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告奋勇出门,水溶也不过是为了能和黛玉有机会独处。
附近人多,姑娘家也不好抛头露脸,紫鹃便将备好的帷帽替她戴好。
两人今日皆是平民的打扮,远远看着,还当是来租赁房舍的房客,不大引人注目。
门房得了信,一早将院落打扫干净整齐,只等着房主来。门房是林家的老人,不曾见过黛玉,只认得李嬷嬷和雪雁。
他见一个儒雅公子进门,身后还跟着一妙龄少女,一时不敢称呼,只问:“小人眼拙,想尊驾是……”
李嬷嬷见黛玉跟着一弱冠公子进来,料定是水溶无疑,忙拉着门房下拜:“小人等见过王爷,王爷怎的亲自来了。”
水溶记得黛玉提过,当初来贾府时身边只带了一个嬷嬷和两个小丫头,紫鹃又是贾府给的,雪雁不曾来,那定然是李嬷嬷和另一个丫头无疑了。
“起来吧,你家姑娘身子弱,又是女流,小王自然不放心要陪着过来。”
李嬷嬷见王爷待姑娘如此周到细致,自然也是放心,说道:“王爷慈善人。正厅打扫干净了,外头冷,王爷和姑娘还请移架。”
春纤即来奉茶,自打姑娘进了王府,她和嬷嬷便得了黛玉嘱咐,收拾东西往这边落了脚。虽不比富丽堂皇,胜在清净没什么人打扰,极是惬意自在。
黛玉因问她:“这里住的可好,可有什么人来。”
春纤便说:“宅子已空了两三年了,并没有客来,几处墙角长了些杂草,昨儿才拔了收拾干净。就是旧时受了老爷恩惠的进士举子,常会差人来打扫收拾,倒也不见落魄衰败的情景,还像寻常有人住的宅子一般。”
黛玉听了点头笑道,“那便更好了。”
李嬷嬷将一个暖炉递了过来,笑道:“我叫人再收拾整齐些,将那门口的大字匾额新漆一遍,到时候还和新宅子一样,姑娘出阁也是体面。”说着她又擦了擦泪,喜极而泣。
“早该如此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姑娘,李嬷嬷虽年纪大,却不是那等携恩相报的刁奴,也早看不惯贾府那般行事的。
想起小姐的委屈,她是恨不能早离了那儿才好。
水溶捧着茶,笑盈盈也甚觉满意,对黛玉说:“过几日我挑几个护院送过来给你看守,聘嫁等物只怕塞不下,还得将偏厅腾出来。”
黛玉因说:“可委屈你了,我恐怕出不起十里红妆的。”
水溶却不以为然一笑,喝了口茶,说:“旁的不必你操心,你且看着就知道了。”
三四天后,黛玉正领着几个丫头布置房舍。
春纤一路赶着来递话,说王爷派了许多人来送东西,还有几位眼生的媳妇要来给姑娘请安。
黛玉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将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和金玉珍宝等摆了慢慢一屋子,又有抬妆奁的小厮,将六十四台嫁妆悉数安放在偏厅。
难怪水溶那日神神秘秘,原来是这个主意。
领头来的是松墨,他命人将嫁妆箱子一一开了,每一台都各有不同,黛玉一一望去只觉琳琅满玉眼花缭乱。
其中妆奁底层都铺了金银锭,洒了不少瓜果枣仁,是世俗之礼,中间或是宝墨宝砚,或是布帛绸缎,或是珍藏典籍,最上层则是各色项圈玉镯金银钗环之类,桩桩件件都是价值不菲。
松墨见黛玉神色不定,笑着说:“王爷说姑娘自然不是庸俗之人,只是礼数如此,也是王府的心意,还请姑娘勿要推辞。”
“好罢,左右就只一次,我自然心里高兴,”黛玉只是抽出一本古籍,见他不知哪里搜罗来的孤本,却也正应了她的喜好,便说:“他今日怎么不来,别是怕我生气闹性子所以躲着我呢?”
“姑娘哪里话,”松墨听她这般说辞,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不今日进宫去给老太妃请安,说定了日子告诉众人。”
黛玉含笑听了一句,叫雪雁发了赏,又出门去见那些年轻媳妇。
这些年轻媳妇穿戴得细致,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家里的奴仆,倒像是官宦家的娘子。
“妾身朱吕氏,给夫人请安了。”
“娘子不必多礼,”黛玉听她开口叫自己夫人,又是正室打扮的模样,也不敢称呼,问道:“我不经事,许多人不认得,恕我无礼了。”
那吕朱氏便笑着说:“夫人客气,虽夫人不认得妾身,妾身却听过夫人的事。我们几家相公旧日都曾受老大人提携,如今听闻王爷有心办亲迎礼,又恐夫人家中无人照管,特来请安。还请夫人莫要嫌弃我们粗笨,只求沾份喜气便是我们的造化。”
黛玉听了,恍然大悟,亦是颇多感恩父母生前恩德,哪怕如今落得自己一个孤女,也有人肯来照拂。
正应了那句话,福兮祸之所倚,祸系福之所伏。
这边林府门庭若市,那边贾府里也不知怎么比起寻常热闹了些。
贾政本就有众多门客,如今水溶凯旋而归,得知这新王妃出自姑苏林氏,自幼在贾府老太君身边抚育,不免对贾政另眼相看,直夸他有成算会把握局势,半点不想当初是怎样将外甥女如一件物品一般送去守寡的。
如今黛玉有了好去处,老太君是最高兴的,反倒是王夫人心情复杂。
这一日,太太奶奶们凑到一块儿请安。
邢夫人自然不用说,见王夫人神色有异,偏生就提黛玉的婚事,好出口恶气,便笑道:“咱们家这些姑娘加起来,也没有林丫头有福气,可见是老太太平日行善积德,这才逢凶化吉。”
王夫人便附和笑道:“这是她和北王爷的缘分,亦是娘娘颇有先见之明,若非咱们一力促成,哪里有林丫头如今的风光。”
贾母原本的好心情便如一盆凉水浇在暖炉上,被王夫人浇了个透心凉,冷笑道:“怎么,你觉得还得叫林丫头感恩戴德来谢你的?”
“自然有了她的好处,我们也是一份助力,”王夫人不觉得说错,便又说:“那些王妃娘娘哪一个不是娘家有力,这才腰杆子硬的,如今我们虽只是她的舅舅舅母,到底沾顾着些,她在王府里也能站稳脚跟。”
“你当北府是我们贾家呢,他们家可比这里干净!”
王夫人见惹了贾母大不喜欢,只得闭嘴,心里却不服气,只是觉得她不过是将利害挑明,自然都懂了。
当着众人面,王夫人得了个没脸,便也觉得没好意思,回了屋子叫金钏儿来捶腿。
她靠在榻上,昏昏沉沉地小憩。
睡了一半,这小妮子也打起盹来,越发腿也捶得不仔细。
王夫人瞥了她一眼,不想计较,便歪着闭目养神。
谁知宝玉来了,他因得知北静王活着,心里也畅快,还以为那婚事不作数了,能等林妹妹回来,便心情大好,见金钏儿便起了心思戏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