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从来都知道她这个孩儿是特别的,生来就比常人更加聪慧,也更加敏感。慧极必伤,命远多舛。大抵是应了这句话。她的孩儿,自出世那日起,便灾难连连。
三足金乌的血统固然强大,但是年幼的小金乌,却弱不堪一击。妖族便是如此,他们生来便有传承自血统的强大力量,成年后都是一方强者。但是在他们年幼的时候,却是他们一生中最为软弱不堪的时期。越是强大的妖族,幼生期越是漫长。妖神的子嗣艰难,一个是生育困难,一个是易夭折。
故而,妖神对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子嗣十分看重。就像妖皇帝俊一般,将妖族的十位太子殿下安置在远离纷争不断的洪荒大地,东海南海之外的汤谷内。
这是他保护他的孩儿不受伤害的一种手段,祸不及妻儿,这是洪荒众大能默认的规则。
羲和乘着月色来到九天之上的天宫,此时帝俊正与太一商议要事。
帝俊对羲和深夜突然来访,显得有些意外。
“你如何来了?”帝俊问道。
羲和便将叶离的异样告诉了帝俊,帝俊闻言沉吟了一会,说道:“此子生来不凡,背负气运而生,他如此异样,大抵是受天地干扰,我带他前去紫霄宫,劳烦道祖算上一卦。”
羲和闻言,语气有些担忧地说道:“道祖自合道以后,便关闭紫霄宫,寻常人等不敢轻易前去扰他清修。”
“无妨,离火出世时,道祖亲赐名,想来也是待他与常人不同。”帝俊说道。
羲和听他这样说到,遂沉默不语。
帝俊便去了汤谷,看着被羲和施法睡去的叶离,见他蜷缩成一团,羽翼金光暗淡,知他此刻睡梦中并不安宁。他蹙了蹙眉峰,伸手一点他的额头,只见叶离顿时由一只小金乌变成了一个三岁大粉雕玉琢的精致孩童。
帝俊带他前去紫霄宫拜见道祖,道祖身份不凡,叶离定然是不能以原型前去,否则太过失礼,也自降了身份。洪荒极重出生跟脚,三清以盘古正统而自居,十二祖巫同样自称是盘古传人,这两方可以去打一架了,谁赢了谁就是盘古正统。而妖族的出生,比起这自称为盘古后人的两方,大抵还是要差上那么些许,当然一贯骄傲的妖族是不会承认的。
帝俊抱着叶离一路腾云驾雾而去,他抬起手,宽大的袖子替叶离遮挡住三十三重天外肆虐的混沌之气。待到了紫霄宫门外,帝俊降落,守门的童子昊天连忙走了过来说的,“妖皇陛下可来了,道祖等你许久。”
帝俊闻言颔首,语气客气冷淡地说道:“劳烦你前头带路了。”
“妖皇陛下跟我来。”昊天说道。
帝俊叫醒了沉睡的叶离,叶离睁开眼,迷蒙地眨了眨眼,片刻之后,茫然的目光恢复了清明,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眼睛带着些水汽,看上去朦朦胧胧,可爱异常。
“父皇……”叶离看着他,语气有些吃惊地叫道。
“你怎么来了?”叶离说道,然后他目光扫了四周一眼,发现这不是在汤谷扶桑树上,忍不住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紫霄宫,道祖的道场。我今日带你前来拜见道祖,一会见了道祖,你可别失礼了。”帝俊说道。
叶离闻言有些吃惊,他纵然有着前两世的记忆,但是对这个上古洪荒年代的事情并不知晓多少。上古洪荒的那些波澜壮阔的历史早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那些古老的书籍里或许记载着只言片语,但是叶离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学爱考古之人,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些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
道祖这么高端的人,他也就只能从传承的记忆里知道,那是个很流弊的人,以身合道的强人。
一想到要去见这么流弊厉害的人,叶离还真有些小激动呢!说不定道祖看我顺眼,就送我一套修炼法诀,送我一件极品法宝,给我开金手指!道祖那可是洪荒最粗的粗大腿,好想抱紧那条大腿啊!
“父皇放心,孩儿省得。”叶离说道。
帝俊闻言满意的点头,将他从怀里放了下来。
叶离站在地上,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化形成人,他的表情有些吃惊。他曾苦苦追求化形之法许久,最终求而不得,只得放弃。想不到今日竟然化为人形了,他有些高兴,又有些疑惑。他是怎么化为人形的?一点记忆也没有。他想问帝俊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碍于如今的场合,他不好开口询问。于是作罢,等一会回去了再问。
帝俊牵着他的手,两人走进了紫霄宫。
钟鼓楼一间道房内
一袭紫衣华发入定坐在团蒲上的鸿钧道祖,阖着眼眸,容颜俊美清隽,脸上的表情淡淡,整个人清冷而出尘。头上一根碧玉簪,松松的绾了一个发髻,长而齐腰的雪白发丝铺在了矮榻上。
这个人看上去,像一座雕塑一样,不像是一个活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人气。
叶离头一次看见这么冷情的人,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屋内燃烧着不知名的香,清淡而好闻的香味在鼻尖蔓延。
真的好像供奉在道观里的雕像,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叶离想到,这真的是活人吗?
“帝俊见过道祖。”妖皇帝俊行礼语气恭敬道。
叶离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帝俊这么语带恭敬地对待一个人,帝俊在他眼里,从来都是自傲唯我独尊的人,谁也不放在眼里。事实上作为妖族的王,帝俊也的确是这样的人,他身上有皇者之气。是天定的帝王,妖族的皇者。
帝俊如此姿态,让叶离再一次深刻的了解,眼前这个俊美惊人冷的不像是一个活人的人,身份有多么的尊贵。他学着帝俊的模样对鸿钧行了一个礼,说道:“离火见过道祖。”
半响之后,一直阖眼打坐的鸿钧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叶离看着他,不禁愣住。
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像是夜空一样,包容着整个星河,却又偏偏冰冷至极,没有一丝七情六欲在其中。
这真的是一个活人吗?
叶离不禁又想到。
他神情有些发愣地看着鸿钧的眼眸,心中赞叹,那双眼睛真好看。
鸿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道:“此子一片赤子之心,实属难得。”
这是在夸我呢!叶离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笑了笑,心中却在想,你这才第一次看见我,就能看出我是赤子之心?
“已经很久没人敢直视我的双目,你很好。”鸿钧又说道。
叶离闻言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样才夸他的啊!
他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鸿钧这人冷是冷了点,那双眼睛也的确淡漠的没有七情六欲,深邃清亮的好似可以看透人心一般,但是那又怎样?他行事坦荡无愧于心,心中光明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龌蹉,他又何惧那双眼睛?
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鸿钧开口夸赞他一片赤子之心。这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心中无欲,坦荡无惧?
叶离不知事,对鸿钧的夸赞不以为然。却不知一旁的帝俊闻言却是心中欣喜,叶离这是入了鸿钧的眼,鸿钧以身合道,无人知合道后的鸿钧是天道还是鸿钧?但是不管是哪样,入了鸿钧的眼,得到他的承认,便是得到了天道的认可,能受天道庇佑甚至是眷顾。
鸿钧收回目光,对一旁的帝俊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此子生来伴有神通,能窥探天命,这对他来说,福祸相倚。眼下来看,是祸非福。”
帝俊闻言心中沉吟,窥探天命,天命又岂是那般简单能窥探的?就算是预知了天命又如何?天意难违!
“我儿年幼,心志不坚,窥探天命于他并非好事,还请道祖出手,封印了他的神通。”帝俊说道。
鸿钧闻言颔首,说道:“正合我意。”
他又转头对叶离说道:“你且走上前来。”
叶离闻言走了前去,他知道鸿钧是要将他记忆封印,他乐得如此,既无力改变,索性什么都不知。
“你前夜觉醒了血脉传承,得以窥探天命,我现在将你的传承血脉给封印住,待到合适的时机,封印自会解开。”鸿钧对他说道。
鸿钧伸手,轻点他的额心。叶离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他朝前倒去,扑到了鸿钧的怀里,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鸿钧的衣服不放。
“……”帝俊。
帝俊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直抽,心中一颤。我儿,你真是胆大啊!那可是道祖,道祖,你也竟敢扑倒!
帝俊觉得他要做些什么,来拯救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孩儿,他抽着嘴角说道:“我儿年幼,不知事,并非故意冒犯……”
“无碍。”鸿钧说道,“他既如此便是与我有缘,便让他在这歇下,几日后,我自会遣人送他回去。”
帝俊闻言,嘴角抽的更厉害了,原来有缘这词还可以这样用,今天这事实在是太让他长见识。他心知鸿钧这是看上了自己儿子,想把他留下来几天,遂说道:“如此便劳烦道祖了。”
得道祖青睐是一件好事,帝俊自然不会傻的把好事往外推。
于是叶离便这样无知无觉地被自家父皇给丢下了,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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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道祖鸿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