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叶七是跟谷中的暗卫们一起吃的,这院子到是热闹,紫苏一个孩子跑前跑后,无风谷的暗卫也都任凭他玩闹,罗秀和陆离都这个院子里吃饭,反到是重楼临吃饭的时候被陆南风给叫走了。
秦牧队里的那些仆役不跟他们一处,所以这顿饭叶七吃的很舒服,不用顾忌什么形象,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吃怎么吃。
罗秀看她的这副吃相忍不住道,“你这是……饿急了?”
不应该啊,中午他们也吃干粮了啊。
“还好,”叶七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中午的饼太干,吃着费劲。”
每当这时候叶七就异常想念外卖小哥哥,虽然吃外卖不健康,但胜在有些外卖还是很好吃的。
“看你也不像大家闺秀,”罗秀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本来就不是。”叶七道。
虽然这一路陆南风让着她,陆离也很照顾她,但说到底,她离“大家闺秀”这四个字远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小七,”陆离检查了一遍回来,站在不远处朝叶七使眼色,叶七见他有话要说,于是就拿着半个馒头颠颠的跑了过去。
“今日的事有蹊跷。”陆离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去停放棺椁和药材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那个院子的外围守备很严,刚刚回来的时候路过后院,那里也有巡逻的府兵。这个唐寅虽说卸了军职,可是他府上的府兵少说也有五六百,还有他府上的那些小厮杂役,看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大概身上都有功夫。”
“宫墙里的那位为什么会让他养这么多府兵?”叶七问。
常理来说,上面那位最忌惮的就是武将私养府兵和功高震主,这也是她猜测左卿离开京城远走他乡的最大可能。
“因为这是当年谷主向官家求来的,听说不止是他,当年从镇北军中出来的,校尉以上根据各自的品级,都有权养府兵,多的几百,少的数十,只是这些人非召无旨不得离开住地。”陆离将自己知道的如数说给叶七听,不过他也知道,叶七八成知道这些事,苏黎就在京城,她们查探消息要比暗卫周全详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府兵都是当年镇北军的旧部?”叶七道。
这到就能说的通了,刚才他们一路进来遇见的那些仆役有些看着年纪挺大,还有两个身上明显有残疾。
唐寅就算是个“退役”的副将,他的府上也不该出现老弱残疾的仆役,但若是曾经的袍泽就另当别论了。
“回头跟苏姐姐说一声,让她派几个人查一查,卫城附近像唐寅这样,府中有上百府兵的镇北旧部还有多少。”叶七道。
陆离皱眉想了一下,“你是想……”
“有备无患吧。”叶七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但愿用不上他们。”
“怕是不会有太多人肯参与此事,”陆离并不看好这一层安排,先不说镇北军的旧部已经散了多年,就算镇北侯的声望真的还在,联合这么多豢养府兵的旧部几乎等同谋逆,这么大的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先接触一下看看,”叶七道,“我又不是要带着他们谋反,只不过后面的事总归是要用人,你和苏姐姐虽然厉害,但总归双拳难敌四手,要是真到了用人的时候咱们也得知道什么人是可用的吧。”
叶七说“谋反”两个字的时候陆离使劲拽了她一下,虽然这个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也不能随便就往外说,他皱眉盯着叶七小声的训道,“你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
“没事,这不都是自己人嘛。”叶七朝陆离吐了吐舌头,然后才想起来陆离好像还没吃饭,“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这个院子里送来的饭菜指定没陆南风吃的那桌好,不过比起一般客栈的吃食那也是强不少,有菜有肉荤素搭配,就是这做法——很家常。
吃完饭,叶七拉着罗秀将后厨花园还有他们住的院子都转了一遍,美其名曰“消食”。
“这里这么多人,若是动起手来,你们的人占不到半分便宜。”罗秀就事论事的说,“到不如老实点,我看那个姓唐的似乎没什么恶意,你到不如先看看他想干什么再想别的。”
“你也看出他有目的,”叶七开口,不过随即她就开口纠正道,“‘咱们’,是‘咱们占不了半分便宜’,不是‘你们’,你怎么老是把自己‘摘’出去,别忘了,你现在跟我们是一伙的。”
“暂时而已。”罗秀道。
“知道,知道!”叶七靠近她讨好的笑,“就算暂时也是一伙,所以你才应该注意,千万可别在外人面前说漏了嘴,你也说了,这个唐寅,还不知道想干什么。”
“嗯。”
迎面一队巡夜的府兵路过,罗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算作回答,等那些人走远,她才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的地方开口道,“这些人竟不对我们作盘查,问都不问一句。”
“不合理吗?”叶七也跟着看向那些人消失的方向,他们进来的时候呼啦啦的那么一大堆人,知道她们是谁也不奇怪吧。
“嗯……”罗秀沉吟,“不是很对,通常来说,府里巡夜的仆役就算知道我们的身份也会问上两句。”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少说也过了戌时,“这么晚,就算是府里的客人,也不该随便到处走动,他们本来就担着护卫的职责,所以问两句才合理,不问……多少有些奇怪。”
“二位姑娘这是……在找东西?”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叶七抬头寻着声音看去,夜色中,五六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位妇人,天色有些暗看的不是十分真切,不过听声音应该不算年轻。
叶七暗自勾了勾眉梢,心说谁说不问,只是问的人不同罢了。
那女子见叶七和罗秀都看过来,于是又朝前走两步,笑着开口道,“两位可是陆少谷主的随身丫鬟,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盘桓,不知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见过夫人,”叶七朝女子福了福,“不知您在此处,惊扰了,我们姐妹晚饭吃的有些多,所以就想着出来走走,正好,我们公子还在与唐将军饮酒,我们就想着先去找找热水之类,等公子回来好服侍他沐浴。”
“原来是这样,”那妇人轻笑,“这些事府里都有自有丫头们做,二位姑娘若是走走到是不妨事,只是这些粗活就不必亲自动手了。”
“夫人不知,我们公子平时只让我们服侍,换了别人他会生气的。”
这种张嘴就来的瞎话只能叶七来,罗秀就只是站在叶七身边听着。
“我刚从花厅过来,到觉得陆少谷主不像是如此苛责之人,”那妇人半转过身对身后的一个丫头道,“秋水,你带二位姑娘去水房。”
“是。”
那丫头领了主人的吩咐带着叶七和罗秀朝水房走去,等她们走远了,那位还站在原地的妇人才淡淡的开口道,“仔细些,别让这两个小丫头到处乱跑。”
“知道了夫人。”
* * *
找到了热水,叶七又说要找肥珠子,找到肥珠子,叶七又说还要再看看洗衣服的地方在哪儿。
这一圈转下来,她和罗秀将从后厨到花园的路差不多都走了个遍,等给她们领路的小丫头走了,罗秀才皱眉看着那一大桶的热水问,“现在怎么办?就这么晾着?”
陆南风还没回来,这么一大桶水放在这儿多少有些浪费了。
“别啊!”叶七伸手在大木桶里试了试水温,“咱俩洗,不行一会儿我把紫苏也抱过来涮涮,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洗澡,你不觉得咱俩都快馊了嘛。”
“我……”罗秀想着要跟叶七一起洗澡脸上就有些别扭,虽然她也想洗澡,但跟另一个不算熟悉的女子一同洗还真是挑战她的底线。
看罗秀的脸色叶七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她正儿八经的对罗秀道,“你先洗,我给你守着,我估计那边的饭没那么快吃完,你快点,你洗好,我再洗。”
“这……”
罗秀还是犹豫,叶七索性拿手推她,“快点去拿换洗的衣服,再磨蹭水都凉了。”
要是从前共,用一同水洗澡这样的事叶七自己都接受不了,不过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样颠沛不定的日子里还能洗上热水澡,叶七还是觉得很知足,人嘛,千万别太贪心。
俩人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叶七见还有富裕的热水,于是又把紫苏抓过来泡了泡,趁着叶七给紫苏洗澡的功夫,罗秀将两人的衣服拿去洗了洗。
陆南风回来的时候院子里没人,往里走,他住的厢房旁边隐约透出紫苏和叶七的说笑声,朝那边又走了两步,陆南风听见叶七在给紫苏讲故事,“那个公主的头发越长越长,越长越长,最后,她的头发一直可以从高高的塔顶一直垂到地面,可是就算是这样,公主还是走不出囚禁自己的高塔。”
“为什么呀?”紫苏的声音带着好奇,“她的头发不是已经可以垂到地面了嘛,她为什么不抓住头发逃出去,反正又没人看着她。”
“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头发呀,”叶七道。
“可是,她可以先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啊!”紫苏不服气的说,“明明就可以的,那个公主真笨。”
“嗯,我也觉得她挺笨的。”
叶七的声音混杂着水声,陆南风站在门口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我回来了。”
“哦,”叶七应了一声,随即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阵热气混着水汽从屋子里倾泻出来,陆南风看见氤氲的气息里叶七和紫苏都是湿漉漉的。
“你这……”他别过脸将目光投在屋外的影子里,“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回来了。”
“我知道啊。”叶七抱着紫苏往外走,“这个院子只有这间屋子能洗澡,等会儿我把这家伙送回去就来给你换水,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不用。”陆南风声音有些发涩,他退了两步走到院子里,一边对着叶七的背影道,“我不用洗,你别出来了,小心着凉。”
虽然还是秋天,但过了淮河这里已经算是北方,早晚温差大很容易着凉。
“没事我头发已经快干了。”叶七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
为了方便,她与罗秀就和陆南风住在同一个院子,叶七将紫苏在自己的房间里安置妥当,又折回刚才的房间打算去处理那些桶里的水,谁知她刚走进去就看见陆南风已经将木桶里的水都倒干净了,屋子里之前的水汽也放走了大半。
看见陆南风靠在屏风外的桌子上,叶七朝他走近了两步,“你没事吧?”
“没事。”
陆南风闭着眼睛微微扬着头,叶七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真的,没事?”
“嗯。”陆南风应了一句,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有什么情绪正被压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沉的开口道,“今夜酒喝的有些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煮碗醒酒汤?”
“能!”叶七道。不过话出口她又觉得好像不对,于是开口解释,“我的意思说不麻烦,很简单。”
转身时叶七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陆南风手上的戒指,没有变色,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陆南风道,“要不你回屋去等吧,我一会儿煮好了给你送过去。”
“好。”
直到叶七的脚步声消失,陆南风才睁开眼睛看向门外的黑暗处,不知从何处泛滥开来的情绪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她是那么信任自己,信任到真的可以一点都不防备,可是,自己怕是快要担不起这份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