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这一日恰逢水溶休沐，近来也无大事，早起便起了主意带她去外头逛逛。

“我还有许多事，”自打黛玉掌中馈，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上下都赞她是个清明通透的人。府中一些事，虽然分散给众人，但一日之内也总有两三件大事小事，要来讨她的主意。

旁的倒也不打紧，只是这每一日晌午之前，总要留出来空子来应对。

“叫她们明日来回话也是一样的，横竖不耽误这一日的功夫。”

“今儿真不行，你成日在外走动，竟没听到什么风声？”

水溶纳闷道：“什么风声？”

“老太妃昨日染了风寒，如今各处都打点着礼物探问。她是上了年纪的人，”黛玉认真说道：“咱们眼里的小病小痛，于她可算得上大症候了，我还想着问你今日进不进宫去，可要去宁寿宫问安？”

水溶听了，倒也不放心上。老太妃身子的确大不如从前，但凡她有个小病小痛，宫内宫外都是一派草木皆兵的模样。但他料想，老太妃还不至于在这一时半刻。只是黛玉如此一说，倒是提醒了他。

“不必了，让她老人家静养罢。每逢老祖宗病了，反倒添了许多应对，这病又如何能好得快。”他一面说着，一面在外头厅上坐下。黛玉跟了出来，顺其自然在她右手边落座。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既如此，我就打发人送些滋补的人参灵芝进宫，”她真心不喜欢人情世故，只是如今也是无奈之举。她也深知自己这夫君骨子里的清冷，也不是那等曲意逢迎的贵胄，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备了一份厚礼送进宫去。

婆子们入厅内回话，见王爷陪在一旁，越发小心翼翼，更不敢偷奸耍滑。

一时应对完各处，黛玉便叫紫鹃和雪雁去准备些锦缎金银，送去贾府。

原是环哥儿和宝姐姐明日行亲迎礼，作为旧时闺中姐妹，虽不能出面观礼，礼还是要备下的。

好容易等她清净下来，却已过了晌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黛玉见水溶在正房里枯坐了半日，两人一起用了午膳，饭毕茶也换了几盏，见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会子她倒也得了空，想起他满心欢喜要带自己出门，反被俗务耽误，想他心里是不大痛快了。

“等换身衣服，我陪你出去走走。”

“日头正毒，你身子又弱，在家里歇息罢。”

“无妨的，”黛玉少见的撒起娇来，探过去拉住他的手，笑着前后摇摆着：“我家夫君生气了......”

“......”水溶真是禁不住她的一颦一笑，原本打算在家里歇一日了事，哪想着被她磨得不知进退，于是叹了一口气，吩咐紫鹃将帷帽取了来替她戴上，又说：“这会子可没别的地方可去，藕花洲那一处也没有渡船。”

黛玉见他应了，只笑道：“咱们去寺庙里逛逛，后山那一片明空大师养了好几缸荷花，也开得正当时节。”

“白马寺？”他蹙眉看了眼前人一眼，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想去那里。”

“这月的香油钱还没添呢，”黛玉说道：“原本昨日就该出去的，被杂事绊住了。”

水溶却也不妨她说出这个地方，沉吟一番，道：“好罢，陪你走一趟，只是旁人问起来，定要说是去进香祈愿的。”

“这是自然。”

山间清凉，一对璧人拾级而上。那年轻公子手执折扇走在前面，时不时扶一把身后的妙龄女子。

黛玉望向山寺，竟有些触景生情。这算的上是故地重游，她还记得那天倾盆大雨，她原在亭子中避雨，偏生遇到了水溶，而后在姑苏相遇，继而她以孤女只身嫁入北府。

果然薛姨妈说的也有些道理，天南海北，只要被姻缘红绳牵住了，隔着山海也能做夫妻。如此，想起从前未嫁人时还做过的梦，她便觉得忍俊不禁，竟也笑了声。

“笑什么呢？”水溶见帷帽之下，佳人巧笑倩兮，却自己看不真切，只觉得好不遗憾。

“想起我和你上辈子的夫妻缘分。”黛玉想起梦里的北静王也是这样的温润如玉，嗓音亦是低沉好听，道：“我都嫁你两回了，你不高兴吗？”

水溶低低笑道：“常人说三世的夫妻姻缘，只怕我们是生生世世要在一起的。”

一时行至山顶，白马寺因有贵客到，禅寺内少不得戒严。寻常香客云集的地方，如今倒也冷清不少。有熟识的小沙弥接了信，早在禅寺外候着，见二人来，忙迎了上去。

“小僧见过王爷王妃，”那小沙弥引着两人往后山走去。说：“禅室已打扫干净，请王爷王妃移步后山。”

佛门净地，男女不可共处一室，因此两人进了后山就要分道而去。黛玉焚香拜了拜佛祖，将这一月的香油钱放进功德箱内，水溶则要去拜会住持，替太妃立长生牌位。

后山有一条小溪，又有十几只大缸子，明空师傅接了溪水来养荷花，年年都开出一道风景。黛玉望着那些荷花，只觉花叶清秀，花香更沁人心脾，一时赞不绝口。

紫鹃指着一处，道：“夫人快看，那不是并蒂莲，花开两朵，是上上大吉。”

小沙弥笑着说：“姑娘好眼力，正是并蒂花开。师傅他老人家种了四十年荷花，今年还是头一回开得这样巧。夫人来得也巧，今年这样风景，夫人是第一个来幸的。”

“你倒是会说话。”紫鹃听了极为熨帖，又觉小小沙弥是个伶牙俐齿的，笑道：“虽不知真假，但也是个好兆头。”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不敢阿谀谄上。”

两人正看得热闹，正欲回去，忽见一个人影从小径那儿走来。

黛玉仔细一看，倒还是个相熟之人，不免有些意外，心道余氏是内廷的女史，怎么出宫来了。

余女官抬头也看见了黛玉，方才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她笑盈盈朝黛玉一拜：“请王妃安。”

“余大人不必多礼，”她问：“大人今日怎么出宫来了。”

“小人奉皇后之命来探视九皇子，”余女官说道：“九皇子出痘，孤身离宫，如今只有乳母和一个侍女照拂，宫里放心不下，就命小人来看看。”

“你方才瞧过，见殿下如何了？”

余氏含笑道：“王妃不必担忧，京中染病的孩子大多能痊愈，孩子比大人能支撑。”

“是了，我小时候也得过痘症，高烧了三日却是好全了。”

“王妃是福星高照贵人命，倒瞧不出半点痕迹，”余氏不想黛玉也曾得过这个病症，初时意外，而后却极是欣慰，毕竟支撑过来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再得这个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