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听说大姐已嫁,咕咚一声昏倒了。半晌,才醒了过来,哭道:“大姐姐怎么去嫁人,姊妹们在一处又热闹又有趣儿,不好么?要去,也等我死了或做了道士、和尚,我才眼不见心不烦呢。“
平儿见宝玉又说呆话,便道:“你大姐姐嫁人,也值得你这样伤心?“
宝玉道:“你那里知道这些女儿们本来是好的,一嫁了人便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话行事都变了样儿。“
平儿不愿多说,便向袭人道:“大奶奶正忙呢,如今元妃娘娘下了懿旨,命咱们家买女孩儿诵经学道呢。“说着便去了。这里宝玉仍是悲哭不止,袭人等皆劝不住。看看到了夜里,宝玉又哭昏了几次。到明日便不能起床,已成了病。袭人只得回了贾母薛夫人等,请医疗治。不在话下。
且说平儿回去,见凤姐儿正料理贵妃降旨交办之事呢。原来贾元春在宫里自封了贵妃,想起圣恩隆重,又想自己未曾生育,不免心中有愧,便使人和贾母贾政等说,另买些女孩子寄放庵中礼佛学道。一则祁佑圣朝永固,再则亦为宫里听用,三则亦可乞求上天垂怜,免灾去祸。
贾母说:“府里小戏子时常闲着,就唤他们来,告诉他们,那个愿去庵里,月例银子照旧发放;愿回家的,打发家去。然后再令人专管此事,督促女孩儿勤学苦练。“薛夫人听了,就命凤姐儿料理。
凤姐儿依言唤了那些女孩子来问了,有愿家去的,有愿去庵里的。凤姐儿打发了家去的,剩下的有二十个女孩儿。就命十个诵经,十个学道。那些管戏子的婆子们留在府里使用,分发各房,令彩明登记入册。
安插已毕,丫头来报:“贾大嫂子来了。“凤姐儿令进来。原来这贾大嫂子是为儿子贾芹找事作来求凤姐儿的。
凤姐儿道:“这里女尼女道进庵之事正缺一个管事的,明日一早让芹儿来,听我吩咐。“贾大嫂子千恩万谢的去了。凤姐儿刚要躺下歇息,又有丫头来回:“水月庵的智通师父来了。“
凤姐儿只得命:“请进来。“那智通进来,请了安。
凤姐儿道:“你来做什么?“
智通道:“今日庵里出了一件伤风败纪的事,来讨奶奶的主意。“
凤姐儿道:“你说罢。“
智通道:“老尼身为小庵住持,蒙府里眷顾,每日小心巡视各处,一日不敢懈怠。今日老尼在庵里各处巡查了一遍,忽见一男一女在那里幽会欢爱,阿弥陀佛!真真罪过。老尼因他们玷污佛门净地,即命人捆了起来。一问,才知那男的姓蒋,与这女的本是青梅竹马,因双方父母结仇,故不能在一起。因此上在庵里私会,意欲远走高飞。老尼不敢做主,且又是本家庵里的事,只得来求大奶奶的示下。“
凤姐儿听了,便道:“出了这等丑事,那还有什么别的说的。我本欲将那二十个女尼女道寄放在你们庵中,这等事不狠治,将来难免更难听的事出来。“
说着,即命家人旺儿、赖大等领几个人赶到庵中,连夜押了送交官府,“就说琏大爷的话,把这两个无耻狗男女问成死罪。“旺儿等领命去了。
那智通大喜,连念几声佛。凤姐儿又告诉他女尼女道之事。智通又说了一会子话,见凤姐儿有些烦意,又怕晚了闭了城门,便辞了回去。到第二日,旺儿等果将那一男一女送进衙门里,定成死罪。凤姐儿命贾芹将二十个女孩儿送进水月庵中,就令贾芹专管这些女孩子,每月领月银去发放。不题。
且说邢夫人自迎春出门,因不是自己亲生,也不在意。一日,正要过贾母那边去,忽听人回:“舅爷和邢姑娘来了,还有一个薛二爷。“邢夫人不知何事,即命请进来。
却见兄弟邢德全领着外甥女邢岫烟和一个少年男子进来了。一问,才知那少年是薛蟠的庶出弟弟,本是黄姨娘所生,一向跟着其叔薛继隆在府上听用,名薛蝌;因其叔升了九省统制,出外巡边去了,所以来投薛舅妈的;恰又在道上遇着没过门的媳妇岫烟也奔荣国府来,便同路来了。
那邢德全道:“大哥如今卧在床上,病已成势,命我将侄女送到这里,求姐姐费心照看罢。“邢岫烟也早已哭了。他本不愿来的,要在父亲跟前侍汤问药,奈何其父亲执意如此。邢夫人便问岫烟之父病的怎样了。
邢德全道:“暂时还无事。“邢夫人听了不语,便使人告诉贾赦,又令邢岫烟就住到园中缀锦楼里。
薛蝌自去薛宅来见薛舅妈,将叔父出外巡边的话说了,又说岳父已病,只是捱日子罢了。媳妇也投在邢夫人处。
薛舅妈道:“你的亲事,还是老爷在日给你定的。不想如今他也去了,你岳父也病了,你叔父又去巡边不知几时回来,咱们家的人总是不能团聚。“说着伤心。
薛蝌忙用话劝解,又见过薛蟠等,自此住在这里。每日帮着料理一些家事。不在话下。话说宝玉病了几天,这日略好些,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独自在屋里坐着。
一时宝钗来了,见宝玉在那里写字,便道:“宝兄弟大好了?写什么呢。“
宝玉道:“我因坐着纳闷,便做了个灯谜,写出来取乐。正要让林妹妹和姐姐瞧瞧呢。“
宝钗便看宝玉作的灯谜,道是: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
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宝钗看毕,笑道:“这算什么?不过从《孟子》中取出来的旧话。说的是镜子而已。“
说着低头想了一想,因道:“我也有了一个,你瞧瞧。“
便写出来让宝玉瞧,道是: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
梧桐叶落悲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宝玉看了不言语。
宝钗笑道:“你猜是什么?“
宝玉道:“你作的这个倒有趣,是竹夫人么?“
宝钗点头道:“是。“
宝玉欲寻丫头端茶来,回头却见黛玉在门口站着,正抹泪儿呢。忙请他进来,黛玉却转身去了。宝玉忙追出去。宝钗笑了笑,自回蘅芜苑去了。宝玉直追到潇湘馆,见黛玉歪在炕上哭泣,紫鹃正劝解呢。
见宝玉来了,黛玉道:“有宝姐姐和你顽儿,还来这里做什么?“
宝玉道:“才刚我做了个灯谜儿,正要拿来让你瞧,宝姐姐就进来了。“
黛玉捂着耳朵不听。宝玉要逗他高兴,便掰开他的手,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香囊扇袋,说道:“你瞧,你的东西我当宝贝一样收着呢。“
黛玉见了,一把抢过来道:“不用你稀罕!“说着下炕找了剪子,狠心连帕子都铰作几段。
紫鹃等欲拦没拦住,道:“姑娘这是何苦?“宝玉见了也便生气,只不言语,跺脚走了。黛玉见宝玉去了,更哭的伤心。宝玉回来,闷坐了一回,拿出一方帕子,在上面写了一首诗,叫了晴雯来,命他送到潇湘馆去交给黛玉。
晴雯不知底细,因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宝玉道:“你送去他看了自会明白。“
晴雯只得过潇湘馆来,却见黛玉伤心流泪,紫鹃才劝住了。
便道:“二爷叫我送来一方帕子来,上面有几句话,请姑娘瞧瞧。“说毕,把手帕交给紫鹃便回去了。
黛玉命紫鹃将帕子拿来瞧,果见上面有字,道是:
满园美景草萋萋,携手翩跹游翠畦。
几片碧荷绿映水,数枝扬柳舞垂堤。
声声鸟语未曾和,朵朵花香目岂迷?
青鸟殷殷来解语,吾心惟有燕悲啼。
黛玉看毕,托着帕子,不由痴了。暂且不言。
且说目下已属清秋,恰七月初七日是贾政生日。贾政本不欲大事铺张,只自己家里小宴一天便可。奈何贾赦贾珍等竭力要给贾政作寿,早已告诉了诸亲友人等。再者贾母也欲借此让众人乐一乐,早已应允,命贾琏凤姐儿料理妥当。
展眼到了初七这一日,荣国府上下各处热闹非凡。贾政等在外面排宴请亲友喝酒看戏。贾母在园中设宴也令姑娘们赏花儿喝酒。席上自有一番热闹,不必细述。贾母觉酒多了,便扶着鸳鸯回去。令姑娘尽兴乐去,也命那些丫头们在园中各处去顽儿。那些人便有饮酒的,有各处游赏的,也有几个斗草顽的。宝钗因不见黛玉,出来找他,却见黛玉独自坐在沁芳亭望着池里荷花发呆呢。
宝钗走过去,笑道:“妹妹在这里作什么?“
黛玉抬头见是宝钗,便道:“你我都是亲戚,寄人篱下,何能常象他们那么笑着。这些个人都象逢春牡丹、桃花……,你我却似菊花,正不知几时方开。“
宝钗道:“妹妹何用烦恼?和我去瞧二妹妹去。“说着拉了黛玉去了。
外面,来贺寿的亲友来了不少。北静王、南安郡王、西平郡王等诸位王爷都使人送来了贺礼。史湘云的叔叔史鼎送了一班戏子来,薛蟠等也都有贺礼。孟侍郎之子孟绍文也亲身来了。余者亲友不必细述。贾政一一见了,便命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宝玉等陪着,自己称“头疼“去了内书房,同洪仁、栾江、胡朔等几个清客相公闲谈。忽见贾赦领着几个人来见贾政,说是杭州甄宝玉的父亲使人来送礼的。
那几个人请安道:“日夜赶路来的,幸未误了好日子。“
贾政道:“甄老爷与我们本是同乡,以前做京官时,常来往的。“正说着,宝玉进来请贾政贾赦出去,说戏子已开演了。
贾政不耐烦,令贾赦宝玉出去应酬。
甄家的人见了宝玉皆惊道:“贵公子怎么与我们家甄宝玉似一个人一样?“
贾政也称异,问了年纪,又是同庚,更奇。宝玉听了恨不能即欲一见,因问那甄宝玉的人品。
那几个人回道:“我们甄宝玉的聪明实是万人不及的,只是一样不好,不喜读书,只爱在丫头里头混。“
贾政道:“这又与宝玉一样了。“
见宝玉仍站着,便生气道:“还不去外面跟你叔叔们学着点儿去,在这里发什么呆?“宝玉吓得不敢言语,慢慢退了出去。到了外面,宝玉瞧了一回戏,心里仍不忘那甄宝玉。
至午后,贾蓉领着一个戏子来找宝玉,说:“这是京城有名的旦角,名叫蒋玉菡。刚才那几出《西楼记》,穆素徽即是他扮的,其风流态度你也看见的了。“
蒋玉菡也请安道:“向慕二爷之名,恨不能早见,今日幸会二爷,实是小人之福。“
宝玉见了大喜,便道:“我也是早闻你的大名了。“贾蓉见二人说得亲热,自去别处应酬。
这里蒋玉菡拉了宝玉去隐蔽处,说:“今日初会,未曾备得进见之礼。恰前日在南安王府中唱戏,王爷赠我一件贴身汗衫,倒不是俗物,今日就与了二爷罢。“说着解了外衣,脱了那汗衫。
宝玉接过一看,一色青绿,做工又极细。便脱了自己的红汗衫与蒋玉菡换了穿。然后二人仍到前面,蒋玉菡自去登台唱戏,宝玉用心赏鉴,不在话下。
到了晚间,亲友都散去,宝玉也回来歇息。
袭人伺候脱衣时,却见宝玉穿着青绿汗衫,便问:“我的那件红的呢?“
宝玉才想起那件红汗衫却是袭人的,因早起看着好看,才和袭人强要了来的。
便道:“这件绿的给你罢。“
袭人道:“这是什么人的,我不要!“
宝玉道:“你不要,我就生气了。“袭人只得收了。
至此日,仍是唱戏喝酒。连着三日,亲友盈门。
真是:贫穷乞丐识者少,富贵王侯亲朋多。
展眼已是入冬,贾府上下人等都换了棉衣。
却说凤姐儿这日叫了丫头们来,命他们做些针线。小红丰儿等应命做去。独黎芙不理睬,一如平日顽乐。凤姐儿见了生气,正欲喝骂。
人回:“东院三太太来了。“凤姐儿听了,即忙出去迎接。
却见尤夫人一脸怒气,后面跟着几个婆子,还捆着两个人,一个是迎春的丫头司琪,一个是男的不知是谁。凤姐儿便请尤夫人进屋,喝了茶,便问何事。
尤夫人道:“今儿我去园里瞧三丫头,撞见这司琪和他表兄潘又安在山子石后面亲嘴砸舌,做那无耻勾当。我一怒之下立命人将他们捆了,送给你狠狠治罪。“
凤姐儿道:“太太何必生气,先关他们一夜,明儿打个半死,回了老太太和大太太,撵了他们出去就完了。“
那潘又安连连磕头讨饶。司琪却一声儿不言语。凤姐儿命赖大家的押了去了。这里凤姐儿又问尤夫人:“这几日因何不见可卿?“
尤夫人叹道:“媳妇如今病了,蓉儿正给他请医疗治呢。他又使人去他娘家叫了他妹子秦钟来,每日说话解闷。“
凤姐儿道:“我明日去瞧瞧他。“
尤夫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去了。凤姐儿送至二门口,正欲回来,却见贾琏从外面来了。
见尤夫人去了,贾琏道:“三婶子来有什么事?“凤姐儿便将秦可卿生病,他妹子秦钟来伺候的话说了。
贾琏便道:“他这妹子可是个天仙似的人儿。“
凤姐儿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贾琏笑道:“不过说说罢咧。“又想起道:“今儿三叔倒怪,将跟他的家人鲍二给了我,我想这里面大有文章!“
凤姐儿道:“又有什么文章了?“
贾琏道:“鲍二的老婆可生得妖精似的,早听说跟三叔有一腿子。“
凤姐儿啐道:“挺你的尸去罢。“夫妻二人歇着不题。
到了明日,凤姐儿去回了贾母,回来要撵了潘又安和司琪。
只见人回:“那潘又安昨夜逃去了!“
凤姐儿骂道:“这小子倒便宜,免了一顿打。“便命人先将司琪撵了再说。
待料理完毕,便过秦可卿这边来。却见他已卧于床上,起身艰难,瘦骨嶙峋。
尤夫人道:“媳妇刚睡着。如今他病了这些时,连你们那里也不去了,整日躺着静养,只是总不见好。大夫说是已成了痨病,叫我们也没法儿,只得请医疗治罢咧。“
凤姐儿不语,因问:“三叔和蓉儿做什么去了?“
尤夫人道:“你三叔一大早和琏儿不知做什么去了。蓉儿是又去请大夫去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吵嚷:“国公爷,睁上眼瞧瞧罢!如今你的子孙一个个都要越来越不成话了。我好心劝他们几回,谁也听不进去,都拿我不当人看。国公爷,奴才跟你受了一辈子苦,如今也不愿享这福了,我跟了国公爷去罢。“
凤姐儿听了道:“这又是焦大么?“
尤夫人叹口气道:“这焦大越来越放肆了!整日吃酒,醉了就乱骂一通。他虽是奴才,因是跟过国公爷的,谁也拿他没办法。“
一语未完,只听秦可卿呻吟,忙过来瞧,已经醒了。见了凤姐儿刚要起身,凤姐儿忙坐到床头按住说:“你如今病着,且别动,躺着说话罢。“尤夫人见秦可卿醒了,便嘱咐了几句,出来命人喝骂焦大。
这里秦可卿又谢了凤姐儿来瞧他。凤姐儿又说了些“安心养病“的话。
秦可卿忽然想起来道:“大嫂子,咱们家如今算是享尽了人间的富贵荣华,可是物极必反。不是我说句不好的话,谁能保得住将来永远这么着?据我的糊涂想头,咱们家也该积些阴骘,谋划建立万年永远之基的事体,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如祭地、义庄、坟屋。到万不得已时,也不至子孙流散,亦可上昭祖德,下积阴骘。不知嫂子心里怎么样?“
凤姐儿点头不语,因不见秦钟,便道:“你妹子不是来了么,怎么不见?“
秦可卿道:“才刚跟了鲍二家的去后园里逛去了。“
正说着,薛夫人那边的丫头来说:“太太在老太太那里,有事找奶奶呢。“凤姐儿便起身,又说“好生养病“等语,便出来了。
至二门口,却见贾蓉领了大夫来了,见了凤姐儿,请了安,进去给秦可卿诊治去了。
却说那秦钟随了鲍二家的进园来,至各处瞧了,自是连连称奇道妙。鲍二家的又领秦钟来至一片竹林,旁边一座假山,上面有字,道是:“望云山“。
却见贾珍贾琏在那里舞剑呢,只鲍二一个家人伺候着。秦钟见了转头要走。
鲍二家的拦住道:“又不是外人,见一见何妨?这是三老爷和琏大爷。“
说着话,贾珍贾琏也过来了,见秦钟高挑身材,柳眉微耸,杏眼含羞,真如芙蓉出水一样。
贾珍贾琏都收了剑,笑道:“你是初到我们这园子,瞧着比你们家的如何?“
秦钟道:“我们家没有花园。“说完要走。
鲍二家的道:“姑娘在这里说说话再去罢。“说着,向鲍二使个眼色,鲍二会意,同他家的知趣的走开了。
秦钟也要跟着走,贾珍贾琏拦住道:“好容易盼你离了你姐姐一会子,陪我们说说话儿何妨。“
贾琏又向秦钟脸上摸了一下道:“你比我们家那位美多了,我就象遇仙的意思。“
秦钟听了,红了脸,骂道:“我看你们家也是书香诗礼之族,书房里也放了几部四书五经,出门也是衣冠楚楚。却原来一个个都是禽兽不如,满肚子男盗女娼。“贾珍听了时,不觉恼羞成怒,便上来抓打。
秦钟忙躲,早被贾琏抱住。秦钟又羞又怒又急又怕,全力挣扎着,只弄得青丝散乱粉腮带汗了。秦钟无计可施,只得低头咬了贾琏的手一口,贾琏负疼放开了他。贾珍却又扑来一下抓住了他。
秦钟趁机抽出贾珍腰中的宝剑,叫了声“姐姐,妹妹去了!“便用剑在脖子上一抹,可怜香魂出窍,尸横就地。
贾琏道:“三叔,这怎么处?“
贾珍道:“怕什么!我自有道理。“
说着,唤了鲍二同他家的来,命他们:“叫人悄悄埋了,若有人见,就说他自己拿剑顽,才不小心碰上死的。“说毕,拉了贾琏自去喝酒取乐不题。
且说贾蓉领大夫给秦可卿诊了脉,开了方子,命丫头熬药。贾蓉出去送那大夫。秦可卿正等着服药,只见丫头跑来说:“奶奶不好了,二姑娘死了!“
秦可卿吃了一惊,忙问:“怎么死的?“
那丫头道:“今儿我去园里顽,瞧见老爷琏大爷同二姑娘说话。不知怎么,一回儿二姑娘就用剑抹了脖子。“秦可卿不等说完,扎挣着下床来扶了丫头便去园里。
到了那里,果见秦钟躺在假山边上,早已气绝。鲍二领来几个人正要抬去。秦可卿见了,也不拦阻,早已是呆了。
心道:“如今妹子死了,我还有何脸面去见父母?不如也一死才干净。“
因想天香楼无人,便支开丫头,慢慢捱到那里,哭了一场,然后解下汗巾,抛到梁上,引颈自缢。
贾蓉闻知,大哭一场,回了父母,命人买棺成殓,又使人报知秦可卿父母,只说“秦钟舞剑误伤命亡,秦可卿想不开随妹妹去了。“
又打听得秦钟已配与袁家,夫婿名袁南坤。便又使人多带银子分送秦家和袁家,连哄带骗再加一通恐吓,事情便不了了之。
那起多舌的小厮们背地里免不了悄悄说:“这蓉大爷最没出息,自己逛妓院养女人做了多少风流事体。如今知道了大奶奶和他妹子的死因,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闷头做事。“
也有说“那秦家妹子的夫婿能这么就算了么?瞧着罢,老天爷有眼的。“不提。
却说凤姐儿来至贾母这边,便道:“老太太、太太唤我来什么事?“
贾母道:“我这里正和你太太说,你宝兄弟尚没有屋里人,因瞧着袭人倒还老实,也知理,对宝玉死心塌地的伏侍,毫无怨言。便商量了让他做了宝玉的屋里人。只是宝玉如今还小,暂不告诉他,众人前也不说明,只唤了袭人来与他说了,吩咐他好生伺候宝玉。那月例银子,你记着以后就给他改成屋里人的份儿就是。“
凤姐儿听了,因说道:“到底是老太太想的周到。“说着命人去叫袭人来。
一时袭人来了,给贾母薛夫人等一一请了安。凤姐儿便向袭人道:“从今儿起,你不就是一般普通丫头了。“袭人不懂何意。凤姐儿便将贾母刚才的话与他说了。
袭人便红了脸,说:“伺候二爷,一样的。“
薛夫人道:“你过来时,宝玉做什么呢?“
袭人回道:“二爷去了林姑娘那里。“
薛夫人道:“我听人说,你们那里的晴雯,日日连针线也不做,就只爱顽,打扮的狐媚子一样勾引宝玉。“
袭人道:“这是谁这么乱说?晴雯虽是懒,一旦心里高兴作起针线活儿来,连我们也都不如他呢。如今病了,自然躺着了。那起小人便进谗言了。“薛夫人听了不语。贾母又吩咐袭人一些话。袭人点头称是,不在话下。
只说宝玉去瞧黛玉。掀帘进去,只见黛玉正独自流泪对着架上鹦鹉说话呢。
只听他道:“鹦鹉,你可知我的心?如今我双亲俱亡,住在亲戚家里,虽然宝玉的心是真的,谁能保证让别人不说三道四?为什么我的命这样苦?“
宝玉便过去劝道:“妹妹又伤心了,怕什么?一切有我呢。“
黛玉回头见宝玉来了,倒觉不好意思,瞥见宝玉身上穿的单薄,便道:“这么冷天,身上穿的这样少。前儿我回南去,带了几件衣服来,有一件翠云裘是极好的,就给了你穿上御寒罢。“
宝玉道:“妹妹留着穿罢。“
黛玉道:“我还有呢。“恰紫鹃端茶过来,黛玉便命他取了来。
一时,紫鹃从箱子里找出来,递给宝玉。宝玉接过一看,却是一件氅衣,碧彩夺目,果然似翠如云。
黛玉道:“这是用山里那些不知名的野鸟毛做的。“宝玉大喜,便穿在身上。又与黛玉说了一会子话,便说:“你歇歇罢。“说毕,出来了。
回至怡红院,刚欲进门,只见管厨房的柳嫂子领着一个女孩从里面出来。见了宝玉忙问好,又说:“知道晴雯姑娘病了,来瞧瞧。“宝玉只顾瞧那女孩,生得标致不说,眉目间竟极似晴雯风采。
柳家的见了说:“这是我女儿柳五儿。“
你道柳五儿和他妈来此何意?原来柳家的见跟宝玉的丫头不受什么苦,月例银子也不少拿,便想让女儿进到怡红院,所以来让晴雯帮着说话。谁知晴雯起不了床,便没敢出口,又打算着去求凤姐儿。宝玉让他们进去坐一坐再去,柳家的那有心思坐?忙忙的和柳五儿去了。
这里宝玉进了院,来至屋内,袭人麝月秋纹皆不在,只晴雯一人,在床上躺着。
宝玉便问:“你觉着好些了么?“
晴雯道:“也不觉怎样,就只是头晕,浑身无力。怕是要死了。我活了十几年,最爱咱们屋后那一池白莲花,只愿我死了就做那白莲仙子,也算死得其所了!“
宝玉道:“罢罢!不过头痛感冒,那里能到这步田地?好生养着,不要胡思乱想了。“
正说着丫头来回:“老爷叫呢。“宝玉不知何事,最怕的是命他读书。只得出了怡红院,只见龚成、锄药、墨雨、焙茗四个跟他的小厮都在那里站着,见他出来便簇拥着过了园门,到了前边。
迎头却见管收租子的周瑞领着一个被打得遍体皆伤的人过来,那人还告饶说:“实是今年的天旱,地里的庄稼一滴雨水也没见着,送这五千银子和两车东西已是强缴了来的,我们那些人还没米下锅呢。“
周瑞道:“那里到你说的这样田地了?见了库房总管休再乱讲,不然回了琏大爷,再打你四十板子!“
一语未了,见宝玉过来,忙站住打千施礼。
宝玉道:“这是谁?“
周瑞道:“他是黑山村的乌庄头,因到了年底来送年货缴租子的。琏大爷已见了,令我们去见库房总管林之孝去。“说完,站到一边,让宝玉过去,才起身去了。
宝玉来至贾政书房,只见几个清客相公陪着贾政说话呢。
见他来了,贾政拉了一人过来,道:“你认得他是谁么?“宝玉定睛一看,那人身穿知县官服,却不知是谁,便摇了摇头。
贾政道:“他是咱们家的总管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如今做了知县,虽是靠着咱们,到底他自己是有才的。他今儿来向我辞行,你们说说话罢。“
那赖尚荣又和宝玉见了礼,夸赞了宝玉一回,又说了一些话,便说去见他老子去,退了出去。
贾政道:“你瞧,他还是奴才的儿子呢,如今出息了,做了官儿了。那象你,不知卖书上进。那些《四书》、《五经》,你读了几本了?“
宝玉低头答道:“已读过《论语》、《孟子》了。“
贾政道:“听见说你还写过一两首狗屁不通的诗?那些灯谜、诗词什么的,都是末事,读书才是正理。“
贾政还要再说,只见人回:“三老爷命奴才来回,蓉大奶奶死了!“
贾政道:“不是才病了么,这么快就死了?“
便命那人去回贾琏,然后命宝玉跟了贾琏去瞧去。宝玉到了那里,自然是大哭一场。不在话下。
且说到了晚间,袭人从贾母处回来,同麝月等吃了饭,正说话呢。
只见宝玉从外面来,进门就唉声叹气说:“真真触了霉气!“
袭人忙问:“吃了饭不曾?“又问何事。
宝玉说:“已用过了。“
便道:“今儿林姑娘送了我这件衣服,谁知我到蓉大哥那里去,不想好好儿的让我烧了一块。“说着,脱了下来。
袭人等都过来瞧,果见一个核桃大的烧眼。
麝月道:“定是不小心手炉里的炭火溅上了烧的。“
袭人道:“还不叫外头快拿了去,令裁缝织匠补了,省得林姑娘知道了,又要恼了。“
宝玉道:“没用的。我已经叫人问了好些裁缝匠人,都说不能。“
袭人道:“这怎么处?咱们这里只有晴雯的针线好,偏又病着。“
晴雯听见,说道:“拿来我瞧瞧。“袭人便递与他。
晴雯看了道:“咱们就照原来的法子,用野鸭子毛线象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人也瞧不出来。“
袭人道:“这界线的细工夫,只有你会,还能找谁?“
晴雯道:“我扎挣些罢咧。“
宝玉道:“这如何使得?你的病又没好呢。“
晴雯不理,令秋纹拿线来,拆开里子,用竹弓钉了背面,纫了针就补起来。宝玉端茶问水的在一旁瞧着。晴雯补两针,歇一歇,直补到四更天才完。
宝玉瞧了道:“果然瞧不出来。“
晴雯便觉头疼的利害。宝玉忙令他睡下。一时天明,宝玉各处请了安,仍到贾蓉那边去。
那薛夫人趁这机会,即命人叫了晴雯来。晴雯不敢违命只得带病过来。
薛夫人道:“好个模样!果如狐媚子一般。你回去收拾一下,跟着婆子出去罢,已给你找了人家儿,从今而后就不用到贾府里来了。“
晴雯道:“我做错了什么,太太必要撵我?“
薛夫人道:“宝玉都叫你们这些人勾引得不读书,只是贪顽。如此下去,那还了得!我也没精神和你多说。“说着叫人拖他出去。
晴雯一步一步捱回来,想道:“自己又没有父母亲人,配了人又不知什么样人家,倒没的受苦!且撵出去又遭人闲话白眼,不如死也不出这府。双眼一闭,何管身后之事。“
拿定主意,便躲开众人,来至屋后那白莲池边,又流了一回泪,便咬牙跳进去了。立时,一命呜呼!丫头撞见,报给薛夫人。
薛夫人即命人打捞出来埋了。还命人传话出去,以后凡妖精似的丫头,一个不许进宝玉的屋子。宝玉回来闻知,早已哭昏了几次。
袭人等劝道:“晴雯想不开方这样,难道你也不明事理么?“
麝月道:“晴雯最喜白莲,他这一去定是成了白莲花仙了,何用悲伤。“
宝玉听了点头道:“你说的对,他这样人也配作花仙。“说着又哭。袭人等只得劝解不题。
却说凤姐儿听见晴雯死了,便令平儿将黎芙叫到跟前说:“听见了么,象晴雯这样的,太太都撵了去。我瞧你这样懒,又什么都不会做的,留着无益。我回了老太太,你也出去罢。“
黎芙道:“我是府里的家生子儿,父母前年都已病死了,如今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人。老太太、太太和奶奶,都一向是慈悲的,叫我到那里去?“
凤姐儿道:“你又不是瞎子和瘸子,整日不做活儿,老太太和太太也不会留你在这里。“
黎芙道:“是瞎子瘸子就好么?“
凤姐儿怔了怔,道:“是呀。“
黎芙道:“奶奶等着。“说完出去了。
一时小丫头慌忙来回:“黎芙姐姐用剪子将自己的左眼刺瞎了!“说着,黎芙满脸是血的进来。
凤姐儿摆摆手道:“你既成了这样,更加做不得活儿了,这留着何用。府里不养闲人!“
黎芙叫道:“奶奶好狠的心肠!“说着一头撞来。
凤姐儿吃了一惊,忙起身躲了。黎芙收不住身竟撞在墙壁上,立时晕倒。凤姐儿便命人拖了出去。平儿见了不忍,早使人告诉他妹子。原来黎芙的妹子叫黎琳,人都叫他“傻大姐儿“,是薛夫人处做粗活儿的。这黎琳见了他姐姐,吓得只是哭个不住。
黎芙醒来道:“妹妹,咱两个都是傻子!以后你要小心自己。“说着,便推开人,向更道的墙壁上撞去,立时一命归天。
丫头报与凤姐儿,凤姐儿不过命人掩埋不必细述。
凤姐儿才料理了黎芙之事,忽见贾琏从外面进来道:“你哥哥使人来说,你父亲没了。“凤姐儿听了,大哭起来。平儿等忙劝解不止。凤姐儿便要立即过去。
贾琏道:“今日天晚了,明日我和你同去。“凤姐儿才罢了。
接连几日,凤姐儿之父王子腾殡,秦可卿殡,不必细述。
且说自晴雯死后,宝玉无情无绪,年也不曾好生过得。每日只去贾母等处请安而已。展眼五月已至,宝玉偶从白莲池边闲步,却见满池枯叶败荷,竟未发芽生叶。
宝玉连连称奇,逢人便说,吵得合府皆知,都说那池莲藕竟好好的枯死了,再不发芽生长。传到贾母耳朵里,知是异事,便令人不许吵嚷乱说。
一日,宝钗来瞧黛玉,说起白莲花之事。
宝钗道:“这有什么,莲藕今年不发芽长叶,不过是无人管理,水下泥中的藕皆烂掉而已。有什么稀奇。“
一语未了,只见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宝钗黛玉出来,果见薛舅妈进来。
宝钗道:“妈妈怎么来了?“薛舅妈道:“来瞧瞧你和林姑娘。“
黛玉道:“香菱呢?“
薛舅妈道:“他在这里住了些时,和宝琴一同回去了,如今你嫂子倒不生事了,只是嫌\'香菱\'这名字不好,他便改了叫\'秋菱\'。我想这名字值什么,也就随了他了。外头蝌儿帮着蟠儿料理,里头媳妇善待秋菱,我也乐得偷闲。“
宝钗道:“妈妈在这里多住几天再去。“
薛舅妈道:“我已见了老太太和太太们,都这么说呢。“
因又向黛玉道:“林姑娘如今还时常悲哭么?我劝你再不要这样了,跟你宝姐姐学学,他就看得开。你想,天下的事,都是有一定的,自己烦恼伤心作什么?“
正说着,薛宝琴的丫头来了:“二姑娘请太太回去呢。“宝钗便问何事。
小丫头道:“大奶奶又闹起来了,说大爷和秋菱合谋害他,他如今活不得了。“
薛舅妈道:“这才好了几天,怎么又这样起来?“
宝钗道:“我和妈妈去瞧。“便别了黛玉出来。
来至薛宅,只听金桂叫天喊地的哭呢。宝琴见了薛舅妈,便说:“今儿妈妈去了贾府园子,大哥在家里想起嫂子今儿生日,便摆了家宴同嫂子和秋菱等饮酒。让嫂子多喝了几杯,嫂子便闹起来了,说大哥和秋菱想把他灌醉了害死他。“正说时,只听秋菱又哭起来,忙过去瞧。
只见金桂抓住秋菱全身乱咬呢。宝钗急令婆子拉开了,金桂口里犹道:“咬死你这个害人精!自你来了家里就没安生过。你想和大爷害死我,你们高乐去。“说着又抓打秋菱。
薛蟠在一旁没了主意,只得道:“你们闹罢,我也管不了。明儿我离了这里,才眼不见心不烦呢。“
金桂哭道:“你的心事被我说破了,要躲么?“薛蟠不理,自去找薛蝌商议。
这里宝钗宝琴只得劝解,又令秋菱过薛舅妈那边去。金桂见有人劝,更放声大哭大叫,那里肯住。薛舅妈气得心疼,令宝蟾拉他进屋,赌气同宝钗宝琴过这边来,再也不理金桂哭闹。薛蟠已同薛蝌商定,明日领几个人出去置货回来卖,家里的事令薛蝌料理。
薛舅妈道:“那你媳妇怎么处?“
薛蟠道:“管他呢,让他闹去罢,只别理他。“
次日,薛蟠便别了薛舅妈、薛蝌等,跟了几个人启程去了。金桂也不出来送别,犹在屋里狠骂薛蟠“负心“呢。宝钗见哥哥去了,宝琴尚幼,又恐金桂吃闹,便过贾府与贾母等说了,令莺儿将衣物搬了过来,自此在家陪着母亲度日,帮着料理一些家事。
却说鸳鸯奉贾母之命,也来帮着莺儿整理东西。忽见邢夫人那边的丫头来说:“太太请姑娘去,说有事呢。“
鸳鸯暗道:“二太太一向见了我不理睬的,今儿不知何事?“心里想着,一面过来。
丫头打起帘子,鸳鸯进去一瞧,只贾赦在里面坐着,却不见邢夫人的影儿。鸳鸯忙要退出,贾赦叫住道:“慢着,是我找你说话。“
鸳鸯只得进来,低头说:“老爷找我何事?“
贾赦道:“我本有两个儿子,如今都没养大。虽有孙子,难慰我无儿之叹!我平日观你稳重,又聪明懂事,欲纳你为妾,不知你意如何?“
鸳鸯万想不到,貌似忠厚的二老爷竟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又羞又恼,却不敢发作,只得道:“奴才一辈子只知伺候老太太,别的什么样都不想。请老爷再找别人罢。“
贾赦没料到鸳鸯竟不愿意,便道:“如今有老太太护着你,难道就能护你一辈子?那时你还是我的人,不如目下允了,倒落得叫我多疼你几年。“
鸳鸯道:“将来伺候老太太西去,我就一死随了他!“
贾赦怒极反笑,正欲说话,只见人回:“平安州的严老爷来拜,在客厅候着呢。“贾赦只得舍了鸳鸯过去。
这里鸳鸯擦了擦眼泪出来,仍去伏侍贾母,也不跟贾母说,只是拿定主意此后躲着贾赦,逼急了就自杀。
只说贾赦进了客厅,只见珠宝银子盛满几箱,便问是何意。
那严老爷道:“备了这些薄礼,聊表寸心。“
贾赦忙道:“无功不受禄。“
严老爷道:“犬子不知王法,抢了崔家的女儿做妻子,那女子不从,一头碰死了。犬子还未在意,谁知那崔家的女儿之祖父原是兵部尚书,今虽告老,朝中还有羽翼,把犬子抓了去,要治罪呢。请老爷救救小儿罢。“说毕跪下磕头。
贾赦道:“我是朝廷命官,岂能置天理于不顾,行此徇私之事。“
严老爷道:“咱们本是世交,老爷就袖手旁观么?且大老爷又是世袭,朝中又有贵妃同诸位王爷庇祜,谁不惧怕三分。此事有老爷出面,定能平息下去。求老爷赐恩援手。“
贾赦本欲不允,耐不得严老爷千言万语,说得悲悲切切,只得点头道:“此事休教他人知道,我替你到兵部走一趟,再向崔家陈述利害,想他也不致老得糊涂了。“说着,与严老爷计议已定,不题。
一日,宝玉正在屋里闲坐,忽见贾政使人来说:“贾雨村老爷来了,命二爷去见。又说原兵部尚书王子腾已死,贾老爷今已升了兵部尚书,可谓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宝玉无心去见,便假称有病,命那人去了。
刚躺下,袭人从贾母处来说:“史姑娘来了,老太太命你去呢。“宝玉大喜,忙起身过去。
只见史湘云正笑着同老太太说话呢。见了宝玉说:“二哥哥怎么瘦了?定是读书下了工夫了,明儿中了举,也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宝玉不答,见湘云的丫头翠缕带了衣物等来了,便问:“妹妹要多住几日才去么?“
史湘云道:“你烦我们么?“
贾母笑道:“那里的话,宝玉白问问而已。“
正说着,人回:“甄家的人来了!“贾母不知何事,便命薛夫人去见。
一时薛夫人回来,悄悄和贾母耳语道:“甄家如今抄了家了,甄家太太抢先命人藏了些东西银子,令人送来,要在咱府里放着。“
贾母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料理去罢。“
薛夫人答应,刚欲出去,只见迎春的丫头婆子等进来,说:“姑娘回来瞧老太太、太太来了。“贾母便命快请进来。
只见迎春随了孙家几个婆子进来,和贾母薛夫人等一一见了礼。贾母便命人请孙家的婆子去后面用茶。待那几个婆子一去,迎春便哭了起来。贾母吃了一惊,忙问缘故。
迎春便哭道:“自孙女过门去,那孙绍祖每日非打即骂,又酗酒,醉了就打,口口声声说我父亲使了他两万银子,没钱偿还,就拿我抵债。所以他心里有气,见了我就打骂。我要回来,他也不肯。我哭着求了几天,他才命婆子跟了让我过来。“说着又哭。
贾母道:“我原说这孙家不是好门户,你父亲作主,也是你的命。“
薛夫人道:“大丫头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再去。“
迎春道:“我死也不愿意回去了。“
贾母道:“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且别说这话。“
说着命人收拾迎春的住处,仍叫他住在缀锦楼同岫烟在一起。迎春与妹妹们见了,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集,不必细述。谁知迎春刚住了三天,孙家便使人来催。贾母只得令迎春回去。
迎春哭着辞行,说道:“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来的日子了。“
邢夫人倒不觉得怎样,薛夫人便觉不忍,流泪道:“姑娘说那里话,不过寻常夫妻吵架,那里到这样田地。“迎春又辞了宝玉、黛玉、探春等,含泪上车而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