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妖异志录 第17章 她的期许

申格兰都继续将自己的故事说了下去。

“那天我回到家，却看见村人将我们的营帐包围了起来，娜日迈被锁链绑着按在地上，人们朝她叫骂着‘妖族’、‘异族的探子’这样的话，一些人还用火把……”

他闭上了眼睛，回忆起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负担。

“那时候战争还没结束，异族被发现一定会被处以极刑，所以这些年我们一直很低调……我想到了严算，便冲到军队去找他，却得知他三天前就接到调令回京城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连偷走她尸骨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的家也被烧毁了，只有这串她留下的手链没有在火海中被毁掉。”

“流金玛瑙含有精纯的金行火行灵气，再没有比他更耐火炼的了。我听说要用这种矿石锻造灵器，得用上顶尖火行术师的烈焰才行。”徐潮生不忘适时插入一些科普。“而有趣的是，伊丹六部中呼河部、兰安部、鲜留部认为这种玛瑙是火神的心脏，而更偏北的尔丹东部、尔丹西部和阿依罗部都认为这是太阳神的骨骼，造成这样差异的……”

“徐道长，现在不是分享小知识的时候。”慕容燕小声提醒他道。

“对不起，你继续。”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掉书袋，极其抱歉的抓了抓头发，谦卑的低下了头。

“之后我离开了伊丹，几经流转后来到了中原，在那里遇到了……”申格兰都再次说道，但忽然他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止住了话头。

“那些把你变成这样的人？”严算试探的问道，申格兰都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他们让你来杀这些在京官员，然后你刚好在目标里见到了我，所以把我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想要质问以前的事情？”

申格兰都啧了一声，极不情愿的承认道：“是，我本准备问出真相就杀了你，可遇到那些该死的官差，只能卷着你先跑路，然后……”

慕容燕试探的问道：“既然结界还没全破开，其实你还是有能杀死我们的余力吧？为什么不动手呢，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吗？”

申格兰都此时已经能坐起身，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慕容燕，说道：“你好像很期待死亡啊。”

慕容燕被他瞪得有点心底发毛，努力把身子缩了缩，回答道：“……对不起，请当我没说。”

“有人邀请我加入一个计划，我对那计划本没有兴趣，但他们开了个不错的条件，最终我答应了。”

“他们承诺你什么？”徐潮生松开了输送灵力的手，脸色比刚刚疲惫许多，看来修复申格兰都的经脉是个挺累人的活。

“娜日迈的尸骨。她死后军队带走了她的尸首，我猜是送到灵术研究院手里成为素材了吧，那些人能把她的尸骨还给我，还附上足够我活下半辈子的钱。”

慕容燕感觉有股凉气攀上脊背，她抬头看向徐道长：“军队还会做这种事？”

徐潮生神色复杂：“这都是官府的事，贫道也不知道……但战时确实听说过类似的流言，灵术研究院会回收被处刑的异族尸体。”

严算也点了点头，慕容燕不禁打了个寒颤。

严算皱起了眉头，连连摇头：“你太傻了，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事！灵术研究院属于皇室直辖的十二卫之一，他们的事不是轻易能被人插手的，除非……”

“你不了解，他们真的能做到，如果真不是你出卖了我们，那我就奉劝一句，别太深究这……唔！”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了起来，但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是第二层结界，已经被破开了！没有多少时间了！

“咳咳……如你所见，没有多少时间了……虽然很抱歉，但我得杀了你……”他抬起手，严算感到身上捆绑的藤条又紧缩起来，勒的人喘不过气来。“我必须带她回家！”

“别这样，申格兰都！娜日迈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啊！”严算艰难的挤出这些话。

“你不会杀了他的。”徐潮生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

申格兰都挑了挑眉毛，审视了一番徐潮生这细胳膊细腿的模样，说：“你要救他？确实，我现在没多少力量了，虽然很感谢你帮我做了治疗，但真要打我不会留手的，你不见得有赢面。”

“那当然，贫道不擅长打斗，也没那个逞英雄的打算。”徐潮生连忙摆手，一脸慌张，看得出他真的不想打架，“贫道和您做个交易，把严大人的命换下来好不好？”

“……说来听听。”

“刚刚我检查您身体的时候，发现您体内还有一个生命存在，那个生命恐怕才是您这幅外貌和力量的根源吧。”徐潮生双手插在道袍里，眉头紧皱，“我感觉到她快死了，您难道不想救她吗？”

听见徐潮生这句话，申格兰都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怎么救她？不过是一个会点治愈术的三流方士，还真以为自己本事通天了，拿一个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就来和我做交易，你够蠢的啊？”

“所以你没说不想救她。”

“那是因为不可能救她。就算能从衡妖司手中逃脱，她也很快就会衰弱死去，你刚刚应该已经感知到了不是吗？”申格兰都冷笑道。

徐潮生却没有被他的反应打乱阵脚，他反而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望着申格兰都：“虽然只是听了你刚刚故事的猜测，但乐乐这个名字是你特意给她起的吧？”

“找个顺口的名字喊罢了，她就是一个消耗品，是专门为了那个计划培育出来的东西，即使不和我融合，也是注定长不大的。”

虽然他们说话云里雾里的，但慕容燕多少还是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些东西，徐道长所说的生命恐怕就是乐乐，那个她以为是申格兰都女儿的乐乐，难怪她活力四射却总在昏睡，因为她是长不大的消耗品……她不免感觉心头泛起一阵酸楚，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伟大的计划值得这样做？将一个孩子带来世间却又让她注定无法拥有未来，这些人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不要喊她消耗品。”慕容燕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的说，这些天和乐乐相处的回忆都浮上心头，“那孩子是真心喜爱着你，总是和我说着你的事情，每天都期待着你回来啊！”

“别担心，我想他是知道的，慕容姑娘。”徐潮生转头朝慕容燕露出一个微笑，“申格兰都，如果你真的有自己说的一半狠心，都不会用自己曾拥有过的名字去称呼她啊。”

“唉？”这下换严算和慕容燕一脸懵逼了。

“你这家伙……”申格兰都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咬着后槽牙挤出了这几个字。

“你说申格是伊丹古语快乐的人的意思，这和你阿母起的小名很像，贫道下意识就想起了跟你一起的那孩子，乐乐，快乐的乐，会不会这就是你曾经的名字呢？我想为人父母所能给出最好的祝福，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快乐吧。”徐潮生推理道，“所以贫道斗胆和你提个交易，门外衡妖司的人很快就会冲进来，就算你杀了我们三个也逃不了多远，你还是活不到去找娜日迈的尸骨。试一试贫道的办法起码她还有一线生机，只是你必须放弃杀严大人。”

申格兰都说：“没关系，就算我死在这里，组织的人也会把娜日迈送回伊丹安葬。”

“当然，选择权在你，毕竟你已经杀了四个人，再拉三个也不算多。但贫道真的能救她，相信我。”

徐潮生不再多做解释，只用闪着金色的双眼坚定的望着申格兰都，多么耀眼的金色啊，就像申格兰都记忆中被阳光包裹着的草原。不，眼前的人不应该被称为阳光，那种过分炽热的光不适合他，草原养育的孩子不会是这般模样，申格兰都下意识的看向了窗外的月亮，原来如此，是月光啊，他的眼睛就像此时此刻的月光，温润又明亮。

“你们出家人真疯。”

徐潮生指了指身后的慕容燕和严算，认真的说：“不出家的也未必正常。”