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细细密密的下着,我慢吞吞的走着,反正衣衫也湿了。蚂蚁没踩死一只,到是捡到了一螺蛳,它到是有个壳,也不着急。其实我也有个壳,只是长在心头的,我躲着这个壳里已经三年了。
千山连日阴霾多雨的日子,压得我眼前的人心情沉闷烦躁,毓欣在我面前已瓜噪了几日。
“这老天,究竟何日才能给个笑脸,待在这破院子烦闷的很,”
还把我劈好的木柴一脚踢得好远,吓得我脚边躺着的黄豆蹦起来汪汪直叫,我只好捡起木柴拿起斧头挽起袖子继续劈。
“你为何不说话呀,都劈了半日了,就跟个木头似的。”
“我不敢说呀,惹怒了你,只怕雨会更大,天会更暗”
“为何?”毓欣又蹲到我身边,又把我耳旁的乱发卷到手指上把玩着,她这般荼毒我的青丝也快半日了,我闷闷的扯回我的黑发。淡淡说道:“你自诩有仙人之姿,既然是仙人,自然能影响周遭的一切,若你安好便是晴天,若你安不好,拉长脸它便小雨还绵绵!”
“阿!!我同你这个木头费什么话,我找我母亲去,”她起身,跺跺脚拂袖而去,扬起的衣袖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留下一阵清香,我的世界也终于清静了。
住在同一个院子,我已经习惯了她的任性,她也已经习惯我的木讷和呆板。
虽然我们的年岁相仿,可毓欣无能从那方面都比我好很多,在她面前我的一切都是寂寂无闻的,所以每每都是她说,我听,只是被逼急了,也会来一两句让她跳脚的话。
我与夫人和毓欣,一直是非主非仆的关系。这一特殊的存在,院中的几人她们早已默认。
雨照样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下着,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反正三年了我很少出这院子,放下手上的斧头揉揉有些发疼的手腕。抬头看到门口娟秀挺拔的‘静园’二字,心中对夫人一阵敬佩,我何时才能写得上这么一手小楷子。
这静院就藏在这连绵不断的群山之中,想不静都很难,至于夫人为何要住在这人烟稀少的深山,我也没想过,也不会问,就如同她们几人对我的身世和遭遇从未多言过一样,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人和事。
刚到后院还没来得及净手,就看到莫姨扶着夫人从前院走了过来,夫人一身素袍裙缎脸色也有些憔悴,可这些并未分毫有损她高贵的气质和风韵犹存的美貌容颜。
被她一阵怜惜的注视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莫不是今早洗脸太随便了,昨天扫院子扑的泥都没洗净。
“柴火够多了,不要再劈了,这些事你阿福叔会做的,”
夫人一声叹息,我笑了笑随她进了屋,饭桌上已摆好了饭菜,毓欣撅着红艳艳的小嘴,精致的眉眼已透着不耐烦,对我凶道:“吃饭都那么磨叽,我都等你许久了。”
她这几日心情不好,又不敢对她母亲吼,只有对我撒气,
“欣儿,不准欺负申月,”
毓欣用她那很好看的杏眼,狠狠的剜了我一眼,这对我起不了了任何作用,反而把她爱吃的樱桃肉又趁机夹走了一块,知道她惯用的伎俩,我悄悄把脚也慢慢挪开,那块肉还没吃完,就听到夫人高声气愤的训斥“欣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低头瞟眼一看,果不其然毓欣正狠狠的踩在夫人的脚上,听到她母亲的呵斥,才捂着小嘴惊讶一片。
我也有些良心不安,夫人随即放下了银箸,看了眼对面的毓欣神色郁郁的出了后院。
“都怨你!把我母亲都气走了,”毓欣愤恨的把樱桃肉全夹到了她碗中,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口味。
其实我如今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再美味的食物对我来说都如同嚼蜡,分辨不出任何味道。这院中没人知道,除了宣先生和穆思远。不为别的,我不愿看到她们怜悯的眼神,那样只会提醒我往日是多么的可怜和无助。
“姑奶奶,夫人这几日心情不佳,你就别在给她添乱了,今日就在房中好好做你的女红吧。”
夫人刚走,莫姨就进来对毓欣一阵苦口婆心的劝告,看到莫姨脸上的焦急和忧心,我心中一片疑惑更多的是担忧,夫人今日的气愤不全是因为毓欣,这几晚夫人房中的烛火熄的很晚,木鱼也不敲了经也没念了,早上我还看到了她眼睑下的黑影。
“等会儿,你到我房里来,手绷上剩下的那些你来绣,反正我们两个半斤八两,我母亲也看不出来,”
毓欣嘴里吃着饭,两条腿在桌下也晃过没完,夫人在这里她绝不是这幅吃相,在她母亲面前,她只敢食不言寝不语。
我放下银箸无视毓欣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点头答应了她,她有些意外愣愣的看着我,
之前我从来都不会理会她的这些要求,可想让她不添乱,就只有暂时先依从她,不然免不了又要在院中上蹿下跳,让夫人烦躁我也于心不安。
晚上夫人饭也没用,我心中的不安更甚,如果是身子不适,也没见阿福叔去请宣先生呀,吱呀一声莫姨从房里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我神色更忧,看了眼她端着的汤盒丝毫未动。
“天晚了,你也去歇息吧,夫人她没事,”
“夫人,她可是病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不安,
还没等莫姨回答,就听到夫人在房里唤我“申月,你进来吧。”
走进房中一股好闻的香味扑鼻而来,有些恍惚这香有些熟悉,和她之前用的不一样,房中的摆设高雅不失奢华,自然不是一般人家的用物,我走到塌边坐到她身旁的矮凳上,又给她续上了热茶她饮了两口就放下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疲倦的神色显而易见,大致我的忧心太过明显,又轻轻笑笑抚了抚我的乱发,“日后,那些粗重的活计你不要再做了,说了多少回了,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的手,怎么说你也是姑娘家,知道嘛,”
听着她温和的语气和关心的神情,早已平静的内心一阵感动,这三年来对我的照拂早已铭记于心,我差点红了眼眶,把头轻轻撇开,以为眼泪会掉下来,可忘记了我的眼泪早已为那伤我至深的他流干,已无泪可流了。
“夫人,你一定要多保重身子,病了可要告诉莫姨她们,”
夫人夺目一笑,拍了拍我的手背,莫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犹豫看了眼我,知道她们有事,也没在多做停留就出了房,在门口听到夫人欲言又止的呼喊“月儿……没事了你去吧。”
这几晚院中来了好些人,都是深夜匆匆而来又急急的离开,打破了山中的宁静,也打破了我们几人心中的安宁。
这几晚我把黄豆的窝挪到我的房中,虽没有狗叫声,可我的耳力还是挺灵敏的。
听到阿福叔送走客人关门的声音,心想着今晚应是最后一拨了吧,我轻轻的出了院子跃然到一颗高树上,静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三年了,我的功夫到是越来越见长了,之前连平常院子的围墙都翻不过去的,经常摔得屁股差点开花。
不愿想起之前的不堪,专心沉浸在这山上平淡的日子,越发勤快反复练习,丢掉了以往的懒惰和无谓。
还有师傅时不时的上山指导,说到师傅算算日子应该这几日快来了吧。
趁着难得的模糊月色,见马车赶的又急又稳的出了山口,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跃上山口那块大石头上,静静的守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什么动静和可疑的人上山,便悄悄的溜回了院中。
有些意外在院中看到阿福叔,他看到我悄然落下的脚步并未有任何惊讶,平静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好姑娘,你心细如发,难怪夫人那么喜爱你,山上不会有事的,去吧,去睡吧。”
既然阿福叔说的那么笃定,自然是不会有事了,人安心不少放松下来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
这日天气终于放晴,一早上毓欣梳妆好自己,一身水蓝色襦裙一条玉色裙带,把她的身形勾勒的窈窕有致,肤如凝脂的鹅蛋脸庞上,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娇美异常。让我这个旁人忍不住一阵担忧,有此尤物出没的地方,各位娘子可要看好自己的相公和情郎呀!
她坐在铜镜前,在她的妆奁中终于找出一支珠钗 ,让我插到她的垂髻旁,无奈我心笨手笨,插了好几个地方她都不如意,白眼一翻最后扔给她自己。
“你说你一个女子,这些装饰都不会嘛,笨手笨脚的”她一边数落我,一边轻轻的把珠钗插到她满意的发髻边,还不忘戴上一朵颜色鲜艳的绒花,满意的冲铜镜中的美人笑了笑。
“如何,好看嘛?”
“我知道,你羡慕我长的美嘛,无妨,只怕是个女子都会羡慕嫉妒我的容颜吧,”
我无奈的抚了抚额头,我的确羡慕她纯之可爱,心思简单,好似以往那个我憎恨的自己,就算她打扮的再好,只怕夫人也不会让她外出。
她还没走出院门,就听到莫姨在背后急急唤道“姑娘,夫人说了这几日,让你都不许外出,在房里待在,哪儿也不许去。让月姑娘陪着你。”
挣脱无奈被莫姨带进了她的闺房,我现下自然有多远走多远,等她把房里那些小玩意砸过够,再想想陪不陪她吧。
刚晾晒好自己的被褥和衣衫,一转身就看到师傅站在不远处向我微微笑着,挺拔的身姿英俊的脸庞,还有温和的笑容。
“月儿,”
仰着笑脸走到他身旁,接过他递过来的油纸包,“思远哥,你来了,”
本该叫师傅,无奈那时我和哥哥都没有尊师重教的品性,只觉得他温和可亲,不是老人家,没有白胡子也没有满脸的皱子。执意要叫哥哥,时间长了也就改不过来了。
“月儿,趁热吃,这时你最爱吃的蟹黄包,冷了就不好吃了。”
虽然他知道我的味觉尽失,可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一些之前爱吃的东西,真是有些难为他了,还记得我之前好吃的很。
伸出有力的手掌,本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我的头顶,神色一黯轻轻的落在了我的肩上,一声长长的叹息,“月儿,你要快些好起来,”
心里一愣,知道他所指的并不只是我的味觉,压下心中的千思万绪微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