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烬：不渡凤凰劫 第2章 仙人指路，叩问长生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斩红尘的剑锋正割裂最后一缕夕照，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轨迹，剑尖所到之处，竹木纷纷断裂，留下一个个整齐的切口。

“小时青，你看明白了吗？”雁回手腕轻抖，剑光倾泄，竹影在他身后织成一张张网，剑气扫过时惊起栖息的鸟儿，食指转剑，反握剑柄，收剑入鞘，他的动作无疑是赏心悦目的，但这几天，林时青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雁回注意到林时青走神也有些无奈，他并不是一个古板啰嗦的人，只是林时青的剑术实在令人发指，可每当斩红尘入手，剑锋触及竹枝的瞬间总会迟疑，虽说一招一式都没错，但他的剑术太过温和，实在不像一个剑修。

“为何你用木剑没什么问题，一用我这斩红尘，就优柔寡断的？”

雁回突然用剑鞘挑起少年下颌，冰凉的剑鞘擦过他颈间红痕

“昨夜偷练时划伤的吧？”尾音未落，指尖已凝起法术治愈

不光是如此，每次练完剑，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偏偏还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以为他不知道吗？他至今想不明白为何有人练个剑会如此狼狈。

雁回又看了林时青好几眼，每一次目光投来，都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之意，眼底疑惑之神色越来越浓。

“你这剑，名字不好”林时青紧抿嘴唇，半天吐出几个字，整个人都恹恹的，“我可能不适合修剑。”

斩红尘确实是一把好剑，足够锋利，是不是所有剑修都是如此，可以用一把剑斩断一切红尘，因果。那他可能天生就不适合修剑，持剑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拥有一往无前的锐气，他不想名扬天下，他只想随心而活，随性而活，责任什么的，也不想承担。

“你师父我会的可多了，不适合修剑就不修了，再不济，天塌下，还有你师父我呢。”嗓音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雁回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叹了口气，已经是第四次了，每次来林时青都不在，他十分轻车熟路的走进那片杏花林，果然，小时青又在炼剑。

夜夜炼剑，天天夜不归宿，虽然十分刻苦，但这剑术依旧温吞，一点长进都没有，小时青也不是不努力啊，难道他真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不应该啊。

雁回每天都悄悄过来又悄悄离去，殊不知，林时青每次都知道。但他不准备说，他真的很好奇雁回打算做什么，会不会觉得他天赋如此差，决定偷偷溜走，林时青一脸平静地做出最差的猜想，无论他想干什么，反正，离开神山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林时青正无聊地翻看古籍。窗外忽有破空声起，他反手甩出一柄木剑，檐角风铃突然碎裂。

今晚下了点小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气味，木门缓缓打开，发出咯吱的声音，林时青今晚换了身月白色广袖，他刚往外迈出一步要看看是什么情况，就愣住了。

雨夜的地上泛着泠泠青光。林时青盯着门扉上渐晕开的水迹，忽见一抹翠色撞破雨幕。油纸伞斜倚门框，伞上还沾着露珠。

看起来刚放这不久，伞下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仙人指路几个大字，字如书的名字一样潇洒落拓，一看就知道出自谁写，这是一本鞭法秘藉，应当是某人这几天挑灯书写的，林时青怔住了许久，随后笑了起来。

雁回广袖盈风，袖口银线绣的祥云纹被雨浸得忽明忽暗。

雁回也是这是才发现林时青居然有两个酒窝，今晚的林时青格外沉静，更像是月光下的湖水，他们两人一人站在木门外，一人在不远处的竹林后，光影将两人分割，同样的衣服款式颜色，像是光与暗的对照。

来人一拢绛红色长袍，袖口处收窄，银色云纹绣在袖口处，眼神十分锐利，偏偏又生了一双桃花眼，眉心处有一簇红莲图案，瞧着是妖艳又多情一副天生风流的长相。

白皙的手中握着一长鞭，长鞭霎时飞出，鞭势十足，冲着眼前人的脸，似要将脸抽花，却又陡转鞭势，往眼前人腰上一缠，随后用力一拉。眼前人没有反抗，眉眼间笑意更胜，林时青见状，神色愈发飞扬，眉心处红莲更焰几分，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雁回望着林时青浅笑嫣然的模样，更加认可自己教他长鞭的做法：“唉，可惜我这一身剑法无人继承了。”

缠绕在腰间力道陡然一松，只见林时青单手收鞭，轻轻吡牙，两颗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不许收别的徒弟，天赋比我好也不行。”

白皙的手逐渐兽化，锋利的爪子往雪白的衣袖上一抓，霎时，袖子上就多三道长长的抓痕。

得，自己就不该逗他，雁回无奈地想着，真是无法无天了，也不知道谁惯的。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雁回在神山已经呆了将近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往前经年，他总是忙于奔波，这样突然闲下来的生活，对他而言很是新奇。

林时青总是在修炼，脸皮也薄，不经逗，动不动就对他闹小脾气，但他竟然会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他虽然每次都看着气势汹汹的，实际上，那爪子每次也只在衣服上抓，虽然每次都对他吡牙，但也只是亮亮他的小尖牙了。

“小时青，你想要下山吗？说起来，你也还差个顺手的法器。”

“山上的生活让你觉得无趣了吗？”林时青倚靠着栏杆，微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他此时一定微微皱眉，嘴唇抿着，雁回默默想着，“小时青，不是我觉得无趣，而是你应该去看看这世间了。”老闷在山上怎么能行呢

“我出不了神山”声音闷闷的，雁回觉得他快哭了，但是只是下山游历一番，他这么抗拒吗？

“这不是有师父在嘛？”雁回不自觉放轻声音。

林时青抬起了头，望着眼前比他高一个头的人，雁回这才知道为何他一直低垂着头，原来他早就哭了，眼尾鼻头通红，平日里那么嚣张，眼下，这人竟然连哭都一声不吭。

“我知道了，我会下山的，师父。”这还是这一年以来，林时青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他师父，但雁回听出了断绝关系的感觉，怎么会有徒弟把师父这两个字喊得如此冷漠，伤心，雁回这才发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正要解释时，林时青已经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雁回伸出手，情急之下，抓住林时青的手腕，很凉，他体温一直这么低吗？

林时青也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挣脱，化出狐狸原形，头也不回的飞快逃走。

雁回长叹一口气，自己好像一点也不称职，明明知道林时青是那种表面无法无天，实际内心敏感，即使心中千回百转，有千言万语，也只会闷在心中，一言不发的小孩，自己竟然也就默认了他没什么想法，没什么委屈，不，明明只是一个连哭都不会哭出声的闷葫芦啊，看着任性张扬，实则自己有一个什么反应，他就会缩回自己的壳里。

雁回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忽而想起林时青那声别扭的师父，不对啊，这些时日…

相处将近一年，林时青都不知道他的姓名，连个正经的拜师礼都没有，怪不得那样难过，一个连姓名都不愿告知的人，突然说你需要下山历练，这不摆明是这段师徒缘就到此为止的意思嘛。

虽然自己是想跟小时青一起下山，但自己从来没表露这点意向啊。

雁回长叹一声气，一向游刃有余的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情，还能怎么办，山下结界处蹲人呗

结界在雁回手中撑不过一刻钟，便撕开一条通道，林时青远远地就看到雁回的身影，白衣如旧，衣袍翻飞，明明最初的目的也只是离开神山，为何会变得贪心，奢求更多呢？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雁回，我的名字，小时青，我也是第一次收徒，没什么经验，我会慢慢学的，但也请你多信任我一点，有些委屈，难过是可以说出来的，好吗？”

雁回没再让林时青独身向他走来，而是选择向他走去，一改素日懒散神色，十分真挚

“我很喜欢神山。”

雁回向前走了一步

“也很喜欢小时青。”

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人间距离越来越近

“所以…”两人之间只剩一拳距离时，雁回停了下来，低下头，看着那双桃花眼

“我们一起下山游历，如何？”他扯起一抹微笑，神情好像十分丛容，结果看到那双桃花眼又微微泛红时，他微笑一僵，神情变得慌张，“小时青，你要拒绝我嘛？”

林时青根本没听进他后半句话，只觉得心跳声如鼓乐大作，好像这么多年的等待、痛苦，皆是为了今日这番话，他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师父

雁回还没来得及拭去林时青的眼泪，就感觉一个冰块扑进他怀里，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就已经十分自觉的拥住了那一截细腰，真的很凉，雁回已经在思考将来主修火系法术了，不然这温度，一般人根本抗不住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岁月静好，只不过，一个觉得对方体温温热，十分舒适，而另一个，已经开始感觉体温的迅速流失了。

可能我这一生的追求就是寻找一个永远的陪伴，林时青默默地感叹，但有些人的宿命就是失去

许多年以后，他才恍然明白，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师徒，都不大可能陪他走完剩下的路，有些路，只能他自己去走。

神山其实位于人界、妖界交界处，群山环绕，人迹罕至，但雁回还是将林时青气息掩盖，并遮住了眉心的红莲，林时青也并未多问，现如今，人妖纷争不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着雁回漫无目的的四处转悠，林时青有些忍不住了，那日过后，他就不再叫雁回师父了，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雁回也不会计较这些事“雁回，我们去哪？” “往前走就对了” “但是…”

雁回忽然停下，一脸神秘地凑到林时青耳边，“小时青，我要给你透露一个大秘密，其实，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望着雁回一本正经的样子，林时青想反驳，忍了忍，没忍住，“雁回，你看清楚，我们已经在这打转很久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最近没什么秘境要开启，我们去人界吧，小时青”说完，雁回接着干劲满满地带路。

一个时辰后。

“怪不得你当时能找到神山，原来你是瞎走的，呵呵，一般人真做不到拥有这么差的方向感。”数不清多少次来到熟悉的小路，林时青由的神色由一开始的不赞同已经转为面无表情了

雁回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这其实是个意外…”

“停，你不要再尝试了，我们御剑不好吗？”林时青看向雁回腰间挂着的斩红尘，雁回无奈地拨出剑，“好吧，原本是想磨炼你的意志力的…”

“雁回，我以为在空中你就能找到方向了，怎么，路痴会传染吗？你的剑为什么不听指挥？”

“小时青，是你御剑术学的不太到位吧。”雁回看着在空中左右摇摆的剑，憋着笑

“你和你的剑都需要回炉重造了。”

雁回笑声更大了起来，“遵命，小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