勤奋好学,他的眼中总是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相信他定不会让你失望。
霞儿泣书
……
贾政正守在贾母榻前,神色凝重。忽然,贾母猛地咬紧牙关,连声呼喊:“敬儿,敬儿!”贾政心中一凛,凭借多年阅历,一眼便看出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忙不迭地喊道:“快,人参汤!”旋即亲自端起早已备好的人参汤,急切地想要喂给贾母,期望能留住这最后一丝生机。
可此时贾母的牙关已然紧闭,汤药无法喂入。贾政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贾母闭目养神了短暂片刻,复又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在屋内四处游移,似是在找寻着什么,又像是在与这熟悉的一切做最后的告别。
王夫人与宝钗,眼中含泪,神色悲戚,轻轻地将贾母扶起,动作轻柔得生怕弄疼了她。邢夫人与凤姐虽同样悲痛万分,但多年操持家务的经验让她们强忍着哀伤,忙着为贾母整理衣物,好让她走得体面。地上的婆子们,动作迅速且有条不紊,早已将床榻安置妥当,把柔软的被褥平整地铺好。
就在众人忙碌之时,贾母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紧接着,脸上竟缓缓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里似有解脱,又似有满足。可谁都未曾料到,这一抹笑容竟成了最后的绝响。刹那间,贾母的目光变得黯淡,气息也渐渐消散,她就这样安详地离世,享年八十三岁。
众婆子见状,手中的准备工作骤然停下,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悲泣声。
于是,贾政等人听闻消息,赶忙在外边齐刷刷地跪地,邢夫人等人则在内边跪着,所有人一同举哀,哭声震天。外面的家人办事极为得力,早在一旁候着,各种丧仪所需的东西都已准备齐全。
只听到里头贾母离世的信儿一传出,仿佛一道哀伤的指令。从荣府大门到内宅门,每一扇门都被缓缓打开,随后用一色净白纸糊好,满是悲戚肃穆之感。高大的孝棚迅速搭起,大门前的牌楼也在短时间内立时竖起。上下人等,不论主仆,皆迅速换上了白色的丧服,整个荣国府瞬间沉浸在一片哀伤的白色海洋之中。
贾政在贾母仙逝后,不敢有丝毫耽搁,旋即郑重地上报丁忧之事。公文飞速流转,礼部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即刻将此事奏闻圣上。
当今圣上,素以深仁厚泽闻名天下。他端坐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细细聆听着礼部官员的奏报,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贾家数代人在朝为官、为朝廷鞠躬尽瘁的场景。贾家先辈们南征北战、殚精竭虑,为国家立下了赫赫功勋,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圣上又念及贾探春,这位贾家的奇女子,毅然决然地踏上和番琉球国的征程,以柔弱之躯,为国家的安定与和平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等大义之举,令圣上深感钦佩。加之贾母乃是已逝元妃的祖母,身份着实特殊,在宫廷内外皆备受尊崇。
圣上心下思忖,贾家虽历经波折,近年来已然衰败,不复往昔的繁华鼎盛,但念及他们的种种功绩,实难坐视不管。于是,当即降下旨意,赏银一千两,以表对贾母仙逝的哀悼之情。不仅如此,圣上还特意指示礼部,务必精心主持祭祀之事,规格要尽显皇家的尊崇与礼遇。
同时,圣上念及贾珍、贾蓉、贾赦虽曾获罪,但如今正值贾母大丧之际,为彰显皇恩浩荡,特赦他们的刑罚,准许他们回府守孝。这一旨意,犹如一道曙光,照亮了贾家众人黯淡的世界。
贾府里,家人得了圣上旨意,皆是又惊又喜,赶忙向各处报丧。消息如涟漪般迅速传开,众亲友们虽早知贾家近年来家道中落,昔日的辉煌早已远去,但当听闻皇帝给予如此隆重的恩典,心中皆是震动。一时间,众人对贾家的看法悄然发生转变,纷纷感慨圣上的宽厚仁慈,也对贾家的未来多了几分期许。
在这之后,贾府众人怀着沉痛的心情,依照传统,精心选定了吉时。入殓当日,贾府上下一片肃穆,所有人皆身着素白丧服,神情哀伤。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贾母的遗体安置入棺,动作轻柔而庄重,每一个细节都饱含着对贾母的敬重与不舍。入殓完毕,众人又缓缓将贾母的灵柩停放在正寝之处。灵柩前,香烛摇曳,鲜花簇拥,弥漫着哀伤的气息。在这里,贾母的英灵得以安息,而贾府的众人,也能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有更多时间缅怀这位曾以坚韧与智慧撑起贾府一片天的大家长。
因贾赦、贾珍被释放回家和卧病在床。贾政便以长子身份担起家族重任。宝玉、贾环、贾兰身为亲孙,年纪尚幼,依礼都该守灵。贾琏虽也是亲孙,却带着贾蓉,还能指挥分派家人操办诸事。虽说请了些男女外亲来协助照应,可内宅之中,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等人需在灵旁哀泣尽孝。尤氏虽说也能照应一二,然而自贾珍外出后,她便长住荣府,却总是推诿,不愿上前帮忙,且对荣府事务也着实不太熟稔。贾蓉媳妇就更不必提,难担重任。惜春虽在荣府长大,却向来对家事一窍不通。如此一来,内宅之中竟无一人能有力支撑局面。好在凤姐素来干练,尚可照管内宅诸事,又有贾琏在外主持大局,二人相互配合,倒也算得上相宜。
凤姐素来自恃才干卓绝,在贾府中,她运筹帷幄,杀伐决断,无人能出其右。听闻老太太仙逝,她心中暗喜,认定这正是自己再度彰显能力、稳固地位的绝佳时机。往昔她操办诸事,无不井井有条,此次更是信心满满。
邢夫人、王夫人等,亦对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忆起她曾将秦氏那场面浩大、纷繁复杂的丧事料理得妥帖周详,每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让阖府上下皆赞叹不已,便一致决定仍让她总理府内大小事务。凤姐自然求之不得,不假思索便应承下来。
她暗自盘算,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浅笑:“这贾府之内,本就是我当家理事,府里的仆人,哪个不是我调教出来的,往日对我服服帖帖。虽说太太和珍大嫂子那边的人有些刺头,可如今她们都不在,我正好大展拳脚。虽说银钱支取没了对牌,可库房里的银子就在那儿,取用也方便。外头的事务,横竖也都由我们一并处理。我虽身体有些抱恙,但凭我的本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况且这次,可比在宁府时少了诸多掣肘,更能让我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这般思量后,凤姐满心期待,只盼着明日斋戒日一过,后天一早就开启忙碌却又让她倍感充实的分派事务工作。
怎奈世事无常,命运难测。此前贾府遭逢抄家之祸,凤姐亦深陷其中。那些不堪之事,犹如浓重阴霾,将她往昔的威风一扫而空,威望一落千丈。如今,众人对她的态度陡然转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诸多不听她调遣之人。她声嘶力竭地发号施令,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我听好了,今儿这事儿,必须这般办!”可回应她的,要么是表面应承、背后敷衍的阳奉阴违,要么是径直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直接无视。场面瞬间乱得如同烧开了的一锅粥,不可收拾。
凤姐满心委屈,恰似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自认为一片苦心,为贾府劳心劳力,却不料付诸东流,往昔的风光已然不再。这般想着,她心中愈发恼怒,那股闷气在胸腔中翻江倒海,憋闷得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至窗外天色渐亮,那股郁气仍在心头,未曾消散。她心里明白,梳理各处人事安排,已然迫在眉睫。可又生怕行事稍有差池,惹得邢夫人动怒。本想着与王夫人商议对策,寻求解决之法,可那邢夫人却在一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说道:“哼,她如今行事这般莽撞,也不知是何居心。”这般言语,让凤姐诸多不便,难展拳脚。
那些往日里对她恭恭敬敬、唯命是从的丫头们,见风使舵,瞧着邢夫人等人不再给凤姐撑腰,竟也变本加厉起来。有的阴阳怪气地说:“哟,往日里威风八面的二奶奶,今儿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有的甚至直接刁难、作践她,故意拖延做事,或是当面顶嘴。
幸亏平儿聪慧机灵,眼疾手快,总能及时替凤姐解围。只见平儿满脸堆笑,对着众人好言相劝:“各位姐妹们,咱们二奶奶一心想着把事儿办好,都是为了咱们贾府。可老爷太太们在外头早有吩咐,如今家中不比往昔,处处得节俭,不许铺张浪费。所以我们二奶奶这才有些捉襟见肘,应付不过来。大家都是贾府的老人儿了,多担待些,齐心协力,把老太太的丧事办得体面,也算是尽了咱们的一份孝心呐。”平儿这般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好几次,那混乱不堪的局面才稍稍安定下来。
连日来,各王公贵族听闻贾母仙逝,纷纷派人前来吊唁。其中南安王妃和北府诰命夫人更是在府中专门设立灵堂,每日前来拜祭。南安王妃神色哀伤,对着贾母的灵位泣声道:“老祖宗一生仁善,恩泽四方,这般离去,实在叫人痛心。”北府诰命夫人亦是满脸悲戚,说道:“老祖宗的教诲,我等铭记于心,今日特来送老祖宗最后一程。”二人极尽哀伤之情,以表对贾母的敬重与悼念。
然而,凤姐却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周全照料这些事务。只能在下面忙得焦头烂额,这边扯着嗓子喊:“来个人,把这边收拾干净!”那边又急忙呼喊:“快,把那祭品摆好!”时而着急发火,怒声呵斥:“你们到底会不会做事?这般磨蹭!”时而又低声下气地央求:“好姐姐们,就当帮我个忙,快些把事儿办好。”好不容易支吾着应付过去一拨人,又得赶忙打发下一拨。如此情形,莫说鸳鸯等人瞧着有失体面,就连凤姐自己,心里也满是愧疚与无奈。她暗自思忖:“想我往日里也算有些手段,如今却诸事艰难,力不从心,实在是愧对老太太。”
连日来,凤姐深陷于这混乱不堪的局面,不仅要应对各种繁杂事务,还要承受众人的刁难与委屈。内心的焦虑如汹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几乎将她彻底淹没,叫她苦不堪言 。
这一日,焦虑与疲惫如影随形,她正强撑着安排各项事宜,突然,胸口一阵钻心剧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狠狠揉捏她的心脏。紧接着,喉咙一紧,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殷红的血滴洒落在地,触目惊心。
刹那间,凤姐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色彩与光亮。她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地朝着地面栽倒。
平儿一直在旁留意着凤姐的状况,见此情景,顿时惊慌失措,脸色煞白如纸。她惊呼一声,脚步踉跄地冲了过来,拼尽全力稳稳扶住凤姐摇摇欲坠的身躯。随后,她扯着嗓子急忙叫来几个仆人,大声喊道:“快,快来帮忙,扶二奶奶回房!”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凤姐,一步一步慢慢地将她送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到了房内,平儿轻柔地将凤姐安放在炕上,动作里满是关切与心疼。安置好凤姐后,她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吩咐小红:“小红,快,倒杯开水来,要快!”小红不敢懈怠,匆匆跑去倒了一杯开水回来。平儿接过水杯,走到炕边,小心翼翼地将水杯送到凤姐唇边,轻轻倾斜杯身,让开水缓缓流入凤姐口中。
凤姐喝了一口开水,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稍稍平稳了些,病情也暂时稳定下来。就在这时,秋桐踱步走了过来,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凤姐的情况,脸上没有丝毫关切之色,随后便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开了。平儿满心都在担忧凤姐,见秋桐如此冷漠,也懒得叫她留下。
凤姐病倒后,家中如同失去了主心骨。那些平日里被凤姐管束得服服帖帖的仆人,见她不在场,顿时没了顾忌,纷纷开始偷懒耍滑,或是寻个角落偷偷休息,或是凑在一处闲聊。整个府邸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场面混乱不堪,吵闹声、喧哗声此起彼伏,以往井井有条的秩序荡然无存,已全然无法维持正常运转。
时间悄然流逝,到了深夜二更时分,远道而来吊唁的客人陆续离去。家人们这才开始准备为已逝的老太太举行辞灵仪式。孝帷之内,女眷们身着素白丧服,神情悲戚,个个泪流满面,哀伤的氛围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
就在众人沉浸在悲痛之时,鸳鸯突然放声大哭,哭声凄厉,令人心碎。哭着哭着,她竟身子一软,直直地昏厥过去。众人见状,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围拢过来,有人赶忙扶住她的身子,有人用力拍打她的脸颊,嘴里还不停呼唤着:“鸳鸯,鸳鸯,快醒醒啊!”过了好一会儿,鸳鸯才缓缓睁开双眼,渐渐苏醒过来。
鸳鸯醒来后,眼神空洞,喃喃自语,说出了一番令人震惊不已的话:“老太太疼了我一场,我要跟了去。”众人听了,只当她是过度悲伤,一时糊涂说的胡话,并未太过在意。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人神色慌张地跑来通报,说在贾母房间里发现了异样。众人赶忙赶过去,只见鸳鸯躺在地上,头破血流,贾母的座椅上也满是鲜血,触目惊心。贾政听闻消息,匆忙赶来,俯身查看,却发现鸳鸯已然没了气息。一时间,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呆立当场,府邸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悲恸之中 。
贾政见状,神色凝重,当即命令贾琏:“你即刻出去,连夜购置棺材,将鸳鸯好好装殓起来。明日便随着老太太的灵柩一同出殡,把鸳鸯的棺木停放在老太太棺木之后,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贾琏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应下贾政的命令,转身匆匆离去,赶忙去操办此事。
彼时,贾母的灵柩安置在里间的屋子里,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鸳鸯的遗体也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静静陪伴在贾母身旁,就如同往昔在贾母身边侍奉时那般,形影不离。
平儿听闻了这个噩耗,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心急如焚,立刻赶到袭人、莺儿、紫鹃等一众丫鬟所在之处。众人相聚,悲恸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蔓延开来,大家相拥而泣,哭声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唯有宝玉,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顿时吓得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袭人等人见他这般模样,都慌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他,轻声劝慰道:“宝二爷,你要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气,憋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宝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哭出声来。
他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暗自思忖:“鸳鸯这样一个聪慧灵秀、心地纯善的人,竟然选择了这样决绝的死法!”紧接着,思绪一转,又想:“天地间的灵气,似乎格外钟情于这些女子,赋予她们独特的魅力与品格。如今鸳鸯能追随老太太而去,也算是找到了她心中理想的归宿。反观我们这些男子,到底是浊物,还是老太太的儿孙,可谁又能比得上鸳鸯对老太太的这份赤诚之心呢?”这般想着,宝玉心中对鸳鸯的敬意愈发浓烈,心情竟也慢慢变得愉快起来,仿佛在这份生死相随的情谊中,看到了世间至纯至美的一面 。
出殡那日,墨色尚未从天边完全褪去,天幕仿若一块深沉的绸缎,笼罩着万物。贾府上下早已灯火通明,众人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忙碌的身影在庭院间穿梭不停。
出殡的队伍缓缓启程,浩浩荡荡,恰似一条蜿蜒的白色长龙,在街巷间徐徐游动。贾母的灵柩被安置在前,庄重而肃穆,抬棺之人步伐沉稳,每一步都饱含着对这位贾府大家长的敬重。灵柩周身饰以素白锦缎,金银纸扎的冥器在旁摇曳,更添几分庄严之感。
鸳鸯的棺木紧紧相随其后,虽稍显小巧,却承载着她那坚贞不渝的灵魂。棺木上精心雕刻着寓意吉祥的花纹,寄托着众人对她的追思与祝愿。
宝玉身着一袭厚重的白色孝服,孝帽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满脸的悲戚。他的眼眸中泪光闪烁,神色哀伤,然而,在那悲戚的深处,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欣慰。一路上,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落在鸳鸯的棺木上,仿佛透过那层厚重的棺木,能看到那个伶俐活泼的身影正安静地沉睡其中。
行至半途,天边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发出凄厉的声响,仿若一曲悲伤的挽歌。众人的孝衣被吹得猎猎作响,衣角肆意翻飞,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刹那间,天地间一片朦胧。这突如其来的狂风,似是鸳鸯在与众人做最后的告别,她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向曾经的亲人和熟悉的世界倾诉着眷恋。
历经半日的跋涉,队伍终于抵达了铁槛寺。这座古寺静谧地矗立在山林之间,红墙青瓦在绿树的映衬下,更显庄严肃穆。灵柩被缓缓抬入寺内,安置在专门布置的灵堂之中。
按照规矩,所有的孝男孝女都需在庙里陪伴灵柩过夜。他们或跪或坐,围绕在灵柩周围,烛光摇曳,映照出他们哀伤的面容。在这片寂静的古寺中,唯有偶尔传来的轻声啜泣,以及木鱼的敲击声,交织成一曲沉痛的哀歌 。
在铁槛寺内,夜幕悄然降临,昏黄的烛火在灵堂中摇曳闪烁,似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宝玉身披重孝,坐在贾母与鸳鸯灵柩旁,眼神呆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思绪万千。
这一夜,万籁俱寂,唯有铁槛寺灵堂外的风声如泣如诉。宝玉躺在临时安置的卧榻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海仿若一台不停歇的放映机,不断浮现出与贾母、鸳鸯相处的往昔画面。
他想起在大观园中,鸳鸯手持风筝线,在草地上欢快奔跑,巧笑倩兮,那银铃般的笑声在风中回荡。又忆起在贾母房中,无论面对何种复杂局面,鸳鸯总是应对如流,三两句话便能化解难题,让众人皆大欢喜。还有贾母,那温暖的怀抱,宠溺的眼神,每逢佳节,总会将他揽在身旁,轻声细语地叮嘱关怀,桩桩件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忽然,一阵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灵堂内的烛火剧烈晃动。原本柔和的烛光,此刻变得狂躁起来,将墙壁上的黑影拉扯得扭曲变形,张牙舞爪,仿佛是来自阴阳两隔之处的鬼魅在肆意舞动,阴森而恐怖。
宝玉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心中一惊,寒毛直竖。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在那摇曳不定的烛光中,贾母与鸳鸯的身影渐渐浮现。她们身着素净衣衫,面容慈祥依旧,眉眼间满是温柔,正对着他微笑。那笑容,恰似春日暖阳,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与悲伤。
宝玉眼眶瞬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他嘴唇颤抖,刚要开口呼唤,却见那幻影像是被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如烟雾般消散,只留下空荡荡的灵堂和他满脸的泪痕。
“老太太,鸳鸯姐姐……”宝玉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灵堂中回荡,显得格外孤寂。他缓缓坐起身,凝视着灵柩的方向,仿佛期望着她们能再次出现。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死寂。这一刻,宝玉深切地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痛苦,也更加明白,那些美好的往昔,终究只能永远地留在记忆之中。
第二日清晨,众人在铁槛寺简单用过斋饭后,准备返回贾府。可就在这时,贾府派来的小厮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地在贾琏耳边低语了几句。贾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旋即把贾政拉到一旁,小声汇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