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年江南才子贾雨村也得到甄士隐的银子资助,动身前往京城参加大比。最终中了进士,并在外班被选上。很快就升为本县的太爷。尽管他才干出众,但未免贪酷,而且恃才傲物,让同事们都对他侧目而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被上司参了一本,说他“貌似有才,实际上却是狡猾的”。此外,还列举了他徇私舞弊、交结乡绅等事情。
皇帝看到奏折后大怒,立即下令革除他的职务。接到部文后,本府的官员们无不欢喜。尽管贾雨村感到十分惭愧和怨恨,但他的脸上却毫无怨色,仍旧笑嘻嘻的。他交代完了公事,将历年所积攒的宦囊以及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后,便独自担着风袖月,游览天下的名胜古迹。
那贾雨村来到金陵城闲居,每逢晴朗天气,饭后便出门散步。这一天,他偶然来到郊外,想要欣赏那村野的自然风光。他漫步到一个山水环绕、绿树成荫、竹林茂密的地方,隐约可见一座古朴的寺庙。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沧桑,门巷有些破旧,墙垣有些剥落,但依然可以看出它的历史底蕴。门旁有一副旧的对联,云:“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雨村看了,心中想到:“这两句意味深长。我曾经游历过许多名山大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对联。这里也许隐藏着一些人生的哲理,何不进去探讨一番?”他走进寺庙,只见一个老迈的僧人正在煮粥。雨村试着和他交谈,但这位老僧年迈耳聋,口齿不清,所答非所问。
雨村有些不耐烦,于是决定去村里的酒肆里喝三杯,顺便享受一下乡村风情。他迈开步伐向酒肆走去。刚进入肆门,只见一个吃酒的客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大笑着迎了上来,嘴里喊着:“奇遇,奇遇!”雨村好奇地看过去,发现这个人是都城里的古董商,名叫冷子兴,以前在都城时就认识。雨村一直很欣赏冷子兴,认为他是一个有作为的大人物,而冷子兴也因为雨村斯文的外表而对他产生了好感。因此,两人非常投缘。
雨村笑着问:“老兄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我竟然不知道。今天能碰到你,真是奇缘啊!”冷子兴回答说:“我去年年底回到家乡。因为还要去都城,所以顺便找个朋友说一句话。承蒙他的情谊,留我多住两天。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在这儿多待两天,等到月中我就要动身了。今天我的朋友有点事,我闲着没事到这里来走走,没想到能碰到你!”一面说着,一面让雨村和他一起坐下,又点了些酒菜,两人开始闲谈慢饮,聊了一些分别后发生的事情。
雨村关心地问:“都城最近有什么新闻吗?”子兴回答道:“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不过与您同宗的一位老先生,他的亲戚家里发生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着说:“我家族中的人都不在都城,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子兴笑着提醒他:“你们是同姓的,难道不是一家人?”
雨村好奇地问:“是谁家?”子兴微笑着说:“就是荣国府啊,他们的门楣也不会辱没您老先生的!”雨村道:“原来是他们家。说到荣国一支,其实我们也是同谱的。但因为他们的地位如此显赫,我们不便去认亲,所以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子兴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正是这两家的事情。让我来详细告诉你吧:当年宁国公和荣国公是同母的亲兄弟,宁公作为哥哥,育有四名儿子。宁公去世后,他的职位由贾代化继承,贾代化也育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贾敷,但在**岁时便夭折了,只剩下次子贾敬继承了官位。如今贾敬一心想要成为神仙,便把官职让给了儿子贾珍。只在都城外与道士们混在一起。这位贾珍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
再说说荣府的情况,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奇异的事情,就发生在这里。自从荣公去世后,他的长子贾代善继承了官位,娶了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先生了一个儿子贾赦,又过继了次子贾政。如今贾代善已经去世,太夫人还在世,长子贾赦继承了官位;次子贾政自幼酷爱读书,受到祖父和父亲的喜爱,原本打算通过科举出身,但在贾代善临终时,他上了一份遗书,皇上为了体恤先臣,立刻让长子继承官位,并询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引见,于是额外赐给贾政一个主事的头衔,让他进入部门学习,现在已经升任员外郎了。
贾政的妻子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叫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但不幸伤病去世了。第二胎生了一个小姐,出生在大年初一,这已经很奇特了,没想到后来又生了一个公子,更加奇特的是,他一出生嘴里就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玉,上面还有许多字迹,于是取名贾瑛,乳名叫作宝玉。你说这是不是很新奇的事情?”
雨村笑道:“果然奇异。只怕这人来历不一般。”子兴冷笑道:“万人皆如此说,因而乃祖母便先爱如珍宝。独政老爹说他将来必定是酒色之徒。那史老太君却是把他当命根一样。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
雨村忙止道:“非也!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政老前辈错把他当成□□色鬼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了大仁和大恶两种,剩下的人都无太大区别。大仁者,应运而生,为天下带来太平;大恶者,应劫而生,为天下带来动荡。”
子兴道:“依你说,成功便是公侯,失败则是贼了?”雨村道:“正是这个意思。你还不知道,自从我革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所以刚才你一提到这个宝玉,我就猜着□□成也是这一类人物。不用说远的,就拿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来说,你可知道?”
子兴道:“谁人不知!这甄府就是贾府的老亲。他们两家来往极为亲密。就是我也和他家往来不止一天了。”
雨村笑道:“去年我在金陵,也有人推荐我去甄府当家庭教师。我进去看看那边的状况,没想到他们家如此富贵,却是个既有财富又有良好礼仪的家庭,倒是个难得的好职位。他祖母因为溺爱而不明事理,常常因为孙子的原因侮辱老师、责备儿子,所以我就辞了职出来。这种类型的子弟必然无法守住祖父的基业,也无法听从师友的规劝。──只可惜甄家几个好女儿都是少有的!”
子兴道:“贾府中现有的三位小姐,都是非常不错的人才。政老爷的长女名叫元春,因为贤良淑德,被选入宫中担任女史一职。二小姐是赦老爷姨娘所生,名叫迎春;三小姐是政老爷的庶出,名叫探春;四小姐是宁府珍爷的胞妹,名叫惜春。由于史老夫人非常疼爱孙女,她们都跟在祖母身边一起读书,个个都才华横溢。还有更妙的是,甄家有个风俗:女儿的名字都是从男子的名字中取得,不像其他人家另外使用那些艳丽的字眼。贾府也采用了这个风俗。”
雨村道:“那么,贾府大小姐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子兴解释道:“因为大小姐是正月初一出生的,所以取名为元春。其他小姐的名字也都以‘春’字结尾。上一辈的名字也是从弟兄那里来的。林公的夫人,就是荣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在家时名叫贾敏。如果你不信,可以回去仔细打听一下。”
雨村道:“我刚才听你说政老爷有一个衔玉之子,还有长子留下的孙子,可是赦老爷却似乎没有提到有什么子嗣啊?”
子兴道:“政老爷确实有一个衔玉之子,他的小妾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不过,目前我们还无法确定这两个儿子的未来如何。至于赦老爷,他也有一个儿子名叫贾琏,已经二十多岁了。贾琏娶了政老爷的夫人王氏的内侄女为妻,已经四五年了。这位贾琏少爷捐了一个同知的官职,但他并不喜欢正儿八经的政务,反而善于机变,言辞犀利,心思细腻。所以,他现在住在叔叔政老爷家,帮助料理家务。可是,自从娶了这位少奶奶之后,家里上下无人不称赞他的夫人,贾琏反而退居其次。他的夫人模样标致,言谈爽利,心机深沉,简直是个男人都比不上的!”
雨村听了子兴的话,哈哈大笑道:“看来我之前说的话没错啊。你我之前刚刚提到的这几个人,很可能那‘正’、‘邪’两赋而来,同路之人,未来的发展也未可知。”
子兴道:“不管是正是邪,咱们只管计算别人家的账,你赶紧也喝一杯酒。”
雨村道:“我们只顾着说话,就多喝几杯吧。”子兴笑着说:“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就算多喝几杯又有什么关系?”
雨村望向窗外,道:“天也晚了,快关城门了。我们慢慢进城再谈,这样比较妥当。”于是两人起身,算好了酒钱。正准备走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你啊!特地来给你报个喜信。”
却说雨村正在忙碌之中,突然回头一看,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他一同被参革的同僚张如圭。张如圭原本就是这个地方的人,在被革职后一直居住在家乡。最近,他得知都中已经奏准起复旧员的消息,于是他四处寻找门路,希望能够恢复原职。就在这时,他偶然遇见了雨村,于是急忙上前道喜。两人互相行礼后,张如圭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雨村。雨村听后自然非常高兴,连忙与张如圭寒暄了几句,然后告别各自回家。
冷子兴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献计给雨村,建议他转向都中去央求贾政帮忙。雨村明白了他的意思,告别冷子兴回到自己的住处,急忙寻找邸报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后来贾雨村通过一番努力,受贾政推荐,派官应天府尹,他新官上任,坐在应天府的办公室里,头昏脑胀地看着那件人命官司的卷宗。应天府的繁忙与琐碎,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猛然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那陌生人笑道:“老爷,我乃是此案的原告冯家之仆。我家主人原已买下此婢,不想此婢被拐子拐卖给了薛家。我家主人曾追过此拐子,因其已得我家银子,又将其卖给了薛家。”
贾雨村听得眉头紧皱,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为何这拐子能够如此轻易地得到银子?为何这仆人又如此轻易地失去了他的主人?他感到此事必有蹊跷。
他决定立刻升堂审理此案。他传来了原告,详细询问了情况。原告声泪俱下,称自己找了一年,却无人作主。贾雨村大怒,他岂能让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就此白白的过去?
于是他发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突然,他看到案旁站着一个门子,门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发签。贾雨村心下狐疑,但还是决定先退堂至密室,让其他人退去,只留这门子一人伏侍。
门子笑道:“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年来,就忘了我了?”贾雨村仔细打量了这个门子,他记得当年上京赶考期间曾在葫芦庙里借宿,这个门子是葫芦庙里的小沙弥。
贾雨村惊讶地道:“原来还是故人。”因赏他坐了说话,这门子不敢坐。贾雨村笑道:“你我也算贫贱之交了,此系私室,但坐不妨。”门子才斜签着坐下。
贾雨村问道:“你这几年都在何处?”门子道:“自从庙被火烧之后,我无处安身,便在此处当了个门子。”贾雨村点头,又问:“你知道我为何停了发签?”门子笑道:“老爷莫不是忘了当年葫芦庙之事?那时的你,一介书生,而如今的你,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应天府尹了。”
贾雨村心中一惊,原来这门子是当年葫芦庙的沙弥,而葫芦庙的事情他也记忆犹新。他心中暗自感叹这世间的变化无常。他记得当年在葫芦庙时,自己曾对那沙弥说过:“我将来必得此志。”如今看来,当年的誓言已经成真了。
正当雨村陷入沉思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原来是薛蟠亲自前来拜访。雨村示意门子退下,自己则请薛蟠入内就坐。
“听说老爷为了我这件事情而烦恼,特此前来致谢。”薛蟠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老爷是个清官,不会为了私人利益而违背原则。但是,我也知道老爷在官场中需要面对很多困难和压力。如果老爷能够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不但能够解决这件事情,也能够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名声。”
贾雨村说:“你且先回去,我自有论断”于是叫出门子让他送走了薛蟠。
夜晚,贾雨村独自坐在书房中,沉思着近日来在官场中的遭遇。这时,门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日何反成个没主意的人了?”门子笑道,“小的听闻老爷补升此任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
雨村听到这些话,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他心中清楚,门子所说的并非空言,这些年来,他在官场中摸爬滚打,深知其中的玄机。但是,他更是明白,人命关天,岂可因私枉法?
“你说的何尝不是!”雨村叹了口气,“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是我实不能忍为者!”
门子听了冷笑道:“老爷说的自是正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通的!岂不闻古人说的‘大丈夫相时而动’?又说‘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话,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雨村听到这些话,心中的矛盾更加强烈。他明白,如果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仅无法解决这件事情,更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但是,如果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虽然能够暂时解决问题,但内心深处却会留下永远的遗憾。
待到次日升堂,雨村坐定,将一干涉及之人提来审问。果然,冯家人口稀少,全靠这点烧埋之银度日;而薛家仗势欺人,偏又毫不相让,才致事情颠倒,久未决断。雨村却为了一己私情,草率地扭曲法理,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因此得到了许多烧埋银子,也便不再多话。
雨村断绝了这桩案件,心中虽有些许释然,但更多的是忧虑与不安。他急忙提笔,写下两封书信,一封寄往贾政府上,一封送往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府邸。信中他巧妙地避开了案件的细节,只轻描淡写地提及:“令甥之事已妥善处理,二位大人不必为此过虑。”他的字里行间虽显得风轻云淡,但心中却如同波涛汹涌。
雨村深知,这起案件的背后,其实都源于葫芦庙内那位日后成为门子的沙弥。门子虽为出家人,却似乎对雨村的过去知之甚详。雨村害怕他会在人前揭露自己昔日贫寒时的秽事,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梦魇一般,让他寝食难安。
因此,雨村心中大为不悦。他始终觉得门子是个隐患,必须尽快除去。于是,他开始寻找机会,想要给门子安上一个罪名,将他远远地充发。经过多日的筹谋,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将门子远远地发配到了边疆。
在门子被充发的那一刻,雨村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轻松和释然。他望着门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凄凉和空虚。他知道,自己虽然暂时摆脱了门子这个隐患,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雨村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他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飘落的落叶,心中却如同这深秋的天气一般,满是萧瑟和凄凉。他知道,自己虽然在这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但那些曾经的痛苦和挣扎,却永远都无法抹去。他只能继续在这权力的漩涡中挣扎,直到最后一刻。
在那遥远的南方小镇,夜色如墨,寒风凛冽。一个瘦弱的身影在街头徘徊,他的名字叫林逸。就是当年被雨村陷害的门子。那日门子林逸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被雨村大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几乎命丧黄泉。然而,他并没有向命运低头,反而将那份屈辱和愤怒化作了前行的动力。
林逸被发配边疆,踏上了一条充满荆棘的征途。他深知,要想重振旗鼓,必须拥有足够的实力和地位。他先是在边疆立了战功被免罪恩赐回乡,在家乡又开始埋头苦读,日夜不息。从诗词歌赋到经史子集,从兵法韬略到天文地理,他无所不读,无所不学。
岁月如梭,转眼间十年已过。林逸凭借着过人的才华和坚韧的毅力,在科举考试中屡创佳绩。终于,在一次殿试中,他凭借着一篇气势磅礴的策论,赢得了皇帝的青睐,一举中得进士。
从此,林逸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被封为朝廷的重臣,开始涉足政治漩涡。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胆识,在朝堂上屡次化解危机,赢得了众人的尊敬和佩服。
然而,林逸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他时刻铭记着那个曾经陷害自己的雨村,以及那份屈辱和愤怒。他开始暗中调查雨村的罪行,搜集证据,准备将他绳之以法。
一日,皇帝召见林逸入宫议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林逸将自己的调查结果一五一十地呈报给了皇帝。皇帝听后大怒,当即下令将雨村捉拿归案。
雨村得知消息后,惊慌失措。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就擒。在临别之际,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对林逸的迫害和羞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悔恨和愧疚。
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雨村被杠枷押上了囚车,送往了远方的边疆。而林逸则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囚车的远去。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只有对正义的追求和对未来的坚定信念。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